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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青囊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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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树浓荫里,蝉鸣声悠长。曹丕手持青竹钓竿,坐在深溪边发呆。忽然手中一坠,溪中扑腾起水花。曹丕回过神,连忙提着钓竿站起来,一尾肥鲤凌空甩了他一脸水。
曹丕提着鱼往院里走,华佗笑道:“还真钓上来了?”
曹丕把鱼扔进水桶里,看着院中四处晒制的药材,突然道:“伤好得差不多了。”
华佗道:“这就要走了?有地方去吗?”
曹丕应道:“回老家看看。大哥死了,父亲不知去向,娘和几个弟弟总还在。”
华佗笑着说:“那就好,挑个好天气起行罢。”
曹丕似乎有点难以启齿,厚着面皮道:“先生借我点盘缠?”
华佗翻弄着草药,往怀里掏了掏,掏出一吊钱来扔给他。
“昨天给人看病收的诊费,再多没了。”
曹丕知道华佗无甚积蓄,平日里多与人义诊,遇上贫病交加的还送药给人,跟他借钱也是徒劳,还得想别的主意。
华佗知道他琢磨什么,指点他道:“我虽然没什么积蓄,这山林里却到处都是生财的买卖,你自己打打算盘?”
曹丕哂笑:“要我去劫道?”
华佗扳起脸道:“你这孩子就不能想点好?跟了我这些日子,草药总认得不少了罢?去挖些来,宛城里有收生药的铺子,来回倒腾几趟不就有盘缠了。”
曹丕搔搔头,思量着也没什么更好的法子,也就这么定了主意。
他进屋拿了卷华佗平日里随笔记的竹简,翻看上头记载的各种草药形貌用途,默诵下来,有不明处便去问。华佗也不吝教他,结合着草药性状给他记些药方。
如此过了半月,渐得趣味。曹丕忽而猛醒再这么学下去悖离初衷,这才扔了医书,背上篓子药锄往山林里钻了。有时候采药转得远了,两三天不回来也是寻常事。
这一日曹丕回来,见院中躺着只羊,四蹄用绳捆着,哀声鸣叫不已。
华佗听见脚步声,迎出来道:“晌午病人送了酬礼来,肥羊美酒。你要是馋肉就拖到厨下宰了。”
曹丕笑道:“专等我回来杀?我一个人怕是按不住。”
华佗淡然道:“不用松绑,直接一刀了事。我嫌血腥气,你动手,我分杯羹就好。”
曹丕也没二话,扔下药篓,拖着羊拽进厨中去。华佗站在门口,倚在门框上看他卷起袖子抓起刀,似乎掂量着从哪里下刀最痛快,全然没有犹豫和怜悯。
他年纪虽然不大,自幼征战的缘故,骨骼和肌肉都比同龄人要更加粗壮,隐然可以见到成年后的轮廓。
曹丕一刀勒在羊的喉咙上,热乎乎的鲜血喷射出来,溅了他一脸。那羊气息未绝,嘶鸣着挣扎。曹丕又是一刀,狠狠剁在它脖颈上。这一刀将羊头斩了大半下来,只连着一点皮肉颓然垂着,腔子痉挛一阵,终于不动了。
曹丕扔下刀,抹了把脸上的血,回头看华佗。
“没屠过牲口,只在军营里见过斩首,忘了放血,啧……”
华佗审视着他,那端正的脸上毫无惧色,也无戾气,着实像是缺失了些感情。他忍不住道:“你不害怕?”
曹丕拧起眉头看着他,明白过来地笑了笑:“先生试我?”
华佗无言以对,片刻道:“不怕就好。去洗把脸,回来我有话说。”
曹丕洗净了脸,头发上沾着些水珠,湿淋淋地回来。
华佗开门见山道:“我之前收过几个徒弟,广陵吴普,彭城樊阿,针灸汤药各有所长,但我最得意的外科之术还无人传承。”
曹丕似是觉得极为有趣,问道:“先生是想收我为徒?”
华佗肃然道:“不错。我先前两个徒弟资质虽好,却过于懦弱,不忍与人醉肠洗涤,缝腹摩膏。倒是你这孩子,年岁虽小,却生就一副铁石心肠,不为外物所动。虽然失于仁善,却有胆识,又能博闻强记举一反三,悉心教化之后定然能成一代名医。你……意下如何?”
曹丕想了一想,笑道:“先生早有这念头了?先前我借盘缠时,先生推说无甚积蓄,叫我入山采药便是要让我先学些粗浅医理,看看资质?”
华佗坦然道:“你着实聪明。”
曹丕道:“先生好意我心领了。医者仁心仁术,我自认没这份济世活人的慈心,便是先生教化也只是白费。唯一可取的这点儿六亲不认的狠劲,也合该用在疆场上——”他笑了笑,又道,“何况医一人,只救得了一条性命;而护佑国运,扶大厦于将倾,救的却是千万人的性命。孰重孰轻,先生难道分不出来?”
华佗注视了他片刻,微笑道:“你这话极有见识,倒是我目光短浅了。”他说着目光倏然锐利起来,“只是这番话却不像寻常人家的孩子说得出的……你到底是谁?”
曹丕心里打了个突,暗道一不留神就把平日里荀彧念叨他的话给顺出来了。他带着笑分辩道:“先生这是说哪里话?军中儿郎个个都有这雄心壮志,耳濡目染得多了,自然就成了自己的打算。”
华佗见他不肯说实话,也不再追究,只是收徒之事落了空,难免失望。
曹丕一如既往入山采药进城贩卖,两人俱不再提起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