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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三十八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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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佳走出来迎客,才看到背影,先就惊呼了一声:“大哥!”
戴明穿着松绿色常服,站在厅中看墙上的楹联,听到唤声,扭转身来,对着司马佳一笑。
司马佳招呼戴明坐下,让孙妈奉了茶上来,将戴明带的礼物收下去。
“我回来过节,在家里没见着你,问了我娘,才清楚了事情缘由。不是我说,你们也太小题大做了。我娘闹着别扭,不听我的,不愿意来,我却不理她,来你这走访走访。”戴明笑着说。
“大哥见笑了,”司马佳道,“按理说,我不该当着你的面说大舅妈的不是,但此事她做得也太过了……”
“你就不过分了吗?”戴明身子壮实,声音也低沉,说起话来震得椅子嗡嗡地颤,“把爷爷接来就不还,亏你想得出来。”
“我是不忍看外公吃苦。”司马佳道。
“爷爷在家能吃什么苦?”戴明问。
“我听说,大舅妈关着外公,还不让他吃饭。”司马佳把听说的说了出来。
“你说的这些,在我娘嘴里,怎么是两样儿呢?”戴明道,“我娘说,那阵子老爷子感了风寒,吃着药,大夫说不能招风,但爷爷总记不住,她说了好些回也没用,气急了,就强硬了些。至于不准吃饭,是没有的事,不过是将爷爷当小孩子对待,吓吓他罢了。”
“舅妈说话,当然处处有理了。”司马佳的语气,却是像不信的样子。
戴明笑道:“我娘有什么毛病,我当然知道,她性子急,说话难听,但是肯定不是坏人,这一点我敢以命担保的。说她僭越,吼爷爷了,那我信;说她虐待爷爷,她还是做不出的。”
司马佳听着,头低了下去,其实他也是这么想的,但就是不能原谅大舅母。
“反正,你可能也听说了,”司马佳道,“我现在,功名上求不成了,只能回乡过日子,外公在我这儿,有我照料,横竖吃不了苦去,和在家又有什么区别呢?”
戴明道:“是,你是觉得没什么差别,我也觉得都一样,可是人家不这么想,别人都觉得,这是老宅之耻,都笑话咱们家呢。这你还能奈何得了吗?”
“就因为我姓司马,不姓戴?”司马佳抬起头,看着戴明的眼睛问。
戴明脸上也笑不出来了,点点头,道:“子善,我的好弟弟,我知道你心里苦,从小没了爹娘,我娘和二婶没少难为你。可是,你要知道,她们只是些妇人,总在小事上计较起来,谁也拿她们没辙,你不能和她们一般见识。”
司马佳冷笑了一声,道:“既然你都说得这么开了,我也不假惺惺了,我确实不喜欢她们,从小就怕她们,长大了畏她们,也不知为什么,她们非跟我过不去,我也不知哪里碍了她们的眼,连外公都看出来她们那点心思,给我分出来住,才好些。”
戴明叹了一声,道:“你哪里碍了她们的眼,你是真不知道吗?”
司马佳拿眼看着戴明,不知他要说什么。
“你从小,到了我们家,就是爷爷的心头肉,”戴明道,“爷爷疼你娘,更疼你,你娘没了,他就恨不得连你娘的份一起放到你身上疼了才好。我只记得小时候,爷爷总宠着护着你,别说没打过,就连别人跟你说话大了声,爷爷也要说他们。我和二弟,小时候的确皮了些,但你和我们一起厮混时,也不能说一些儿小错都没犯过,可爷爷就是偏袒你,骂我们,拿板子教训我们,独把你捧在手心里。记得小时候,我问过我娘,‘为什么爷爷喜欢三弟弟,不喜欢我?’我娘安慰我说,‘因为三弟弟小’,我说‘可是二弟弟和三弟弟的岁数差不了多少,为什么也不见爷爷疼二弟?’我娘又说,‘因为三弟弟念书好,夫子总夸他’。说实话,我从来不爱念书的人,看见圣人文章就想打瞌睡,可那一个月,我天天好好读书,夜夜温习功课,终于得了夫子的夸奖。有了那声夸奖,我就像得了圣旨一样,回家到处宣扬,家里上上下下都夸我,给我好吃的……可是你猜怎么着,爷爷只说了句‘读书不是一时之功,不要得意忘了形,下去吧!’,呵呵……当时我的心就凉透了,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得不到爷爷的一句好话了。晚上,我躺着睡不着,我娘以为我睡了,就哭着对我爹说‘老头子偏心也偏得太狠了,在我们面前偏心倒无所谓,在孩子面前也这样,寒了孩子的心!’我爹就说,‘那有什么办法?老头子就是偏心,就是喜欢佳儿,没办法!’。第二天,我爹就又离开家,出去做生意了,临行前他跟我说了好多话,什么好好读书,孝敬爷爷,听娘的话……我都记不清了,唯有那一句,我记了一辈子。爷爷就是偏心了,有什么办法?”
戴明说完,又苦笑了两声。司马佳头一次听见大哥说这段往事,竟是惊讶得说不上话来。戴明拍了拍弟弟的胳膊,道:“三弟,别太怨恨你舅妈,她也有她的苦处。你没爹娘虽苦,但你有个你外公,也算是蜜罐子里泡大的。各人活在世上都不容易,谁也别太为难谁了,何况都是一家人,何必呢?”
司马佳细细咀嚼这“各人活在世上都不容易,谁也别太为难谁”的话,觉着大哥在外几年,果然更成熟有见地,反观自己,闷头在家读书,读成了呆子,竟和妇人一般见识,害得家里不和睦,被外人笑话。
司马佳羞愧得红了眼,道:“大哥,我知道自己错了,可我是真想给外公养老。”
“我知道,”戴明道,“可爷爷总还是要在老宅里,家里人心里才会安稳,外人看着也像样些。你把爷爷接到你这,道是爷爷享了福,却没想过我娘的面子上有多搁不住呢?村里人怎么说她这个主母呢?老宅一家没有爷爷这个主人,从主到仆都空落落的,脚下无根呢。”
司马佳听了便不言语,良久才道:“我知道了,择日将爷爷送回去便是。”
戴明见他听了劝,这才高兴了,站起来道:“爷爷醒着呢?我去看一看他。”
戴明见了戴老太爷,叫了声“爷爷”。戴老太爷其实现在分不大清楚这几个孙子了,就会一脸笑意地说“好,你好”,“嗯,乖”,这些话,戴明在老太爷膝下承欢了一阵出来,竟十分满足。
“你看,”他对司马佳说,“爷爷现在分不清我们了,我在他那儿,终于和你是一般对待了,哈哈哈哈哈……”
司马佳听得更加不好意思,戴明却高兴得察觉不出来,又道:“对了,我娘叫媒婆来闹事那件事,我听说了,她的确做得不好,我也劝她了,可你在桥头那告示一贴,也算是扳回来了吧?你俩的事就谁也别再计较了。”
司马佳点点头,道:“大哥吃了饭再走。”
“我还要再待几天,不急,”戴明道,“倒是你,回家吃个饭吧,听说你收了个义子,也把他带去,见见我爹他们。”
司马佳也应允了。送走了戴明,司马佳与虺圆满说了这事,虺圆满道:“没想到养个老人还这么多讲究,总之你决定什么就是什么,我没啥话说。”
晚间吃饭时,司马佳对戴老太爷道:“外公,明天送您回老宅去,好不好?”
外公还是笑眯眯的,一概答:“好,好好……”
司马清觉着太外公这样好玩,故意说些玩话来捉弄他:“太外公,我明天不去上学了好不好?”
“好,好,好……”戴老太爷答道。
司马佳心情正低落,拍了儿子一下,道:“明天你下学先别动,等我过去会你,带你去伯伯家。”
孙妈送上来一碗干竹笋烧肉,司马清先就要下筷子,戴老太爷突然吼道:“不许动!”
司马清唬得筷子也停住了。司马佳教训他道:“哪有你先吃的份,没规矩,要等太外公举了箸,你才能动。”
“这是佳儿最爱吃的,都别动,干干净净放着,等佳儿回来先吃!”戴老太爷接着说,不知道都把在场的人当成了谁。
司马佳看着外公,眼泪忽地就流了出来,跪到地上,抱住外公哭道:“外公,我不想送你走啊……”
次日司马佳携了司马清,扶了外公,回了老宅,与舅母和解,与伯伯哥哥见面,这场与老宅的纠纷,就这样结束了。戴明还偷偷把司马佳拉到一边,说:“得空,把你家里那位也带来见见?”
司马佳知道他说的是虺圆满,方知此时已被全家人知晓了,羞得只会连连摇头,怎么也不愿答应。
戴老太爷走后,司马佳也不搬回原来的卧室了,就叫司马清住了进去。“反正孩子也大了,不用乳母陪着,孙妈也能喘口气。”他说。
司马佳与老宅和好,最高兴的竟然是马四:“我还担心马上双抢,老宅不借人,就我和姑爷两人,干不过来,现在可好了,到时候还能借两个人手。”
司马佳笑道:“怕什么,我也能干活,我帮你们就是了。”
马四笑了,说了句没规矩的:“少爷,您不帮倒忙就不错了!”
司马佳道:“怎么,我还不能学吗?”
“抢收抢种的时候都忙得很,生怕误了时,”马四道,“谁有功夫教你啊。”
司马佳听完,都没问了,马四自个儿认真想了想,又说:“少爷你还是在家读书吧。”
司马佳知道种地辛苦,又想到虺圆满自打一到这来,就帮着料理田地,自己一个游手好闲的,从未关怀过他累不累,心中一阵歉疚,就寝时特地安排了一场情|事,让虺圆满心满意足舒舒爽爽了,才甜蜜蜜地搂着道:“你给我家种地辛苦了,马四他还有工钱拿,我可给你点什么好呢?”
虺圆满道:“那点活计不算重,我不觉辛苦。至于给我点什么,我看你是糊涂了,连你的人都是我的,你还有什么可给呢?”
司马佳听着,又欢喜,又待要撒娇的,虺圆满把他按住,连嘴了几个,两人又抱在一起说了些体己话,眼见夜已深,准备入睡之时,忽听得窗外传来“咳咳”之声。
“谁呀?”司马佳躺着问道。现在戴老太爷已不在这住了,有谁还大半夜的在窗外扮鬼?孙妈是不会的,听那声音也不是小孩声音,马四也不至于没眼力见到如此。
“哥,是我……”窗外那人弱弱地说了句。
虺圆满一下子就听出来了:“富贵?”
虺圆满披衣下床来开门,果然看见他堂弟站在门口呢。“富贵,你咋来了?怎么不走大门啊?”
“哥,我就是来通报一声,说完话就走。”虺富贵拿做贼一样的眼睛看看举着灯台过来的司马佳,道。
“说什么呢,这么急?”虺圆满问。
“那是得急啊,”虺富贵道,“伯母叫我告诉你一声,闹白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