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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梼杌逃脱了，一时之间也寻不到它的踪迹，我只好带着沐华先回了相爷府，其实我选择回去是有原因的，首先，相爷那里的人对凶兽还有些了解，方便我调查深入，其次，沐华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公子，我不能让他待在这荒郊野岭外，最重要的一点是，我身上没有银子。
当初走得太豪气云天，身边除了一只白虎其余的便都没带在身上，虽然使仙术可以变出银子来，但是终归是假的，等我离开后便化为一片虚无，对寻常百姓是使不得的，权衡之下只得又回到相爷府。
白虎自从沐华来了以后就更不大搭理我了，整日跟在沐华身后摇着尾巴，十足的虎样犬性。
相爷见我不但还未收伏那梼杌，倒是又带了个小公子回来，先是有些不满，连带着他的门客们都给我脸色看，无奈之下我只得拿出梼杌遗留下来的毛发，说明事情经过，相爷看着那尖刺一般的毛发有些心惊，围观众人也都围在一起进行了几番讨论，鉴于我是第一个见到梼杌还活着的人，便对我又客气了几分，加上相爷千金的金口一开，我们总算是捞着了个客房。
“先前得蒙公子相救，还未报答公子的救命之恩，如今见公子回来了，冉冉……”说着还快速地偷瞄了我一眼，“冉冉心里是无限欢喜的。”
我看着眼前温婉娴淑的相府千金白冉冉，内心涌现各种复杂的情感。
白虎从鼻腔里发出“哼”的声音，沐华贴上我的耳朵悄声问道：“姐姐为何不说出自己是女儿之身？”
我看了白冉冉一眼，也小声回道：“此事说来话长。”
沐华看着我为难的神色，便帮我回了话，“白小姐，其实不瞒您说，我姐，哥哥族中有规定，以后须得同玄门中人结亲，所以别说是普通人家了，更何况是像白小姐这样贵重身份的人，哥哥是万不可能与白小姐有任何关联的，还请白小姐另觅佳偶吧。”
白冉冉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泫然欲泣的样子，咬着嘴唇问我：“令郎，你早已与人结亲了？”
沐华似乎也被令郎这一称呼给惊到了，小小的身子似乎还摇晃了一下，我揽住他的肩膀小声同他说道：“忘了同你讲，我在人间的名字是王令龙。”
沐华听完后略皱了皱眉，我表示理解，这个名字起的确实是俗气了些，但当时被人问起尊姓大名，一时之间也想不了那么多，只好将原本的名字拆开来。
我看着那柔弱的相府千金，心想沐华这小鬼头反应真快，而且我本来确实就跟那天龙一族有着婚约，所以这不算是打妄语。遂凝重地点了点头，还作出一副惋惜的模样。
白冉冉听完后似身形不稳一般往后退了几步，我生生忍住上前扶住佳人的念头，看着她由一旁的丫环搀扶着回了自己的闺房。
沐华小公子这厮开始上下打量我，“没有想到姐姐如此神通广大，如今连人间的女子也为你倾倒。更不消说那天上的帝昊天，相信过不了多久，他也会拜倒在姐姐的裙下。”
我打趣道：“小沐华，若不是你比我小了许多，这话听起来倒真像是我相好的犯了醋意。”
沐华虽然只有十二三岁，身量也只及我的肩膀，但身上那股高高在上的气势还真是无处不在，简直就要超过身为一族之长的墨言了，我想起墨言说过，如果有一天他支撑不住去了，而届时又后继无人的话，这族长之位就是沐华的了，当时我满心欢喜正在向墨言表明心迹，他就塞给了我一个理由：病沓之躯，不敢误了任何一个女子的终身幸福，何况还是炎龙的三公主。
可叹当时我毕竟涉世未深，脑袋比躯体还要更迟发育，是以我把墨言眼眸中那一丝隐忍和惋惜当成是在为自己。
他当时惋惜伤感的人不是我，而是青丘的那只小狐狸。
自古以来，跨种族的恋爱都是艰难万分，没有什么好结果的，白泽一族又生性高傲，轻易看不上比自己低等的生灵，他们之所以能容纳我留下来学习，除了看在我爹爹的面子上，自然也是希望我能留下来成为白泽族的族后，墨言于他们来说是王，而龙族更是比白泽更胜一等的灵兽，通俗点来说就是他们都希望我能和墨言成其好事，改良基因。而且一旦和龙族结了亲，龙族自然也会放下心来，那么白泽的传人便不用再受病魔缠身之苦，我当时也是这般想的，就算爹爹他们都反对，我也是要对墨言好的，墨言自出生起就没遇到过好事，我希望我能为他带来运气，只要坚持为他灌上数千年的真气，相信他的身体一定会有好转的，那时我一心向着墨言，觉得区区几千年的真气算什么，就算要我的命来换他的，也是可以的，最后我总算如愿以偿了，可也只是把他从鬼门关中拉了回来而已，并且为了让他断了轻生的念头，我甚至还许下“此生玲珑绝对不主动出现在你面前”的诺言。
想来有些可笑，我费劲心力护他安好，只希望他此生健康平安的人，却要我不再见他才肯苟活下来。
可是如果当时我不将那件事说出来……
人一旦做错了事，就免不了要悔恨一番，暗暗思付如果当时不这么做事情又会怎样发展，可如果当时我不那么做……
墨言依然不会是我的。
我那么喜欢他，他却连一丁点感情都不愿分给我。
“姐姐？你为何又在发呆？”
沐华一声叫唤又将我从思绪中拉回来，我尴尬地笑了一下，问道：“你刚才同我讲了什么？”
沐华微微叹气，有些恼意地看着我，但又拿我无可奈何般，“我刚才说，我确实醋了，在天上时，我如何叫唤你你都听不见，还以为你是一心系在那太子身上，可如今到了人间，你还是这般无视我，你说我恼不恼？”
我心想这是小孩惯有的占有欲，时时刻刻都希望自己的存在感是最强的，人人都注视着他，才能满足他的自豪感，遂决定不与他计较，“说了这么半天，饿了吗？要不要出门去见识下人间的美食？”
沐华到底还是小孩子，被我三言两语就攻破了，眼下我一手牵着他，一手牵着白虎……项上的绳子。
其实在我看来，人间的闹市与我太阳山的集市也无甚区别，相差比较大的应该就只有食物了，是以为了鉴别两界食物有何不同，我从街头吃到了街尾，吃得是身心愉悦，毛孔舒畅，白虎为自己沦为犬类一般的待遇甚是不满，一路都在低低的咆哮，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竟人间没有人会随随便便地牵一只老虎出门逛街的，反观沐华，明明面上是一副新鲜的模样却还是极力克制着，唉，我是明白的，一般像他这样身份尊贵的人，家教都是极为严苛的，不似我这般，爹爹从小就宠着我，哥哥们大多时候也都让着我，在太阳山，我就跟一土霸王一样，无甚拘束，挺怡然自得的。
托了白虎的福，我虽然身上没有银两，但也能一路吃下来，过往路人都对我避之唯恐不及，我一边咬着羊肉串，一边又问回了先前的话题：“沐华，你还没有告诉姐姐，你为什么会在梼杌手里呢？”
沐华顿了顿，随即说道：“姐姐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姐姐会那么凑巧落在了那相爷千金遇难的地方？”
我嚼了嚼口中的羊肉串，不解地看着他。
沐华继续说道：“当时我赶到的时候姐姐已经跳了下去，所以我问了司命星君将你降往何处，他答我说是在一个荒郊野岭，但此荒郊野岭非你当时落下的荒郊野岭，你原本该落下的地方，正是梼杌暂时的巢穴。”
“可我却降到了……离梼杌的巢穴不远的地方？”我摆了摆手，“那也无甚要紧啊，许是我自己落下的时候没看清路。”
沐华的表情却变得有些严峻，“不是这样的姐姐，是有人，施了术法使你降在那里，目的是就为了，让你搭救那相府千金的。”
我把最后一块肉咽下，咂巴咂巴嘴说道：“这兴许是那白冉冉上辈子积了善德，因缘际会才教我救了她一命。”
沐华的小脸更加沉峻了，连一旁一直都在喘气控拆不满的白虎也安静了下来，周围是穿梭不息的人流，但大家都与我保持着距离，在这外围热闹，内围却一片沉寂的氛围中，沐华缓缓地开口了，“白冉冉，姐姐，我不信你对这个名字没有印象。”
我松开牵白虎的绳子，略弯下腰将它放在沐华的手上，“大千世界，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小沐华，不许再胡说了。”顺便摸了摸白虎身上的软毛，“呀，白虎，你该洗澡了！看你都快成黑虎了！”
“是墨言使的法术，他有心让你去救他的小狐狸！”
……所以说小孩子就是心直口快，说话不经大脑，我直起身，看着沐华，“他没有办法离开昆仑山，我刚好经过，顺手救一把也无甚要紧。”
沐华有些生气，“他那样对你！你还为他说话！”
我哭笑不得，“小沐华，他可是你哥哥，你应该向着他才是。再说，白冉冉之所以会遁入六道轮回，算起来也是我的错。救她一命也算是弥补我的过错。”
沐华脸色一沉，“你可知道，若你此次没有救成，她白冉冉这一世算是了结了，她会继续投胎，先前她也轮回了数次，墨言都没有阻止，为何这次他偏偏阻止了？”
“沐华，你不要再说了。”
“他这回有机会出来了！因为你历劫的事，天地间有多少事情会随之变化，白泽一族通万物之情，知道天下所有鬼怪的名字、形貌和驱除的方术，若想除去凶兽，你以为单凭你一人之力就可以做到吗？！更何况你还折损了数千年的修为，别人不知道，你以为我也不知道吗？当年你为了救墨言导致自己无法承受天劫飞升上仙，才会引致当下的局面，姐姐，你又不曾欠他的，为何要这般作贱自己？”
我闭了闭眼，“小沐华，都叫你不要再说。你说的这些，我都知晓。墨言手中有降服凶兽的方法我也知道，但是他不愿见到我。”
“可他已经到了人间。”
“什么？！”我一个气息不稳，险些踉跄跌倒。
“他将你引至那白冉冉出事的地点，却又不告诉我，害我白白地在那梼杌巢穴等候，结果反被梼杌所擒，我发出信号让他来救我，可他却迟迟不来，直到姐姐出现，我才明白，他只是想拖延时间。拖延能与白冉冉相处的时间。”
我点点头，“原是如此，那……”犹豫了半天还是问出了口，“他现下何处？”
沐华低下小脑袋，摇摇头说道：“在相府中当一名政客，在你前去收伏梼杌的时候，他已成了白冉冉的教书先生。”
我想了一想，觉得以墨言那高傲的性子竟然愿意屈尊到人家府上当一名小小的门客，爱情的力量真是伟大。
沐华见我不语，问道：“姐姐又在想什么？”
我回以一个微笑，“我在想，去哪里赚些银两。”
赚了银两便可以从相爷府中搬离，住在客栈也好，我只想遵守与墨言的约定。
只是我没有想到墨言主动打破了这个约定。
在我们回去准备收拾行李的时候，墨言就站在院子里的梨树下，梨花白落了他一整个肩头，我想他应该在这里站了很久，神奇的是他不再像以前那般孱弱，整个人丰神俊朗了许多，我望着他的背影半天不敢言语。
他回过身向我走来的时候我还觉得自己犹坠梦中，半点真实感都无。
“玲珑。”
心突然一惊，似刚从梦中醒来，我缓慢地将视线抬上。
还是记忆中的样子，一头雪白的银发，一身白衣，连带着人都是苍白透明的，曾经墨言站在一片雪地中，我都有种他随时会消失在天地间一样，今天他的脸色比往常好了一些，也许是见到了心上人的缘故，人显得柔和了许多，但我却有种他快要消逝的感觉。
“我今次来，确是付了一些代价的，所以希望玲珑你，能高抬贵手。”淡淡的语气。
我疑惑地看着他。
“我知道你贵为炎族三公主，自小没有得不到的东西，但此次帮你降完四大凶兽，天地间将不会再有墨言这个人了，所以哪怕只有一次，墨言也想和冉冉好好的在一起。”
在你眼中，我就是这样不讲理的一个人么？
“所以玲珑，请你放过冉冉。”
终于能够开口，“此话何意？”
墨言的眉头皱成“川”字，怎么也抚不平似的，“你明明是女儿身，却让冉冉痴迷于你，又编出须得同玄门中人成亲的谎言来，玲珑，你可知道，冉冉为了你，竟然开始修炼那些旁门左道，幸亏我发现及时。”
我还未开口解释，墨言已经重新背过身去，他的声音在风中显得有些飘缈空灵，“玲珑，我只求你这一次，这次过后，墨言的枯骨，随你处置。”
我缓了一会儿，哈哈大笑起来，一旁的白虎也莫名其妙的将我看着，沐华也学他哥一样皱着眉头，显露出与年纪不符的深沉来，寒风凛冽，我的喉咙笑得有些生疼，便一边喘着气一边随意地答道：“墨言上仙果真好肚量，此次帮我降了凶兽化了劫不说，还要将枯骨留给我，白泽乃灵兽可治百病，这下我大哥的眼疾和我二哥的腿疾都有救了，更何况还是墨言上仙这样的仙骨，万年难得一遇的好事都让我遇上了，玲珑在此先谢过墨言上仙的美意了，有朝一日沐华继承了你的衣钵，我也会好生照应的，断不会让你们白泽一族受半点侵害。”
墨言转过身，神色复杂的看着我，随后抿紧双唇，半天才又说了一句：“你还没答应放过冉冉。”
我一手抓过旁边沐华的手，笑道：“好说好说，我又不是百合，怎会对你的小狐狸感兴趣呢，回头我就约她一同去泡澡，谈谈女儿家的私事。墨言上仙，这样你可满意？”
墨言听完后松了一口气，“三公主是守约之人，墨言自然信得过。”
哈哈哈……墨言啊墨言，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守信之人，我只是守你一人的约而已。
我朝他打了个千儿，仍然贫笑道：“那没什么事，玲珑就先回房了，不打扰墨言上仙赏花的雅性。”
身后一人一虎跟了上来。
我刚要转身说不用跟着我，就感觉眼前白光一闪，白虎瞬间变回真身，壮大好几倍，背后也长出翅膀飞上天去同一个怪物厮打，我定睛一看，发现正是苦苦追寻的梼杌。
只是它为何会自动出现，这不是摆明的自投罗网吗？还是它在小觑我的仙力？
看情形，它刚才是想偷袭我，不过被白虎和沐华给打了回去，它见偷袭我们不成，便转了方向袭向墨言。
也许墨言现在已不需要我的保护，然而我还是习惯性地想要去护他周全，也是在我出手的时候我才发觉之前是我想的太天真，洪荒凶兽哪有那么容易就被收伏，更何况我只是一介黄毛丫头。
所以被那畜牲震甩出去的时候墨言睁着一双难以置信的眼，我吐了一口血，开心地笑了笑，此刻墨言的眼中终于有了我。
但只过了一会儿，墨言眼中便都是满满的愧疚，可那梼杌就是死死缠住了他，似要将他吞入腹中，沐华连忙上前与那梼杌周旋，分不开身，便唤白虎过来照料我。
白虎默默叹了一声，摇身一变，化作人形将我从地上扶起。
我艰难地看它一眼，白虎颇为无奈地问道：“你还好吧？”
我摸上白虎的脸，忍不住说道：“大白你明明声音低沉富有磁性，怎么，怎么会是只母老虎？”
大白翻了个白眼给我，“我若是公的，你以为你爹爹和族中长老会允许我跟着你，还这般形影不离吗？！”
我想了想，觉得在理，毕竟我本来也是兽类，白虎也是，难保不会出现什么跨种族恋爱，像当年的墨言和白冉冉一样就惨了。
想到墨言和白冉冉当年那惊天动地的爱情故事，我的胸口忍不住一阵汹涌，然后“哇”地一下吐出大口鲜血，在昏倒前我还颇为可惜的想着：这可是龙血啊，喝一滴容光焕发，喝两滴身强体壮，喝一口，那可是会功力大涨啊！
可我吐了一地的血，全都滋润给那些无辜的花花草草了。
其实临晕前我还想了一件事，那就是墨言之所以不喜欢我，是不是因为我的真身浑身长满了鳞片还会喷火，所以没有半点优美的形象可言，而白冉冉就不同了，她同墨言一样浑身都是白色的兽毛，纤尘不染的，姿态又美丽又优雅，不像我这样，长得这么难看。
所以我把一切都归结在我长得难看的原因上。
可我又无法决定我的出身，这真是世间最最无奈的事。
很多人都羡慕我的出身，可是它却无法为我带来最想要的爱情。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故人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