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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苦肉计(已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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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魂数千年,折损在欧阳少恭手中的人命何止百八十条。故而他对韩休宁未有半分愧疚,时隔九年再见已成废人的韩休宁,也仅是在心中想:这个坏他好事的大巫祝,活该落得如此下场。
因而,欧阳少恭装模作样取出数枚银针,刺入韩休宁眉心,继而暗中运转真气,刺激她的魂核。
韩休宁体内的伤早已痊愈,至今醒不过来无非是魂核受创——当年欧阳少恭以残魂引重创韩休宁,这九年来,她日日夜夜都被困在当年那一场恶战的梦境里,无法脱身。
这一番动作,叫韩休宁九年不变的梦境出现了一丝裂痕。她呻吟一声,手指微微动了动,又睡了过去。
欧阳少恭观察许久,叹息道:“令堂魂核伤得重,须得多费些时日才能醒过来。”
但韩休宁的“起色”,已令韩云溪激动不堪。
“你竟真能治我娘!”
“我先前不是说过,我能治离魂症。”
“连女娲大神都办不到的事……”
“女娲?”
韩云溪迟疑片刻,将他幼年被风广陌带去幽都向女娲求援之事掐头去尾含糊道出。
欧阳少恭听了,心中暗自嘲笑女娲仅能牵引命魂,对魂魄之事却知之不详,嘴上则道:“这便是神祇有神祇的差使,凡人有凡人的用处。若是求神拜佛便有用,世上哪里还需要大夫?”
韩云溪有些不悦。“你是说神祇无用?”
“并非此意。我是说……天广地大,万物皆有所长。神祇有神祇的力量,凡人有凡人的本事。作用不可等同而语。”
这话倒有些耳熟。韩云溪想起九年前在幽都,风广陌也曾言……“神祇也有做不到的事”。
“我娘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说不准。多则两月,少则一月,都怪我医术不精,不能让令堂快些恢复。”
欧阳少恭心想:两个月,足以将韩云溪骗得服服帖帖。而那一厢,韩云溪则是喜出望外。九年都熬过去了,不差这两月。
如此,韩休宁落入欧阳少恭手中。
他慢悠悠医治着韩休宁,每隔两三日让韩休宁多些“起色”。韩云溪满心期待,待在红叶湖的时日愈发多。欧阳少恭闲暇之余摆出琴来信手拨弦,韩云溪无事可做,则去练剑。
第一回见到韩云溪小心翼翼地拭去霄河剑身上污渍时,欧阳少恭不动声色蹙起眉。
“云溪喜欢剑?”
“喜欢。师尊说,剑的道理便是为人的道理。”
“剑之道……呵呵。剑乃精铁淬炼,万硬千钢,全然不顾世间的情与念而夺人性命,不过是柄兵器。”
“欧阳少恭,你不喜欢剑?”
欧阳少恭颔首,面露迟疑。“或许是我性子有些软弱罢。”
心中想的却是数千年前他魂魄生生被撕裂的情形。杀人之兵,其身哪里会遵从道理。
韩云溪便跑到林子里,不在欧阳少恭眼前练剑。
过了一两日,欧阳少恭又对韩云溪言不必如此顾忌他,世间事求同存异,他不会阻碍韩云溪以剑求道。日后欧阳少恭所住的山洞外,便有了一个抚琴,一个舞剑的风景。
月色如芒,琴音剑影,至柔又至刚,亦为难得一见的好风景。
如此过了数日,乌蒙灵谷的猎季快要结束。那一日韩云溪回到家中,风家双子正在内室里候着他。
“云溪大人,休宁大人为何不在屋内?!”
风三水面色焦急。韩休宁沉睡这九年间,村人不时前来探望。韩云溪知道此事瞒不住众人,却因医治她的人是欧阳少恭而不好言明。但时至此刻再瞒不过去。
“有人能医治我娘,我便将她带出村外。那人驻扎于红叶湖,说两月便能治好我娘。”
“真的?!”
风家双子起初露出喜色,随后又疑虑重重。
“那人是谁?为何会出现在深山里?云溪大人为何又遇到了他?”
“此人……你们见过,他是欧阳少恭。”
室内有一瞬静谧,而后风三水瞪大眼,惊声道:“就是那人伤了休宁大人!云溪大人你怎能信他?!”
“当日之事你们并未亲见,如何断定凶手是欧阳少恭?我已试探过他,他修为平平,根本不是我娘的对手。”
“他在骗你!”
“住口!难道你们不想见到我娘醒过来?”
又是片刻静默,风家双子眼神交汇,而后风三水跳起来冲出屋外。“这人不可信!”
韩云溪正要追出去,风一淼唤住他。“云溪大人,欧阳少恭真能医治休宁大人么?”
韩云溪只得耐着性子回答。“此人的确医术高明。娘在他那边,不过几日,已有了起色。”
风一淼是风家双子中的兄长,性子要沉稳些,他听了这话微微颔首,又问道:“怎样的起色?”
韩云溪便将韩休宁的近状一一道来。末了风一淼又追问了些欧阳少恭的情况,才颔首道:“若是他确实能医治休宁大人,我们便容他两月。三水性子有些急躁,此刻应是去寻那欧阳少恭算账,我得赶快去阻止他。”
风一淼话虽如此,韩云溪在屋内呆了片刻,始终放心不下欧阳少恭,也追了出去。
追到山洞附近,韩云溪听到术法轰鸣声起起伏伏,心中焦急,加快步伐赶到洞前一看,欧阳少恭正在躲避风三水术法,情形颇为狼狈。见到韩云溪到了,欧阳少恭面上一松,停住脚大声唤道:“云溪——!”
轰隆——!
又是一道术法炸裂开来,施术的人却是风一淼。
欧阳少恭未能躲开,痛哼一声,胸口浮现点点血渍,而后软绵绵倒下去。
风一淼迟疑片刻,起手又是一道术法。
“住手!”
韩云溪掠至欧阳少恭身前,怒视风一淼。
“一淼哥!你为何骗我?”
风一淼愤声道:“云溪大人,我知道你此刻定然怨我。然而,休宁大人出事的情形着实太过蹊跷。除了他,再无可能是旁人!此人决不可信!”
“但他确实术力平平,现在你们不是亲眼见到了么?!”
“这……也许是他的苦肉计。”
“住口!我是大巫祝,你们不信他,连我也不相信么?!”
韩云溪气得口不择言,第一次拿出大巫祝的身份来压制族人。话一出口,已意识到说错了。眼神一黯,恳求道:“一淼哥,求求你们信我一回。我想见到娘醒过来……是真是假,只需两月便能见分晓。”
韩云溪将风家双子视为亲人,他们又何尝不是将韩云溪当作亲弟弟。挣扎许久,风一淼哑声道:“云溪大人,我们……便等两月……”
风三水亦接过话头,指着欧阳少恭:“这人不伤害休宁大人则罢,他在外边做什么我们也装作看不见。但是……若他踏进村中一步,届时我不会再手下留情!”
韩云溪只得应下来,待到双子离去,他急忙扶起欧阳少恭。
“欧阳少恭!你没事吧?!欧阳少恭!”
欧阳少恭被摇了片刻,缓缓“转醒”过来,轻声道:“云溪还是唤我少恭罢,连名带姓咬牙切齿的,旁人听见了大约会以为我是你仇人。”
“……”这种时候还能开玩笑,看来伤得不重。
欧阳少恭看着韩云溪面上错综复杂的神色,甚是满意。韩云溪已十七岁,到底不比当年的稚童好骗,想要彻底取得他信任,势必得吃些苦头。故而,他提出将韩云溪带出村医治时,便是等着女娲族民上门“寻仇”。如今韩云溪为了他与村人生隙,则会愈发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下意识里亦会更信任他。这皮肉之苦没有白受。
他笑了笑。“此话虽然说来不合时宜,却当真为我的肺腑之言。当年云溪唤我‘大哥哥’的样子着实很是可爱。”
韩云溪面色时阴时晴,许久才放开欧阳少恭。
“欧……少恭。你须得赶快治好我娘,方能证明你的清白。”
“我自然晓得。”欧阳少恭颔首:“我还要光明正大到云溪家中做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