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幸运 ...
-
二月份的天仍是很冷,展昭站在公交车站旁紧了紧领子口,试图将冷空气隔绝在棉衣外.早上七点的公交车站有些寂静,只有几个赶着做工的建筑工人抹着鼻子眼巴巴的希望车子快来.展昭揉了揉自己的鼻尖,呼出的白气很快在空中飘散.
七点五分展昭随着几个工人上了车,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告示牌上正显示着2004年2月21日7点6分10秒.
"你好,欢迎乘坐第5路公共汽车."甜美的嗓音似乎冲散了几分寒意.展昭揉了揉眉间,眼圈周围淡淡的黑色宣告着他的休息并不是很好.
今天是二十一号,正好是自闭症儿童心理援助小组创建的第四年.展昭是在大四也就是小组创建的第二年加入的.那时候五一九厂正在搬迁,小组借了地利优势就在原五一九厂安定下来.展昭记得当时小组创建人公孙老师还调侃大家是二年农民变地主.
眼皮越来越重,展昭摇了摇头试图让头脑清醒些.
"你好,各位乘客,北西路到站,请到站乘客下车."
展昭旁边的座位有人坐下,白色的棉衣外套有些刺到展昭的眼.身旁的人看见展昭明显睡眠不足的样子挑了挑眉,凌人的气场里散发出几分怒气.那人将展昭的头拉近自己肩膀处,展昭靠在那人肩膀上迷迷糊糊的说:
"到站了记得叫我."
"叫不醒直接把你这只猫给背下去."
也许是睡意太浓,展昭并没有听清楚那句话就已入睡.
白玉堂挪了挪自己的肩膀,让睡着的人有个舒适的位置.
白玉堂认识展昭是在大学的篮球赛上,白玉堂是校队的,展昭则是被篮球社拉拢来当前锋的替补.第一次上场就跟白玉堂对上了手.两人在篮球场上打的是不分上下,颇有一决高下的感觉.最后白玉堂所在的校队以58:57的一分优势取得胜利.
所谓男人的友情都缺少不了不打不相识这部分,他们两个更是把这部分表现的淋漓尽致.
后来也不知道是谁对白玉堂和展昭说了一句,你俩不会是前世五百次的对打才换来今生的不打不相识吧
说不准还真是这样,上辈子的事太玄,什么都可能.
微弱的阳光从车窗外打在两人身上,散去了二月天的寒冷,只留下温暖平和.
小组里白玉堂跟展昭负责的是一名叫周垚的6岁重度自闭症儿童,患病4年.周垚刚刚来到小组时只会发呆,不说话,对外界的任何事也没有反应,稍微有人一靠近就会咬人,不少帮扶人员遭了周垚的"毒口".所以也没人能亲近这孩子,帮扶这孩子的任务分配不下去,一向睿智的公孙策开始皱眉
.
没办法帮扶的孩子只能由家长接回家中,而周垚的父亲在送周垚来的第二天就不愿再见面.
就在公孙策焦头烂额的情况下展昭揽下了帮扶这孩子的任务,小组以两人帮扶为一组,而一直是和展昭搭档的白玉堂也就理所当然的成为帮扶周垚的成员之一.
本想来个好开始,可惜第一天就摔了个大跟头,展昭刚一过去,那一嘴,又快,又狠,又准的咬在了展昭手臂上.
刚从卫生间出来的白玉堂是想要把展昭跟那孩子分开的,可是展昭明显示意白玉堂不要走过来,眼神坚定的让白玉堂有些恍惚,其他人想要去拉开都被白玉堂拦了下来,这一嘴足足咬了五分钟,展昭也没推开只是蹲着轻轻的拍周垚后背,才让那孩子慢慢松了口.
白玉堂拿过旁边的医药箱蹲了下来帮展昭上药,手臂上的口印已经充血,看起来有些吓人.展昭没哼一声,任由白玉堂给自己上药.
"千古奇观啊,牙尖嘴利的猫反倒被小孩咬了一口."
消毒药涂在手臂上让疼痛加剧,展昭看着认真擦药的某人最终说了一声.
"白玉堂,你轻些."
展同志在接受了白玉堂的"大力擦药安慰"和组里几位成员的口头慰问下就没有得到任何实质性的慰问.没办法,男人受伤没什么大不了,小伤小疤是常有的事.
后来,在展昭的春风温柔帮扶外加白玉堂的糖果玩具魔鬼诱惑下,周垚终于沦陷.可喜可贺,组里成员就差点发出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毛主席万岁中国共产党万岁万万岁的欢呼.
中间出了一段小插曲,周垚的父亲来到了心理援助小组,这对周垚来说不外乎是个好消息,父亲的到来对他的病情好转有很大的帮助.
可惜,父亲带来的不是希望,而是一种名为抛弃的破裂.
周垚父亲坐在展昭跟白玉堂对面,"这里是周垚的生活费,能够让他在这里生活到十四岁,十四岁的时候我会接他去精神病院."
瞧瞧,直接连拯救的希望都不给,就将那孩子打入地狱标上疯子的标签.
展昭试图让周垚父亲再考虑,可惜对方已经是铁了心,不在意时心如铁,周垚父亲已经升华到心如刀枪不入的宝衣,任何东西都不能改变一丝一毫.
而白玉堂眼色暗沉的有些可怕,周垚父亲竟觉得身体四周被压迫着,有些胆颤.
"咱们打开天窗说明话,周垚跟你之间拖拖拉拉下去不是解决办法,我想你也觉得你们之间不如一刀断了个干净,没了包袱对谁都好,是吗"
这话问的周垚父亲脸是一阵红一阵白,而那青年压迫的气场竟让他找不出一丝反驳跟问答的语言.
长痛不如短痛,给予人绝望总比给了希望又将希望破灭掉的折磨好.
山不转水转,每个人,都会从暂时的绝望走出来,哪怕曾经生不如死.
周垚父亲临走前展昭说,"周垚是个好孩子."
周垚父亲苦笑,"我知道,自家的孩子,自个比谁都理解,可展老师,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难处."
展昭平静的笑容上找不出一丝其他的情感,周垚父亲站在他对面只听见那温和的声音说道:"我们会好好照顾周垚."
"谢谢.谢谢."不管周垚父亲做法有多么强硬,可那始终是自己的孩子,没了亲情还有血缘这东西拴着,所以在听到展昭的这句话时他高大的身躯似乎一下子垮掉,变的不堪一击,只是握着展昭的手不断道谢.就像海洋天堂里李连杰饰演的那位父亲,两个父亲都是离开了自己的孩子.只是,海洋天堂里的那位父亲是将死之人,那周垚的父亲呢没人知道他是走向了定义着是好是坏还是难处与抛弃的道路.
周垚父亲说的没错,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难处.
但展昭并不认为抛弃周垚就能将这些难处渡过或者得到解脱,难处永远不是用来逃避,面对难处才是实质的解决办法.况且这种逃离难处的心灵上的谴责远比面对难处要痛苦的多.
九月初入秋,周垚的情况在不断好转,已经能和别人有一定程度的交流.
展昭跟白玉堂尽了一切努力做到这个地步,更深的,他们没有办法.
因为周垚需要的,是亲人与家人,是母亲与父亲.
十一月立冬,组里一位叫丁月华一直照顾周垚的女性提出收养周垚.展昭跟白玉堂都有些惊讶.丁月华刚满二十四,青春大好年华正开头,而且前二年刚跟组里张凯处了对象,明年开春就要举行婚礼.
展昭放下手中的报告单问:"月华,你有跟凯子跟家里人商量吗"
"展哥,我跟阿凯还有家里人都已经考虑好了,先让小垚在我们这里寄养着,等我们到三十岁的时候就去办理收养手续,展哥,我跟阿凯都想给小垚一个家."
"可你跟凯子以后还得有孩子."
"但都是我的孩子."
"丫头,你们能坚持多久"一言不发的白玉堂终是问出了最现实的问题.
展昭眼里也写着同样的疑问,一时的同情能坚持多久,一天一个月还是一年
丁月华透过窗子看了看在滑梯上坐着的周垚,"就这一辈子."
没有迟疑,坚定的让人心生崇敬.
白玉堂跟展昭互相望了望,两人语气里带着毫不做作的尊敬.
"月华,谢谢."
"丫头,多谢了."
2月3日是周垚的生日,丁月华跟张凯的婚礼也定在了那一天.
婚礼闹了半天终于在五点稍微安静了一些,展昭不适合过于热闹的环境,出来走走的他望见周垚正在桌子旁拿着一颗糖.
展昭走过去蹲下来摸了摸周垚的头,周垚将手中的糖递给了展昭.
展昭笑着将糖剥开放入周垚口中,周垚眼里立刻多了几分光亮的神色,小小的手掌想要在桌上再拿一颗糖,可是桌上除了几张糖纸以外什么都没有.小手拉着展昭衣袖,一字一字的说:
"那-颗-糖-是-给-展-老-师-吃-的."
展昭楞了楞,笑着说:"今天是你生日,生日的那天小孩吃了大人才能吃."
"可-没-有-糖-了."小手仍是拉着不放.
展昭将刚才剥的糖纸又折回原状,放在周垚眼前."看,这是大人吃的糖,小孩子是看不见的."接着就放入衣服的口袋中.
周垚笑了起来,一双手将他抱离原地,小手不安分的在空中晃动,在看见抱着自己的人后安静下来.
"好小子,只给展老师不给我"
周垚似乎在思考什么."我-没-糖-了."然后蹭着小脑袋也不管已经被冷风吹出来的鼻涕就往白玉堂脸上亲了一口."这-是-给-白-老-师-的-礼-物."
口水混着鼻涕就这么弄在了白玉堂英俊的脸上,白玉堂也没有在意,跟周垚闹了起来.
展昭看着两个人玩闹的身影会心一笑.
上帝在关闭一扇窗时还会打开另一扇门这个浅显的道理我们都得相信,古人也曾说,柳暗花明又一村.
至于周垚的以后会怎么样谁也说不清楚,故事还是不断上演,路也得走下去.
婚礼在六点结束后两人一起上了车,坐在驾驶位上的白玉堂给了展昭一张文件.
展昭接过来看了看,上面是公孙签字的带薪休假批准书.展昭惊愕的看向白玉堂.
"公孙说了,这是给一个好成员的礼物."白玉堂发动了车子."也是好老师的奖励."
展昭笑了笑,将文件放好,看向窗外."凯子说东南路新开了一家你喜欢吃的麻辣火锅店,明天我们去那里下一顿馆子"
"成啊,你请客"
车子内轻缓的轻音乐勾起了想要睡觉的欲望,展昭闭上眼睛."恩,我请."
白玉堂将车子停了下来,从车后拿过一床毯子递给展昭."好好睡,免得感冒了白爷明天的饭又没了着落."
展昭将被子盖好,窗外黄昏的光线让他昏昏欲睡."玉堂,谢谢."
白玉堂勾了勾嘴角,嘴里哼着愉快的歌调,车影被黄昏的光线拉长.
长到似乎就已经过了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