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7、妓院之中 ...
-
长空搂着凤祁的肩,强制的将她拉出了屋。
跌倒撞撞,凤祁就像是一个没有知觉的傀儡人,只是睁着双眼,没有知觉,没有思考。
屋外的雪夹着疾风,呼啸着向人身各处裹袭,长空将凤祁身上的斗篷检查了一遍,再将衣帽戴上,之后在牵着凤祁走出了屋。
因为是干雪,虽说是漫天暴雪,却因为有风,雪都被风吹到街边的两道上去了,除去偶尔吹入眼中的雪晶,行走起来并不是很困难。
长空找了间客栈,凤祁无声的跟着他进屋,上楼;脱下斗篷,长空掀开凤祁左袖,解开固定用的牛皮,凤祁左手的左踝再又高高肿起。
“注意些,再乱动你这手就很难复原了,”确定手无大事,长空重又将牛皮扎紧固定,只是凤祁却依旧的一言不发。
“我带你下楼。”
满满的一桌菜食,虽比不上宫里的精致,却都是凤祁喜欢吃的,但桌前的人儿却依旧一脸消沉,心灰意冷。
长空将筷子放入凤祁右手,一言不发的往凤祁碗里夹着菜,待小碗上的菜食已堆积如山,也不见凤祁有个动作。
长空未循循善诱,又或者说出什么宽慰的话来,只是静语的坐在旁。终于,凤祁拿起筷子,哆嗦着双手夹起鱼肉送到嘴里。
咬了两口,泪珠顺着两颊簌簌地滚落下来,在旁的店小二见到,以为是饭菜问题,欲将客栈老板喊来,却被长空止住。
停住了夹菜动作,长空捧起凤祁的脸,用指腹将泪珠一遍一遍的擦干。
“手疼。”
“我知道。”
哭泣演变成了发泄,凤祁将头埋在长空怀里,不顾周近人的打量,无声哭泣。
暴雪在风中漫舞妖娆,嘶鸣吟唱。菜食转冷,食客走走进进无数拨,一桌的两个男子保持动作已经不知多久,无论喧哗还是寂静,无人敢去打扰。
“脖子僵了。”
终于,男子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笑容,店中小二小心的靠近,轻声试探问道:“菜已经凉了,不知两位……”
“凉了?”哭得红肿的双眼圆鼓鼓的,红通通的翘鼻皱起,嘟嘴不满,店中小二看着少年哭颜,忽然一个失神,魂儿差点丢了,“可我还没吃饱。”
凤祁垂着僵硬的脖子,看看满满的一碗菜,拿起筷子便继续吃起来,长空夺来凤祁手中筷子,对着失魂的店中小二道:“给我重新换。”
小二应和一声,走时还不忘向凤祁这边看几眼,差点撞到了店中食客。
“哭泪了,没事了,”凤祁吸了吸鼻子,对自己方才的哭泣丝毫不觉得丢人。
“没事就好。”
“嗯……”忽然,凤祁伸出手,在长空的脸上捏了起来,长空不客气的拍看凤祁的手,一脸正色,“奇怪了,我怎么都觉得你不正常。”
“怎么不正常了?”
“你和我之前认识的那个长空不一样?”
“之前认识?你是说杀你的长空?”长空眯起眼睛,一脸危险道。
“我是说戴面具的那个。”
“你觉得那个长空捉摸不透,高深莫测?”
“恩,”凤祁连连点头应道。
“这世上很多的事是身不由己,我戴着面具并不一定就是你认识的那个长空,我卸下面具,也不一定是你认识的长空,即使是现在坐在你面前的我,你又能说你了解我?”
“为何?不能做正真的自己吗?是不是戴上了面具之后,你又会变成之前的长空?”
“是。”
“为何?”
“面具下的脸没有谁知道我是谁,而面具戴上后,我又是谁?这世上,面具一旦戴上就永远摘不下来了,”长空顿了顿,继续道:“世上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一路上,凤祁听了长空说了太多次的身不由己了,到底是什么事,让他有如此感慨?
“我现在能做的只有一步步的走下去,护全我想保护的。”
“很重要。”
“能抵过性命的,也只剩这一件事了。”
“为何每个人都有身不由己。”
“因为每个人都有想保护的人。”
凤祁抬起手伸到长空脸前却又突然的放下,“这样的你与萧破相比来,我或许更信你些,我信你的身不由己,或许正因为拿下了面具,我对你没了之前的防备,或许,我也将你当做与我一样,一样的同病相怜。可是,萧破就不一样,虽然他未如你戴过面具,但是他却一直是带着‘面具’活着的人,我从认识他至现在,都不知道哪次认识的萧破是真的他,他脸上的面具太多太多,揭开一层,看到的也只不过是另一张面具。”
“身不由己。看破了,自然便能放下了。”
凤祁摇头,无奈妥协,“若这世上有能解‘萧破’的毒药,便是豁出性命我也要得到,只可惜……这情已经刻骨铭心,要怎么才能遗忘,要怎么才能放下。”
长空要来一坛酒,桌上重新端来的热菜又被他一一夹到了凤祁碗里,他喝着酒,凤祁给出的问题似乎难住了他,要如何才能遗忘,如何才能放下,饮下一坛酒,双目微醉。若能被遗忘,应该就不会被记起……
深夜里,北风呼啸声从窗外传来,摇曳的烛火,镜花水月。
凤祁刚刚如梦,浅弱鼻息有声无奏,偶尔间的惊声梦语都让另一人眉头紧皱一分。
窗台纸纱,雪映夜如昼,孤身久立,听着窗外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对话声,一声接至一声的不满,一声接至一声的质问,到最后变成隐隐的哭泣;悬台灯火,照亮了孤身人,相视而观。
几声嬉戏,叫骂声将凤祁从美梦中拉醒,呢咛两声,似乎昨日做了一场美梦。
衣裳正巧穿好,便有人送来热水与暖食,紧随的,还有那突然一脸冷漠的人。
洗漱好,长空依旧面无表情的正坐桌前,“怎么突然变了个脸色?我昨日做梦非礼你了?”
长空冷眼一抬,面无表情道:“有人找你。”
“谁?”丢下碗筷,凤祁擦了擦嘴,一脸好奇问道。
“送喜帖的。”
“哦,”无谓一声应答,凤祁拿起桌上的玫瑰酥又吃了起来,“谁送来的?萧破吗?”
“努尔。”
“努尔?”记忆中似乎有这么个人出现过,“他人呢?”
“走了。”
“喜帖不是应该送给我的吗?为何不见我就走了?”
“他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凤祁摇头,转移话题道:“你现在说话的语气真像一个人。”
长空嗤鼻一笑,“我现在带你去个地方。”
“是去找萧破他们?”
“嗯,柳来香。”
“柳来香,”一家妓院,在笙国是沐温痕在后为主,溱巛也有一家,这背后老板又是谁?韩休?
“他难道想在成亲风流一把?”
长空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放置桌上,“这匕首有剧毒,你留着,我想你应该用的到。”
凤祁未收下,并将长空之前所送护身的匕首也一同还了去,“生死有命。”
“我们此去柳来香只会有两个后果,收下它,对你无害。”
凤祁起身,感激的对长空一笑,披上斗篷,她似乎已经决定,无人可去动摇。
店小二送来了两把伞,长空接过一把并拿出几块碎银给了他,凤祁起先站在窗前看雪,等见小二收了银两快要出门时,凤祁将他喊住。
她信死前,那个该见的又或者不念的都会走马观花的在她人生的最后一刻闪现,她更念,人若知死却还一直念念不忘的,定也是此生最为重要之重。
她有千言万语嘱托,却书笔难寄,唯一能写下的,也只有那无关紧要的话,寄送无关紧要的人。
可惜,世无关紧要的皆与她形同陌路,而那些举足轻重的人,却一个个离世长辞,她信该寄何,又能寄谁。
桌案上,稠墨纸宣,似乎早已准备,独独毛笔却断为了两截,似乎有人比她更想寄信,更又无人可说。
“罢了,没事了。”
出了客栈,不知去何,不辨东西,似乎这一场雪下的太过纯洁,太过无暇,遮住了腐朽肮脏,让人迷失,“跟着我。”
孤零的街道,孤零零的两个人,刮来的寒风没了昨日的温柔,就像揭开了伪装的人,终于露出了丑陋的嘴脸,打在脸上如细鞭抽挞。
“那只笔是你掰断的吗?”
风带走了声音,却带不出回答,漠然置之,至若耳闻;凤祁发现,沉默竟是这世上最好的答案。
“到了。”
便像是旧地重游,露乳袒胸,衣裳暴露,熏香绕鼻;凤祁被一群女人簇拥着,一声浪过一声的昵唤,就像是咒语,勒紧住她的喉脖,取她性命。
“全部下去,”女人的训斥声将围簇的一群女人赶走,一双秀目带着打量与轻蔑,女人的眼睛似乎就是刀,将凤祁看得无所遁形。
“姑娘找谁?”
她的装扮似乎很不管用,即使换成另外一张脸,“寻欢作乐。”
为何刚才的那群妓女未说破,依旧的笑颜,有待男人待她,即使知道她是一个女人,为何?为何她就不能如她们,甘愿的自欺欺人。
“替我将喜帖交给萧破,说我们是来参加婚礼,”长空突然的将喜帖拿了出来,不理会女人脸上的风云变幻。
“恐公子来的不是时候,萧公子与夫人休息了。”
凤祁当然听得出女人口中所说的休息是何,她不介意,也不伤心,萧破带给她的‘惊喜’已经过多,无论是何,她都能接受。
长空直接牵着凤祁的手上了楼,女人并未阻拦,只是站在楼下盯着凤祁,一脸的高深莫测。
不想,凤祁最先遇到的人竟是努尔,满脸胡腮的粗糙大汉见到凤祁,虽然能从他眼中看出杀意,但是,却在沉默声中带着凤祁进入了一间屋。
相比较笙国所见,凤祁不知这里柳来香的每一间屋中都是如此装扮,素雅简居,让人怎也猜不出这是家妓院。
敞屋隔分为三间,努尔将凤祁带如靠右最西边的屋子,凤祁面身向东,面前有个弧门,门前有绯色屏风,而在凤祁身后是扇窗户,窗外所对的,正好是一条街。
长空不知被努尔带到了何处,凤祁一人躲在屋中偏角,寂静的听着屋内的声音,从浅浅啜泣再到阵阵呻吟,凤祁眨着眼,看不出一丝悲痛。
无悲无喜,凤祁扭头看着身后窗户,努尔将她带到这来,若再远些,若换做她地,她若因心悲寻思,恐怕难找借口残活。
多好的一扇窗,若她跳下,这辈子的情也断了,恨也消了,谁与谁的恩怨情仇,与她再无瓜葛。
屋门被人推开,凤祁听到了屏风倒地的声音,她以为是被人发现了,却又听到了文辛尧的声音,啧啧两声,又有几声脚步出现屋中,“坏了夫人好戏。”
“萧破,”女人唤萧破一声,凤祁的心就被扭了一紧,即使是方才二人的亲热声,也比不上。
“你先出去。”
“为何?”
若此刻是她,若她不听萧破的话会是何结果?凤祁仰着头想着萧破之前种种,一声强硬一声的命令,一言一举的霸道,还曾有过什么?
泪沿着耳颊流入脖颈,凤祁不敢伸手擦去泪痕,她怕控制不住的哭泣出声,她怕心疼,她怕去接受,她怕……
“夫人这么做就不厚道了,”文辛尧带着几分阴笑,一副幸灾乐祸语气道。
屋内又恢复了片刻的宁静,等到长空妥协的一声应许,凤祁眼中的泪水噙满双目,再也不曾落下。
文辛尧笑声接替的传来,好似很是开心,“看来还是萧破疼夫人,不像那长空,心高气傲。”
文辛尧对萧破毫不掩饰的夸赞,似乎是想借着萧破之手来对付长空,而躲在弧门后的凤祁忽然想到了长空,若此时,萧破真为了这个女人对长空动手,不论受伤的是谁,都不是她想看到的。
凤祁的多心不奇怪,但在此刻却是多余的。屋中传来那个女人的轻咳声,即使隔着一门,即使她什么都看不到,可在这时,萧破的无微不至又何需她猜测。
女人的咳声一声重比一声,一瞬间,血腥煞气弥散整个屋中,凤祁不知发生了何,只觉得仅一瞬间,面前豁出敞亮,屏风,弧门被劈为两段,一把巨斧深扣墙壁,暖身的斗篷从肩部断开,却正好护住了凤祁安然。
女子躺在地上,一手抱着檀木剑,碎步花袋上吐满了红血,另一手则搂着萧破。曾几何时,萧破让她缝了这个布袋,而这个女人也是第一次以夫人之衔与她逢面。
那时她的不以为意,萧破每一次离开并不会带上这把剑,而他又在每一次的带她离宫,将剑交予她保管;萧破的剑,并非如他人,却又如他绝情,她以为可抱一世的剑,早从某一刻再也不属于她。
凤祁是该庆幸,萧破低头看着的是他怀中的女人,而不是她;这让她心疼,更是心冷,却又不知要到何时才能心放。
她是要等着被人活捉,还是掀窗跃下,凤祁沉溺其中不可自拔,速影急飞的黑影怒嚣嘶鸣,无所遁藏,痴目无神,生死置之,却在一眼过刹间,抬起的左臂被仓鼠紧紧咬住。
迅影过急,肉痛还存已不见仓鼠的影子,跌跌撞撞,凤祁面前忽然的天旋地转,意识涣散,窗声惊破,残存着的最后一点留知,眼中仅存的还只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