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公子》华山云

1、狗咬吕洞宾

　　深秋，寒风阵阵，落叶飘零。一个女子上身只着一件单衫，把棉布大氅绑在腰上，在当街之处立了个马步，结结实实地扎在那里动也不动。在她的周围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们。

　　“诸位，无论是向前向后还是往左往右，谁要是有法子能让我略微迈上一步，那么……”女子乱蓬蓬的头发下面一双极有神韵的眼睛扫视过一圈，原本略为皱缩着的眉峰舒展开来，薄薄的双唇一抿嘴角微微上挑：“那我愿意奉送二十两银子，绝无二话。不过若是谁上来了，却没能动得我分毫，那么就对不住了，拿一百两银子出来。”

　　此言一出，人群顿时起了一些些的骚乱，人们彼此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

　　“没有人？”女子微笑着摇头叹气：“本以为，这京城富庶之处地灵出人杰，没想到竟全是一些无胆无识的酒囊饭袋……”

　　话音未落，就从人群中挤出来一个满脸横肉的赤膊女子。人人都认得这就是在东西市上横行已久无人敢去招惹的绰号三狗儿的恶棍头子。因为刚才那卖艺女子骂得难听，许多人见三狗儿出场，不由得心里舒坦着，一心只要看女子的好戏。

　　很明显，三狗儿是练过的把式，上前就扎得马步结实，运足力气，冲着女子就是当胸一脚。女子见有人挑战，不但不急不慌，反而站定了，面上保持着微笑，生受了这看起来来势汹汹的一脚，全身上下就似生了根的铁树一般纹丝不动。三狗儿本来是运足了气的，料想着一脚下去这女子不死也得残废了，未曾想到竟然像是轻风拂过一样，根本动不得对方一根毫毛，心中带气，环视周围见看热闹的一大堆，更加恼羞成怒，想要把对方揍一顿，但经过了刚才一试，或许不懂功夫的人看不出来，她自己却对于彼人功夫上下是心里有底儿了的，感觉再较量下去自己占不到便宜，也是丢不起这个人的。于是索性也不再纠缠，伸长了胳膊一招呼远处的姐妹们：“都来！把这个口出狂言的人给我抓了！”

　　听见三狗儿如此吆喝，女子愣了一下，抬头看向她，面上带着戏谑的笑容：“怎么，小妹是官府里的人？这青天白日的，我又没犯王法，□□圣国天子脚下，怎么能够随便说拿人就拿人呢？！”

　　说起来自己是没理，三狗儿脑子里转了两转，想到自己赶来看热闹，是因为这女子在自己的地盘上卖艺却没有和自己打声招呼。本来是过来砸场子的，后来又听那女子嘴里的话难听忍不住想让她当众出出丑，只可惜自己却占了下风。但这些话却不能放在明面上讲，于是也就不和女子理论，对她不予理会，仍旧招呼着自己的姐妹们过来动手拿人。稍有点儿头脑的人都可以猜出来，这三狗儿在东西市上混迹这么久，官府不抓巡检不问，自然是和朝廷里的人有关系的。于是这大庭广众之下拿人，要抓到何处去，大家都心知肚明。

　　嬉皮笑脸的女子也不反抗，伸直手臂让她们随便绑，摇头晃脑地说：“众位，方才对不住啊，小子之所以说出些难听话，就是为了引得你们有人来和我比试，这样我才能挣来些银子糊口嘛！现在看来不用了……虽然没有银子，到了牢里，饭食住宿是少不了的，虽然条件可能差了些……”嘟嘟囔囔一大堆疯话，也没人去理会她。

　　“慢着！”清晰明脆的声音响起，一帮女人回头，看见的是一个身着淡蓝色长衫，腰悬银柄短剑女子打扮面容清冷的少年男子站在旁边。清俊的面庞上目光淡淡扫视过人群，然后看定了三狗儿，顿了一下开口说道：“这女子犯了什么法？”

　　这男子，三狗儿自然是认得的。他叫刘宇，是唯一以男子身份位居从三品的朝廷官员。三狗儿知晓自己得罪不起，先就矮了几分，听出刘宇话语里的质问，赶紧设法打圆场：“没……”

　　“既然没有，你要拿去何方？官衙？还是你自己的私人……”

　　“小将军！”三狗儿忙打了个千陪着笑说：“小将军言重了，我们哪敢胡乱拿人哪！不过是耍耍，耍耍而已……”

　　刘宇冷着脸站了片刻，再不说话，转身就走。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放人！”三狗儿面朝着刘宇的背影，对那几个站在卖艺女子周围的自己姐妹大声吼道。

　　刘宇走过街头，在人群稀少的地方背起了手，脸微微上扬，注视着天上闲庭信步的浮云，缓缓踱着步子。一直走一直走，走到无路可走的地方，才放平了视线，面对着一堵墙发愣。周围房屋不多，四面八方的风都聚集过来。在他的脚边，是枯黄的草根，随着冷风的吹袭一摆一摆，在生命的边缘做着与自然界最后的无谓抗争。

　　“这位小哥。”

　　刘宇一愣，虽说没有回头却在心中暗暗震惊。自己怎么就如此出神到未曾察觉来人的地步？他微微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只是没有说话。

　　背后那女子无所谓地哼了一声，然后用带着些许讽刺的语气说：“奉劝这位小哥，以后还是不要再多管闲事的好。呵呵……”

　　听到此，刘宇已经知道那女子就是刚才在街头卖艺的那个家伙。他没有做任何回应，只是不动声色地继续盯着前方的墙看，仿佛要把这里的墙壁看出一个大洞来。只是那女子还在用不甚中听的语调说：“……就像刚才，你知不知道你坏了我多少天的生活，害得我没东西吃没地方住……”

　　刘宇慢慢转身，眼角的余光在女子身上上下打量了两下，嘴角翘起鄙夷的角度，然后大步从女子身旁走过。

　　“咦，你这人算是奇怪，我在和你说话咧！”

　　刘宇站住脚抬起头，双眼直视前方说道：“狗咬了吕洞宾，我有什么办法。”

　　“看不出来，这么俊俏的个小将军，还会出口骂人？”

　　“比喻。”而已。

　　“你就不能多说两个字？”

　　刘宇冷哼一声，从鼻孔里哼出两句话：“堂堂女子，不去挣钱养活自己，净想着些占便宜勾当，羞也不羞！”

　　“请教公子大名？”

　　“大名不敢，姓刘名宇。”

　　“哦，听过。”

　　刘宇面容稍缓。

　　“当今从三品，朝中唯一的男子？”

　　“不敢当。”

　　“确实不敢当。”女子点点头，一手抚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接母上荫庇，承祖上光辉，受皇上垂怜，封为将军却未曾授以实权，不过是个空衔而已，怎么敢当！”

　　“你！”刘宇猛地转身，张大了双眼瞪视着女子，双唇翕动着却说不出话，右手去抓腰间的短剑，但颤抖着的双手两三次都抓了个空。

　　“所以我说，不要多管闲事的好，免得救了会咬吕洞宾的……，听过农夫与蛇的故事吗？后会无期……小将军，你好自为之吧。”看着刘宇的这番动作，女子悠然一笑，打了个响指转身，吹着口哨向远方慢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