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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退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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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失恋,被端午小长假第一天的正午新闻广而告之。
中午十二点,餐桌上饭菜已摆好。扈家讲究“食而不语”,所以一桌父母和女儿三人,再加上我这个外人只是安安静静地吃饭,偶尔响起不锈钢筷子碰上白瓷碗的声音。餐厅和客厅连通,电视里正在直播记者采访假期外出游玩的人们。
“接下来我们就去采访一下在海滩上游玩的游客——你好,端午快乐!”
我看了一下时间,十二点半。今天下午学校没什么事,应该有充足的时间去趟婚纱店。老板说如果礼服还是全新就可以退掉。毕竟也不是昂贵的定制,就现成的礼服改改腰围而已。
对面吃饭的扈伯父突然顿住筷子。电视里说话声穿过客厅,直接传入我耳中。
“祝你们玩得高兴。有什么话想对家人好友或观众说吗?”女记者问。
“哦,祝他的前女友能早日走出来阴影,以后过得好吧。”
这声音……
我下意识地抬头,果然在屏幕上看到了那个漂亮女孩,还有我的未婚夫。噢,不,前未婚夫——扈延。他俩穿着情侣衫,鼻梁上一模一样的墨镜遮住了半张脸。女孩子齐腰长发,衬在白色上衣上显得飘飘逸然。
墨镜太大,我看不到他俩的表情……貌似没开玩笑。
真好心,出去玩还记着祝我早日走出失婚的阴影。
扈延见现任女友说完,也微微俯身冲着话筒补充一句:“希望她不要伤心……毕竟以后是崭新的生活。”
现场突然安静了片刻。
“啊哈哈……祝你们在这里玩得开心!”女记者干笑几声,调整表情冲镜头说结束语,等待转向直播室。
我心头一滞,继续埋头吃饭。伸出筷子,发现其余三个人都被点穴一样定在椅子上,齐刷刷看着我。
厨房里抽油烟机还在呼呼作响。
“……本来想等伯母做完腰椎手术说的。”我放下筷子,尽量自然地露出一个微笑,“没料到会这样。下午我打算出门一趟,还婚纱。”
扈家小女儿扈沫手里的汤匙啪一声落在地上,碎成了两半。
……
没人有心思吃饭了。
扈家父母两人匆匆进了书房,很快传来扈父恼怒的声音,兼有扈母的抚慰。
他们并没有将我囊括进这场私密谈话。我也没跟过去,我对自己的定位还是比较准确的——因为有扈延未婚妻这个身份而住进来的外人。
“他们肯定是在跟哥打电话。”扈沫才不过刚刚念高中,也没有资格参与这种事情抉择,因此跟在我身边抱怨,“那女的什么人啊,你知道么?”
我将碗筷收拾放进厨房,“不是太清楚,好像是个模特,或者演员。”
“好像?你连小三的身份都没搞清楚啊?这怎么对付她?”扈沫气呼呼地叉腰。
“对付她有用么?一个巴掌拍不响。要搞清楚重点,要追责也是你哥责任更大。”我并不想提扈延的名字,转身打开冰箱门问她,“吃芒果还是荔枝?”突然之间,脑海里火花一闪,我明白了为什么扈延跟我摊牌时一肚子火发不出来的样子。一个月前,在咖啡厅,我猜他是准备了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的,但是在他说出“分手”二字并且我确定了这是他的真实想法后,我毫不犹豫点头了。
我甚至没有正式看一眼那个隔着好几个桌位一直关注我们的那个女孩。女性的第六感,扈延的眼神往那边飘,我是能感觉到的。
我只是拎起包离开回学校,我还有一大堆实验要做。
大概……扈延很失望吧。
心脏一瞬间跳动加速。我有些喘不过气,鼻子感觉不对劲。
“哎,你流鼻血了!”扈沫惊呼。
我立马弯腰捧水扑脸,混着淡淡红色的水流很快被冲走。
和扈延认识五年了,其中恋爱三年,订婚一年。我从大学阶段走到了博士阶段。而扈延早早工作了。
他在杂志社工作,性子开朗,热爱运动,喜欢交朋友。而我,说好听点很淡然安静,说白了就是性子太淡。还未踏进社会的生命科学博士生,除了进实验室就是进图书馆……我俩的生活交集,少得不能再少。
早就料到……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的。
只是没有料到时间会这么漫长,漫长到我已经不知不觉抛却了心中信不过的那些料想,以为如今就是永远。
可毕竟败给现实。
早该料到的,他虽然总是频繁出差,但是今年以来短暂的相处时间里,他总是捧着手机笑,到阳台上接电话,或者说加班而大周末不见踪影。
太过平稳的环境,已经走到准备婚礼的这一步,他父母的接受等等,让我并未多虑。
结果就是自己竟然会遭遇以这样用电视新闻广而告之的失恋方式。
以前,我似乎从来没有这样让扈延难堪过。
好吧,谢谢他让我明白了——这样的人,不值得我去争取。
那天走出咖啡厅时,扈延气极反笑说我骨子里就是个冷血动物。
只有我自己知道,不管做什么,宁可难受得死去活来心如刀割,我都绝对不允许自己在别人身后涕不成声低三下四摇尾乞怜。
自尊这东西,虽然没什么用,可我还是需要的。
何况是对这样再也不会在乎我的人。
爱的反面,不是仇恨,而是冷漠。
半个小时后,书房门开了。
扈父依旧脸色铁青,依旧在讲电话。
扈母叹了口气把门带上,“郑茸,别担心。扈延那小子,我教训一顿就好了。”
她从头到尾没有问过我的意见。
或者说,没有人会觉得我是真的要跟扈延分手。
我,孤家寡人一个,没有任何亲属,没有任何固定资产,所有人都会认为我是不管怎么着都会抓住扈家这书香门第的高枝儿,飞跃枝头变凤凰。
“哥哥就是大渣男。”扈沫气呼呼坐到沙发上。
扈母立即瞪了她一眼。
“我待会还是出去一趟,跟婚纱店老板约好了。”我说,怕她们不信,又加了一句,“我是认真的,伯母。”
“不要!你就是我嫂子!让那个狐狸精见鬼去吧!”扈沫急得跳起来,嗓门大极了。
“你小点声。”扈母叮嘱了一句,但没说别的。
我知道她虽然口口声声说喜欢我这个准儿媳,但是实际并没有那么喜欢。
扈父从书房出来了。
“怎么说?儿子什么时候回来?”扈母立即迎上去。
扈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脸色依旧不好看,“刚刚接了电话,礼呈……明天回来。”
扈母脸色刷地变了,立即看向我。扈沫则是高兴得哇一声,迫不及待问,“叔叔要回来?真的真的真的?”
扈父点点头。
我有些恍惚。
礼呈,扈礼呈。
猛然听到这熟悉却又尘封好几年的名字,我一时竟然感觉陌生。
他要回来了……眼下来讲,这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
虽然是同姓亲戚,可扈礼呈跟扈家还是得加上“远房”两个字。更何况两家走动也不过是近些年的事情,扈礼呈是金融领域叱咤风云的佼佼者。而扈家,虽然也是书香世家,家境优渥,但还是差得太远。可拥有一个人人仰慕财力雄厚的亲友,何乐而不为?
扈父端着面子,有着作为获得无数奖项的著名书法家的身段与体面,自是经常讲着名誉金钱只是身外之物,他注重的是血缘与亲情。可在我看来,无非还是利益两字作祟。
扈礼呈,大概在他们看来,是我最大的靠山,也是他们接受我这个一穷二白准儿媳的原因。
是扈礼呈撮合我和扈延的。
因为,他曾经是我父母的养子,我的兄长。
而退婚……我不知道扈礼呈知道了会怎么想——甚至大概率,他不会知道。有他在,就算扈延跑到外太空,扈家也会把他拖出来跟我结婚。
于是乎当下,与扈沫的高兴相比,扈家父母的表情实在说不上愉悦。
茶几上,电话叮铃铃响起来。
“哦,敏惠啊……不是不是,”扈母脸色难看,音调却努力装得若无其事,“看错了,那不是扈延。他在工作,没去青岛玩……都要结婚了,怎么可能出这种事情……对对,婚期不变,下月二十号。”
她毫不犹豫否定了我和扈延的婚变。
“礼呈大概明晚到,我叫他先在家里住几天。”扈父右臂支在沙发扶手上,用手捏了一下眉心。
扈母皱眉,“怎么不早说,客房还没收拾。”
谁都知道,扈礼呈讨厌住酒店。他虽然在国内有房子,但好几年没打理了,自然不能立即住人。他曾经把钥匙给我,叫我想去住就去。我当时接过钥匙,然后当着他的面直接将钥匙扔到垃圾桶。
“他也是临时决定回来。”扈父看了我一眼,“郑茸,这几天还是假期,就在家休息吧。婚纱不用还。”
“对,你这孩子还什么婚纱?肯定是要结婚的。”扈母接着说,“那混小子就是识人不清,一时犯错。等礼呈回来了……先别提扈延的事吧?有什么问题,等弄清楚再说。”
我有些无语,刚刚想开口,却又被扈沫打断。
“等哥哥回来再说好不好?我帮你教训他。”扈沫小心翼翼地牵牵我的袖子,用那双漂亮的眼睛眼巴巴望着我。我知道她纯粹是出于对我的喜欢而这么说。
我笑了一下,“没事,你先去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