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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男孩-森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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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倍晴明说过——名字,是最世界上最强大的咒语。任何人在听见自己名字的时候,灵魂就会不可抑制的微微震颤一下。即使是快要晕倒的柳云停,也能在此刻恍然回过神,惊讶又紧张的转过身,看向那个发出咒语的人。
“你没事吧?”
一个穿着深蓝色校服的男孩子上前来扶住柳云停,他看上去可真年轻。柳云停瞬间觉得自己老皮老脸的让人家扶着自己是在吃人家豆腐。她尴尬的摆了摆手:“没事,就是太阳晒得有点晕。”
午饭没吃,还顶着日头绕着一条淮阳路走了半个小时。她愣是没有找到那个所谓的淮阳路177号。走过77号,也看见了217号,可是这中间的160——200就像失踪了一样,柳云停左绕右绕,过了同一个斑马线不下六次,街左街右翻遍,怎么也找不到那个叫177号的建筑。
“你真的是柳云停?”男孩子有些欣喜,柳云停不着痕迹的推开他的手。
虽然天才织梦者的名头很响亮,但是在裸/照风波后被人当街认出来,柳云停有种尴尬又慌张的错觉。
没错,这一定是错觉!她虽然比不上叶佳大美人性丑闻曝光后还能频繁拍写真走红地毯的厚颜,却也还是有几分无耻的。何况她戴着特意用于伪装的眼镜,估计就是顾小霆在这里,也得扫两遍人群才能锁定她。
“不是,你认错了。”淡定的笑了笑,柳云停正要继续迈步向前,男孩却拦在她面前。
他一手牵着书包,一手搭在柳云停的肩上,一头栗发凌乱而微微卷曲,看上去就像刚被焙烤过一样柔软,散发着清新甜美的味道。一双琥珀色的眼珠子盯着她,带有几分探究的神色,最后他微微一笑:“不是也没关系,我能请你吃顿饭吗?”
柳云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而她找177号的耐心也早已经被磨尽。将少年的手从肩上拿下,她微微抬起下颔,唇角扬起:“你先告诉我淮阳路177号在哪儿。”
男孩扑哧一笑:“淮阳路177号?你是不是找不到?”
柳云停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我来这儿没多久,找不着是正常的。”
“淮阳路160号——200号并不在街两旁,在后边。”男孩一边说一般扬了扬下巴,然后不由分说的拉起柳云停的手腕,“没事,我请你去那里吃饭也行。”
柳云停不着痕迹的甩了五次,男孩还是笑眯眯的紧握住她的手,一边还状若无辜道:“难道女孩子年纪越大的越容易害羞?”
柳云停二话不说用力挣脱他的手,却不好真的在年纪比自己小的人面前发火,只好抑制住火气悠悠道:“你给我指一下路就行了。”
男孩秀长的美貌挑了挑,无辜的盯着她道:“你确定没有我,自己能够找到177号?”
柳云停沉默了。她很清楚自己的实力。
就这样,一个穿校服的大孩子就像牵小孩一样牵着她过了马路。
淮阳路177号果真没有栖身在繁华热闹的街区,它像一个贵妇人一样隐匿在阳山脚下,端庄的坐落在众多深褐色的教会建筑群背后。
柳云停突然庆幸自己刚才没有拒绝这个大孩子稍嫌无礼的帮助。
“谢谢。”
男孩漫不经心的问:“你在这儿是约了人?”
两人已经走到了177号的门前,这是一座同样深褐色的哥特式建筑,门口有一块铜质的金属铭牌:原教会公寓,1905——1949。
如今,深褐色大门上却安装了一块超大的清晰液晶屏幕,上面流动着几条基本的介绍信息:
本俱乐部创始于1970年,创始人:卡尔.周伯爵,1943——1989。
请收到邀请函的客人在每日12:00——22:00光临,谢谢配合。
未收到邀请函的客人,请到前方300米处的160号带领相关证件办理登记申请。
柳云停看简介的时候就不住的皱眉,这是一个看似十分有“含金量”的俱乐部,可是这里所说的邀请函,她可没有。
“你没有邀请函?”男孩看出了她的心思。
柳云停累的斜倚在门口的柱子上,“等一会儿吧,她很快就会到的。”
此刻俱乐部的大门紧闭,四周没有一点人声。柳云停望着狭窄小路上窜过一条黑色的狗,那狗的眼睛漆黑明亮,闪着冷冽的光芒,让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
“刚才——有条狗。”
“嗯?黑色的?”男孩依旧漫不经心。
柳云停本来想让男孩离开,可是眼下一个人在这样寂静陌生的地方,留个伴似乎也不错。而且柳云停少时被狗咬过——后怕之心昭昭。
“别怕,那狗不会来咬你的。”男孩靠近她,调侃的笑了笑。他身上有股清香的味道混着男孩儿特有的体息,和顾小霆有异曲同工之妙。柳云停一时间没有排斥他的靠近。
一辆黑色的轿车在160号的路旁缓缓停下,走出一个身穿白色衬衣黑色长裤的女人,那女人的头发一丝不苟的盘起,使她标志的脸蛋看上去很是严肃。她身后跟着一个穿西服的年轻男子,两个人沿着小路快步向177号走来。
柳云停推了推靠在柱子上的男孩道:“我约的人到了。”
男孩微微一笑:“那你就要丢下我了啊?”
柳云停果真感到过意不去,刷刷的从包中掏出纸和笔,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有空我再请你吃饭吧。今天谢谢你!“
男孩接过她给的浅蓝色纸片,放进了口袋里,随后看了看手表:“时间也差不多,我也有事先走了。”说完还恶意的揉了揉柳云停的脑袋,“忘记说了,姐姐看上去很嫩,就像妹妹一样。”
柳云停羞恼的正要反击,男孩一闪身就从另一侧的小道离开了。
她整了整头发,摘下墨镜放进包里,然后唇角扬起走到台阶上看着来人。
女人的脚步一顿,身后的男助理差点绊了一跤。她皱了皱眉瞥了一眼年轻男人,对方当即尴尬的道歉。
女人把视线重新转移到柳云停的身上,“你这一次倒是守时。”
柳云停云淡风轻道:“森姐给过的教训,我怎么敢忘记。”
女人的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这时俱乐部的门缓缓开启,走出一个身穿白色制服的年轻侍者,他恭敬有礼的行了礼,随即道:“女士们,先生,请跟我来。”
俱乐部中央的大堂,是一座男人的雕像,一身欧洲贵族的装扮,手里拿着一本书,微垂的睫毛掩映着忧郁的神色。下面的刻字果然是创始人卡尔.周。
男人的雕像旁边,一条黑色的狗,正盘腿半坐在那里,它的眼睛依旧漆黑明亮,冷冽非常。
柳云停下意识的走到了森忆的右手边。
女人弯了弯嘴角,拉起柳云停的手道:“你越怕,他越喜欢欺负你。”
人善被狗欺,马善被人骑。
还真是这个道理,在柳云停的眼里,身边的这个女人也是种毒,伤人致命,害人无形,多看一眼都会让她吃不下饭。
柳云停假意的笑了笑,却没有接话。
森忆是Prince出版集团的执行总裁,三十出头,出版界女强人一个。柳云停捧着普利策文学奖的荣耀回国的时候,碰到的第一枚钉子就是这个森忆。她的《少爷与女囚》中文版本最终都没有能够在国内发行,这至今是柳云停的一块心病。
她当时冷漠的坐在办公室的皮椅上,十指交握的抵着下巴,那时还是一头漆黑过耳的短发。桌上,美版黑皮质地封面的《少爷与女囚》和樱花封面系列言情小说并排躺着,她的语气近乎轻蔑的说道:“这个反和谐题材的小说虽然能够在西洲招摇过市,让人看后称快。但是并不适合在国内出版。”
柳云停当时年轻气盛,扬了扬下颔,同样冷漠的说道:“首先,如果您能看得懂它的英文原版,而不是只扫一眼目录的话,就会知道它并不是什么‘反和谐社会主义建设’的题材。其次,如果,贵出版集团瞄准的作品只是《惊鸿》这样——”柳云停说着顿了顿,眼神轻轻扫过那一群樱色封面,“——有古典文意气息作品,借此吸引中学生和白领而牟利的话,那么我会丝毫不遗憾的带着我的书,离开Prince大厦。”
森忆的眼神在柳云停说完这段话后,利如刀锋,冷若寒冰。过了半晌,她才慢悠悠的用那拖着长音的腔调道:“柳小姐果然有个性,我们非常荣幸能够与你合作,期待你的首部中文作品。普利策文学奖虽然高贵,但却不适合大众。柳小姐如果要在国内文坛闯出自己的天地,与我们合作将会是你最好的选择。”
柳云停也沉默了很久。那时候她在美国,很多人都请她留下来,她甚至收到了最富盛名的科罗斯特出版社的签约邀请函,但是她还是义无返顾的回国。因为在她心里,清楚的知道,有很多故事和思想,是英文无法阐述的。她渗入骨子里的文化是宋朝时期的书生意气,是魏晋风骨的千年沉香,甚至是春秋战国的诗风雅颂。
只有汉语存在那样的魔力,让她的灵魂,酣畅淋漓的表达。
因此,她最后在几位年轻作家的劝说下和Prince王子出版集团签约了出版协议,很快发表了自己在美国时候蛰伏写作的中文作品《恋子瞻》。
柳云停承认这部作品的开端写的非常无厘头,但是其中却述尽她所了解的苏轼平生悲喜之事,和北宋帝国的官员生活,用她特殊的日记小说形式,妙笔生花,引人入胜。
最终它令所有人赞声不绝。
而崇拜宋朝文化和仰慕苏轼的人,更是把这本书捧为“解读苏轼第一家”,还评称是:苏氏大道高才,内翰昔日朝云梦,只凭云停说。
盛名之下,压力颇大。
柳云停当时吓得不轻,自己写《恋子瞻》的时候,顾小霆还来中途插了一脚,正是一肚子不合时宜,她写作的时候更多的是寻求一种寄托。
痴恋北宋帝国书生,柳云停日夜读旧书,对着‘子瞻’跌宕起伏的人生,暗夜流泪,一时间痴情无二,觉得世间男子没有一个比得上那亡故千年的书中人,就连顾小霆也成了“昔日愚暗所识之人”。
柳云停凭借《恋子瞻》,一举奠定国内文坛的新星地位。与Prince出版集团也从此纠葛不断,而森忆这个女人,就是最大的问题。
你越怕,它越是欺负你。柳云停听圈内好友的话,越忍让,这个女人就越得寸进尺。
森忆在界内的风评并不算差,甚至算是出版界大头,从父亲森遥那里继承的王子出版社在她的手里吞并国内其他几大出版文化集团,成为真正的出版界巨头,在法兰克福书展、京都书展中永坐首席之地,劲头不可谓不小。
而森忆一个弱质女流能有如今的地位,当然离不开手段。她人生最辉煌的部分不是做大了Prince出版集团,而是她在二十五岁时嫁给年长一轮的夏敏宣做继室。
她还有一个长得像陈冠希的弟弟森月。
交往一个月的小男朋友竟然是森忆女魔头的弟弟,这是柳云停人生中最大的失策。
而她和森月分手后不久,就身败名裂——
柳云停跟着森忆来到了一个船形包间。
侍者恭敬的奉上菜单,森忆严肃的面容轻轻扫过那刻着深红色印花字体的羊皮厚纸单。随意的说出一大串菜名,耳后才露出一抹笑意看向柳云停道:“想吃点什么?”
柳云停瞥了一眼菜单,问道:“有狗肉吗?”
森忆的脸色霎时一变,看了一眼此刻笑眯眯的柳云停和依旧泰然自若的侍者,冷声道:“你的幽默我一直都不太欣赏。”
侍者倒是很客气的回答:“不好意思,我们机构加入了国际动物保护协会。”
“这么说这里的牛排不是从牛身上割下来的咯?还是说牛不算动物?”
侍者为难:“这个……”
森忆将手中的毛巾优雅的放到碟子上,眼睛颇不赞同的盯着柳云停此刻笑意盈盈的脸,对侍者道:“你不用管她,牛排来两份吧。”
柳云停阻止道:“我不吃牛。”
侍者离开后,柳云停对着森忆耸了耸肩道:“森姐,我不过开个玩笑嘛,你别这么严肃。”
森忆皮笑肉不笑:“如果不是谢骁亲自找我,你也不会有今天这个机会,少耍嘴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