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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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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阿扣第三次到长安。
本来在乡下和爹娘一起过的安逸舒适,也不理会大城镇的热闹,阿扣一直很享受自己的生活。
他还朦朦胧胧的记得小时候有个一起玩闹的伙伴,看起来冷冰冰,总是皱着一张小脸,谢和弦略有些想念他,小时候不懂事还说过以后要永远在一起的誓言,现在却分奔离析。
岁月太无情。
多亏阿扣还记得那个人,似乎是爹的好友,年轻时也在乡下一起打拼,后来去了城镇发展,偶尔回来一次,八岁那年阿扣还被带去长安玩了一次,那个冷冰冰的小孩明明很兴奋却一幅无所谓的摸样,晚上两个男孩子窝在床上嬉笑玩闹的,每次闹起来先输的人都是那个男孩子,总是用种哥哥的眼神看着他,阿扣也乐得被他宠爱。
某天吃午饭时偶然和自己老爹提起那个小孩,自家老爹用一种久远的目光看了他两眼,皱着眉头想了好久,突然啊的大叫起来。
老爹说:“阿扣你不说我都要忘了!那个小孩他都要结婚了!”
阿扣一愣。
“是么,很好啊,这么多年了他也该成家了。”阿扣低头扒饭,不知为何心里的难过一直消不掉。
夜幕低沉,繁星闪烁。
阿扣躺在离家不远的栈桥上,吻着夏夜幽幽的花香听着虫鸣,一伸手就能碰到岸上的芦苇,月光似乎比以前都亮,打在湖面上似真似幻的。
阿扣翻了个身,不知道自己这么苦闷的原因是什么。
那个小孩比自己大四五岁,这个年纪成家立业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想起儿时的戏言,那个冷冰冰的小孩第一次笑得那么温暖,勾着他的手说要一辈子在一起,游泳唱歌,永远不分开。
阿扣突然觉得苦涩起来。
执起身边的落叶,阿扣想起以前那个小孩含着叶子就能吹出曲调来,还叫他手把手教自己。看他搂着自己的摸样阿扣都莫名脸红,但毕竟年纪小什么都不懂。
谁共赏那年月色
谁还记那时清歌
谁为那半刻执手偏偏着了魔
流年匆匆擦肩过
往事万般皆成错
回首间多少风流婉转不是我
阿扣想起那个小孩以前唱过的歌,却只记得一段,小时候他稚嫩的声音唱出来还显得没那么有意境,现在回想起歌词只觉得更加苦闷了。
流年匆匆擦肩过,往事万般皆成错。
阿扣叠起树叶吹了两下,发不出任何声音,随手丢了它坐了起来,回家了。
第二天阿扣还睡得昏天黑地的时候,他亲爱的爹娘拿着包裹把他从床上拎了起来。
阿扣强打起精神看着面前这两个老人家,一把年纪了怎么精神还这么好。
他亲爹咳嗽了两声,拿着张浅红色的喜帖递到他面前。
阿扣一愣,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打开喜帖。
【谢伯伯,谢伯母,好久不见,你们一家人身体还好么。】
字写得很好看,阿扣抬眼看了下正在喝茶的“谢伯伯”继续默念了起来。
【承蒙小时候的照顾,我七月中旬就要结婚了,想请你们来参加我的喜宴。
若能前来自是无限感激,家父也挂念二老很久了,也想请二老和家父好好聊聊,叙叙旧。】
剩下的都是些略显客套的话,介于通篇没提到阿扣二字,他气鼓鼓的包子脸刚抬起来,碰巧遇到自己老爹若有所思的眼神,马上平静下来,问道:“给我看喜帖干什么,你们要去参加喜宴?”
阿扣爹瞄了阿扣一眼继续喝着茶,阿扣娘温婉的笑着说:“阿扣你也知道我和你爹这么大年纪了腿脚都不大好对不对这去长安路途又远又难走我们全家也就你最活泼可爱了所以我们决定派你做代表哟你开不开心娘对你好吧~”
“停停停……”阿扣捂着脑袋挥了挥手。
他可爱的娘啊,什么都好,就是讲话不带逗号,亲爹当年到底是怎么忍受得了她的。
“娘,人家喜帖里都没提到我的名字,这喜帖请的是您二老,我去做什么。”阿扣撇嘴。
“哎哟我亲爱的儿子啊这话可不能这么说啊你要知道那孩子有那么多喜帖要发疏忽大意也是正常的嘛人家都要结婚了你还和别人计较那么多人家会说你小家子气的啦你就听娘的话乖乖去吧好不好啊阿扣难道你忍心看着你爹和你娘这把老骨头跋山涉水跑到长安去么亲爱的儿子你……”
“好!好!好!!我去!!!娘求你了!!!”阿扣觉得自己快要哭了,他现在心里除了让他可爱的娘别说话了之外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
所以阿扣站在长安城的城门入口打量着层次不齐的高楼,再一次后悔起怎么会因为他娘说话太费解就代替他们两个到长安来,人生地不熟他们两个也不怕自己儿子出事么!
越想越激动的阿扣沉默的掏出喜帖里的信,上面写着那个小孩家的地址。
陈德修。
阿扣默默念着那个小孩的名字,叹了口气。
不知道他现在长什么样子,会不会那张脸还是冷冰冰的……会不会还是有点不好相处……会不会还是那么闷骚把开心的事放在心里呢……会不会对人家姑娘不好呢……会不会……
够了谢和弦!别再想了!
只是童年的玩伴而已……
阿扣笑了两下,压下心里竹马竹马的错觉,不想理会为何他会在意那个小孩,上路了。
长安就是热闹,一路上人来人往,什么好玩的都有。
阿扣叼着包子拿着糖葫芦提着一大袋麦芽糖乐颠乐颠的晃在大路上。
路过一家琴坊,阿扣往里面瞟了几眼,一把红黑相间的三弦放在架子上瞬间吸引了阿扣的注意力,迈不动步子的阿扣咽下嘴里的包子愣愣的往那里走去。
他家亲爹最喜欢的乐器就是三弦,亲爹说能弹能唱才是真乐器,最讨厌什么笛子葫芦丝的了。阿扣在心里觉得那只是他亲爹不会吹笛子而已。
打定主意过几天回家的时候就把他买下来,阿扣看着眼前的三弦嘿嘿的笑了起来。
里屋传来不清晰的歌声,阿扣忽然一愣,他听那歌词似乎很熟悉。
见过几段姻缘
读过诗书几篇
世人都道只羡鸳鸯不羡仙
红尘遮望眼
看不清你的脸
孤刀劈不开这冥冥无情天
温柔谁并肩轻抚桃花面
一晌贪欢偏要眷恋这人世间
……
阿扣像被雷打中一样缓缓移动着,慢慢靠近那扇发出声音的房门,有些低沉的男声很温柔透着神情。
这歌词……似乎和小时候听到的那个一样……这一段是念白……
阿扣想着,只听见房里的声音突然停住了,阿扣觉得大事不好刚准备离开,房门突然大开伸出一双手,揪着阿扣的领子把他拽进房门。
“哎哟!”摔在地上的阿扣吃痛的叫了一声,他没好气的睁开眼想看看是谁,却发现着屋子里有两个人。
面前的姑娘一脸吃惊和害怕,瑟缩在男人身侧挽着男人的臂弯,大眼睛愣愣的看着地上的阿扣。
旁边的男人周围散发着寒气,眼神也越见冰冷起来,紧皱着的眉头让阿扣觉得和小时候的某个景象重叠在一起了。
……不会那么巧吧……
“你是谁?”男人开口了,冷冰冰的声音有些哑哑的,完全不像他刚刚唱歌时那样带着柔情。阿扣愣了两下随即从地上跳了起来,整了整衣裳和麦芽糖皱着眉头说:“我是路过的……”
“……”面前的男人眉毛更皱了,马上问道:“你怎么会路过这里?”
“……”阿扣也不知道该如何描述,只能叫了起来:“我为什么不能路过!这店你家开的哦!”
“是啊。”男人答应得很快,阿扣瞬间红了一张小脸。
……你妹夫的这么不顺里……
“咳咳。”阿扣决定实话实说算了,反正就见这么一面丢脸也就丢这么一次。“我在外面看乐器的,听到这边有歌声,觉得唱得还不错嘛,就靠近了听听,谁知道是我听错了,一点都不好听。我失望的刚想离开的时候就有个人把门打开了,二话不说抓着我的领子就把我摔在地上,你说这年头哪有这么不讲道理的人啊,你看到那个人没有?”
面前的男人露出了些许吃惊,嘴角动了几下,阿扣惊讶的发现他在笑。
“我没看到,或许是把你丢进来的时候跑了吧。”男人把身后的姑娘领到桌边坐下,一双略带笑意的眼睛看着阿扣,随即冰冷冷的问:“你说你觉得那个人唱的不好听?”
阿扣突然觉得应该加两件棉袄再来长安玩。
“是啊,一点都不好听。”阿扣挥挥手。
“一个小孩子懂什么好不好听的。”桌边坐着的姑娘突然冷哼了起来,阿扣皱着眉头看着她,觉得她似乎有些不开心啊。
为什么?
为什么不开心呢?
曾沛慈和面前这个男人认识这么久以来,他从来没对任何其他人露出过笑意或感兴趣的眼神,曾沛慈曾猜想过可能是男人小时候遇到什么事了才这样冰冷冷的,便尽力去变得活泼可爱,想让男人笑起来。
男人确实笑了,还即将要娶她。
但是却对面前这个初次见面的小孩子露出这么多表情,那她这么多年的努力都是什么?
“你才是小孩子呢,我都17岁了好不好。”一不小心包出自己真实年龄的阿扣愣了一下,随即挥手道:“我告诉你,我可懂了,不信你就给我听着!”
阿扣把包袱和麦芽糖放在一边,冲出房间拿下外面那把红黑相间的三弦。
阿扣瞥了曾沛慈一眼,顶着面前男人兴致盎然的眼神,好不吝啬的开了口。
有吹过怀间的风带这呼喊 向天际
合眼再睁眼荒原生新绿
愚人总逐日而去脚下热土满荆棘
不舍得分秒停歇蹒跚的步履
自上古传递经每轮四季听流转的讯息
或许迷途之后痛楚之后真实会清晰
可以捏塑黄泥抟聚沙粒
涂抹空白删改腐坏
算出价值证明出意义
定名为自己
几番惨胜是未果战绩
几段不灭堪称奇迹
寻归宿何方鲜血写谜底
也可以衔石西山赴东海奋翼
逃离茫然信奉目的
遇时无心告别时无语
用笑的力气
哪句长约曾生死如一
对哪种神圣肯跪下双膝
不想忘记是世界还是你
不能放弃是世界还是你
三弦的声音很粗狂,阿扣弹起来却很清脆,很好听。
这首歌是隔壁家的哥哥教他的,据说歌词是哥哥最重要的人写的,名字叫觅,代表着哥哥终于寻觅到了自己最重要的人。
当然哥哥刚教完就听到外面传来“该死的汪大东你又跑到哪里鬼混去了!滚回来吃饭!小爷我陪你到这里来不是给你当老妈子的!”的怒吼,哥哥马上屁颠屁颠的跑了。
阿扣很喜欢这首歌,尤其是最后两句。
不想忘记,是世界还是你;不想放弃,是世界还是你。
一曲唱罢,刚才讽刺他的姑娘早已呆愣愣的看着他了,幸亏阿扣一直是低着头自弹自唱的,不然就被别人看到自己现在的糗态了。
他阿扣唱首歌居然唱哭了。
自然阿扣不会承认他唱歌的时候脑海里还播放着小时候和陈德修嬉戏打闹的画面,包括那时的戏言也萦绕在他耳边。
清了清嗓子,阿扣不着痕迹的擦干了眼泪,骄傲的抬起脑袋看着面前的男人。男人的眼神带着探究和惊喜,还带着一丝赞叹。
阿扣笑笑,摸了摸手里的三弦说:“这真是个好东西啊……”
“你喜欢?”男人歪着脑袋问他。
“当然喜欢,你看我用的这么顺手,不如就送我吧!难得小爷我唱了一曲你不该给点面子么!”阿扣只是喜欢胡闹而已。
“好啊。”面前的男人笑了。
阿扣顿时愣在那里,自顾自的慌乱起来,和他脑海里陈德修小的一模一样,只是多了丝哀愁。
“诶诶诶!我……我只是说笑的……这么贵我哪受得起!”阿扣手忙脚乱的想吧手里的三弦推到男人怀里,男人却笑得更厉害了,说:“不用,说给你就是给你了。”
“修……”之前一直被忽视的曾沛慈坐在桌边,有些不适的开口。
自己未婚夫在自己面前堂而皇之的和另一个少年胡闹,还想把那个做工精美的三弦随意送人,她怎么能坐视不管。
“……你叫修?”阿扣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
“是啊,你终于想起来了么。”勾起一抹微笑,陈德修看着阿扣的眼睛。
“你还和小时候一样,满身肉包子和麦芽糖的味道。”看着修的笑脸,阿扣突然难以接受这个事实起来。在听他说的话,阿扣红着脸有种想把他毒哑的感觉。
“谁满身肉包的味道了!不对麦芽糖也没有!陈德修你!”阿扣说着就想抓起手上的三弦给他一下,瞬间又想起了什么马上回过头去看着已经傻掉的曾沛慈。
“……你就是修的未婚妻吧……”阿扣话一出口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听起来略像和情妇对弈的正妻啊……
阿扣为自己这个发现吞了口口水,斥责了自己瞎想的脑子。
啊呸,谁要当正妻。
面前的修还在看着阿扣笑着,阿扣感觉大事不妙忙在桌子底下给了修一脚,笑吟吟的说:“恭喜你要结婚了!”
修瞬间僵硬了下,还是看了眼曾沛慈对阿扣笑了笑,说:“我还以为你不来了,还以为你不想见到我,喜帖上都没写你名字。”
“你怎么会这么想?”阿扣歪着脑袋一副可爱的样子。
修笑笑。“我走的时候你说什么了?”
阿扣回忆起多年前的往事,想起自己似乎大哭着甩门而去还呐喊了些什么,便彻底红了脸哼哼唧唧。“没说什么……”
“……”曾沛慈看着眼前的阿扣,觉得他一出场她在修眼里顿时就什么地位都没有了,心里万分慌张,她几年才追回来的男人怎么能就这么被拐跑了。
“修?这是你朋友啊?怎么不给我介绍一下?”曾沛慈晃了晃修的手臂。
“哦,我都忘了。”修看了眼曾沛慈,笑吟吟道:“沛慈,我给你介绍,这是我最好的朋友,谢和弦。”
“你好。”曾沛慈乖巧的笑笑,对着阿扣伸出手。“我叫曾沛慈,是修的未婚妻,你叫我沛慈就好。”
阿扣突然觉得心在滴血,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未婚妻三个字就觉得特别难过。
“你好,我叫修和弦,叫我阿扣就好。”阿扣还是咧出一个笑容握住曾沛慈的手。
“我们马上要回去了,正巧碰上你。”修笑着看两人放开手,对阿扣说:“如果不是正巧遇到你认识路么?”
阿扣哭丧着脸说:“大帅哥你忘了么,我认路的本事要多差有多差啊!”
“而且还容易被路边上的小东西吸引了目光。”修点着头补充道,随即笑着对曾沛慈说起阿扣小时候迷路的糗事。
曾沛慈正略显尴尬的听着,修肯定没注意到他的不对劲,阿扣倒是注意到了一点,但他没管。你们都快结婚了还不能让我聊两句么!
“修你再说!”听到自己糗事被曝光的某小孩瞬间蹦了起来追着修打,本来冰冰冷冷的修居然也陪着阿扣玩了起来,抓着三弦就往外跑,阿扣在后面拼命的追。
“陈德修你说了送我的!”
“我说说而已。”
“你!别让我逮到你!”
“小孩子就别胡闹了,快回家吧~”
“陈德修!”
一片芦花似雪飞
二鸳交颈饮玉杯
三更里四边静寂五祖不思归
炼六尺身躯轮回
化七朵金莲相随
八百年寻遍九陌宁被十世累
似乎有幽幽的配乐在两人打闹时响起。
阿扣看着修的笑脸,突然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来,这是最开心的一次。
宁被十世累,也要相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