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上穷之情深不寿》白玦

179、实与幻

　　所谓，凡逆天命轮转，必煎心寿。都无需疑惑，就知延陵无化作一颗异果皆于是因缘。
　　顶着一张浅城面孔的羚兔似乎格外令人信任，然而还不及众人再问，身后船舱门猛地一声被撞开，孟乔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

　　好大一声动静，众人果断回头，便见孟乔一脸恐慌失魂落魄，手中还攥着一块衣角。
　　虚辰更是一眼便看清那是西缄攸的衣裳！
　　“攸怎么了？！”

　　“圣…圣上，圣上化作烟尘！散了！”

　　来不及言语来不及质疑，众人再度如无头苍蝇般冲进船舱，在拥挤的暗室里，只余同样惊吓过度的云颜跪坐于地，盯着身前一朵似有似无的莲花……

　　在进入无理镜中之前，昏睡的西缄攸也随着其余人一道进入了底仓，他们将她安置于此，直到延陵无的呼唤传来，仍是留下了云颜与孟乔照顾。
　　然而随着延陵无的消散，西缄攸似乎也如感应到了般，随着她一同散了。
　　除了云颜与孟乔，再无第三个人见证，然而这暗室等同密室，他们进来的唯一入口也是唯一的出口，谁又能在如斯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将一个大活人变作烟尘偷走呢？

　　虚辰恍惚间忆起延陵无在送他们进下仓前，留住自己所说的那半句。
　　她说，守好她，等我带她回来。

　　……

　　甲板之上，众人远望又靠近了一些的血船，终是将视线集中到了凤吟空与虚辰的手中。
　　二人双双摊开手掌，凤吟空手里是那颗果实，形似枇杷，浑圆金色，且不断透出七彩缤纷的光，再细瞧，根根透明尖刺难以计数；相比之下，虚辰手中那朵莲花有如丹青水墨，见描不见染，通体透明似有若无，开了一半尚未全盛。

　　谁也不懂西缄攸与延陵无因何会变成这一花一果，就连匆匆而至的羚兔也不明白，他也不过是在外头看到了悬于半空的无理镜，见其中模样异动，才赶来补救。
　　事到如今，似乎一切都超乎了众人的预期，甚至此刻的他们暂且失去了此行的领头人，自此前路未知……

　　“管它的呢！船到桥头自然直，血船就要来了，搏一搏！”
　　终是振奋人心的一句话从西楚尧口中说了出来！

　　是了，在他们纠结后悔思索的大半晌里，血船已然直直朝着铜船的方向而来，它虽沉在水中，却带着巨大的压迫一寸寸划破湖面，如一座冰冷凝重的山峰不断逼近。

　　西楚尧站在船头，此刻已是需要俯视才能看见的距离了。她已然下定了决心，她相信延陵无带他们来到镜中世界又做下先前一切，定是知晓后果的。那是一个认死理的人，倔强而无畏，但她同样也是一个神，自信且轻狂。她做的选择，每一次都置之死地而后生了。这一次，西楚尧认定还会！

　　五王振臂一呼如有百应！
　　先前还一个个沮丧失了方向，经此一言再度振作，凡人尚且无惧，更惶那些个神仙呢。众人此刻只想齐心揪出那血船的秘密！不论延陵无在哪儿，西缄攸在哪儿，西炜枫又是在哪儿，合众人之力，何惧于一条船呢？！

　　一鼓作气，众人再度准备起来，只待血船一到，便要登船探秘！

　　……

　　怎么会这样？！！

　　明明只是不想再让人肖想她！

　　这具尸体究竟是谁？！

　　为什么？！

　　她本活得好好的！！！

　　这究竟是怎么了？！！

　　……

　　“这一切，都是她自己选的，选了你，选了你付诸于她的一切苦难……你满意了吗？西缄攸。”

　　突兀的解释与发问自身后传来，她猛然转身，隔着屏风，看到了几步开外的黑影。

　　她去而复返了？

　　自己进来之前，是她在这里……

　　难道？！

　　“不是我。”
　　屏风后的人又开口了。
　　“杀了她的人，是你。从始至终，都是你，她只允许，自己的命，赔给你。”

　　恐惧的眼再次睁大！这次她几乎要忘了怎样呼吸，冰冷的陈述与身前的尸骸，哪件都令她无法直面，她只是再看过一眼那些诡魅又旖丽的花，便被陌生的画面冲击眼前！

　　二月亭中，衷心的侍卫静静凝望着他的君上……
　　海棠花下，他扶住陡然失了衡的羸弱白衣……
　　重天塔顶，声色缱绻，落到眼耳里如天崩地裂！！！

　　她将那罗衣半敞浑浑噩噩的人拽进怀里，不及另一人分辨半句，便将其推落高耸的塔顶！
　　塔外摔得骨肉分离的仇人已说不出半个字，然她仍不解气，内息罡气又将残状分割作无数碎块，只憎挫骨扬灰无以解恨！
　　怀中人依旧迷离不清，好不容易解了一半的恨一时间如野火燎原！

　　她将她，带进了无人的琼玖别苑。

　　她发了疯般质问她，带着妒恨与难以置信，被再度背叛的疯魔迷了她的眼，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如刺耳的爆鸣难以接受。
　　可她分明只在重复一句。

　　她只在，念着她的名字。

　　那一晌到了后半，她哀求着她放过自己，终是眼泪混着久违的清醒，落进她已然烧得通红的双眸。

　　再后来，只有她走出了小苑。

　　“……你的霄贵妃已经招了，是她落的清欢。”

　　清欢，是一门毒药。无色无味，最能引人心乱情迷。

　　黑影的声音再度传来。
　　重天塔里，她站在下一层楼梯外，听到的，原来也是一声茫然无措的，‘西儿’……

　　后悔，真是这世上最没用的情绪。

　　她攥紧了拳头咬紧了牙关，终是没忍住酸涩的珠玉扯断了线。

　　一轮下弦月悄悄爬上了天际，灰漆漆的夜多多少少还有些亮堂，容它再照进玉窗，就只有虚虚实实的几片微末了。
　　黑影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借着稀薄的亮光，她还是看清了来人。

　　竟同她长得一模一样！

　　黑影，竟就是她自己！！！

　　“不过没关系的……”
　　黑影搭上她的肩，在她再度震惊的视线中，笑着拥抱住了她。

　　“她本就是为了你我而生的。所以，为你我而死，亦是她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