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缘》草自春

11、第五章 杜芸娘

　　芸娘很是意外，居然是陶虻。
　　也不知为什么，今晨还相谈甚欢的两人，现在却相对默然无语。
　　陶虻忽然拉住了芸娘的手，芸娘一哆嗦，好冷的手。
　　“阿虻，怎么这么冷？没有用晚饭么？”
　　陶虻在她关心的眼神下，突然泄了气般：“没有……”
　　芸娘忙吩咐阿桃去准备些热粥。
　　“为何不先用饭，若知你这会儿还来，倒不如上午同我一起好了。”
　　陶虻几不可闻的嗯了声。
　　接着又是一阵沉默，芸娘有些吃不准他是怎么了，轻声道：“小桃怎么还没来，我去看看……”
　　她刚一起身，陶虻的手便轻轻拽住她衣角，眼眸深处闪过一抹幽光，他也不说话，只是怔怔的望住她。
　　芸娘回过身，陶虻松开她的手握住她的手臂，慢慢站起了身，缓缓靠近芸娘，就在他的唇几乎贴上芸娘时，芸娘皱眉向后退了一步，轻声唤道：“阿虻……”
　　陶虻又要靠近，芸娘加重了声音：“阿虻！”
　　“为什么！为什么那人可以，我不可以！”
　　芸娘讶异的看着异常激动的陶虻，随即芸娘便沉默了，仔细前前后后想了想，莫非他看到了自己跟月清晨？
　　“为什么你拒绝我，却不拒绝他？我救过你，现在包你”芸娘眼神悠悠的看着他的脸，陶虻立刻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懊恼的低咒了声该死，抓住芸娘的手不觉更紧了：“芸娘，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是……”
　　芸娘伸手握住抓住她双臂的手，淡淡轻声道：“你弄疼我了……”
　　陶虻立刻慌慌张张的松开了手，芸娘却没有松开握住他的手，芸娘将他拉到一旁的春凳上坐下，自己坐到他身旁。
　　陶虻不知所措的看着她。
　　好半晌，芸娘轻声道：“阿虻，你将来想过怎样的生活？成为怎样的人？”
　　陶虻怔住了，呐呐不能成言。
　　芸娘安抚的拍了拍他的手，陶虻觉着自己在她面前无所遁形，不自觉的深吸了口气，他低下头，似乎在思索芸娘的问题，好久，陶虻摇头：“我不知道……”
　　芸娘轻轻拢起他散落在旁的碎发，陶虻心头微微动了下，半晌方道：“我对我很小的时候的事情记得不太清楚，但是总有些事情让人想忘也忘不掉。我想找到忘记它的方法……”
　　陶虻坦然的看着芸娘的眼睛，芸娘深深的回望着他，她知道陶虻的过去不简单，这么小的年纪却知道用含糊的言语去模糊自己最真实的想法。芸娘知道他处在一个微妙的年纪，稍有不慎都可能走入歧途。
　　“如果可以忘记……”芸娘摇了摇头：“你早就可以忘记了。阿虻，你确定你想通过这种方式——忘记么？”
　　陶虻一怔，混乱道：“我没有……”
　　“阿虻，之前都是你在说你的故事，今天我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吧。”
　　陶虻不知道她为何忽然转移话题，只呆呆的点了点头，她的手好暖……
　　“芸娘生于一个清贫的家庭，二十四岁前的生活既幸福又平静，无忧的童年，喜欢上邻家大哥，两情相悦，嫁人，和蔼的婆婆，清贫的相守”芸娘慢慢将自己脑海中的记忆释放，这些让人痛苦的回忆虽然不是她的，虽然她不大喜欢去品尝，却也不愿意让它们烂在心里，永不面对，“可是，我们始终没有孩子。穷苦人家不纳妾，因为没有那个闲钱，也没有那个闲心。可是如果没有子嗣，却是很大的问题。我们的争执终于在我二十四岁那年到达了顶端。我的丈夫开始夜不归宿，开始喝酒，开始嫌弃清贫。后来，他在商队谋了个差事，家里开始富裕起来，我们也搬到了九嶷城的大宅，他却难得回家一次。渐渐的风言风语开始传起，他在外面有了人。我装作不知，却最终也不能永远装作不知。”芸娘深深吸了口气，与那最最不堪的回忆对抗了一阵，整理好思绪，方道：“他在变，我却只能装作他始终没变。其实，八年，算上那些幸福的时光十六年，已然不短了！他变心，我无话可说。可是，我却料不到”芸娘顿了顿：“我却没料到，他居然会将我卖入青楼，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我更弄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让这里的老鸨百般凌辱我！我们争执，他在外整天整天的不回来，我在家无怨无悔的照顾婆婆。他在外喝酒不养家，我夜夜不休的织布勉力支持这个家。他在外养女人，我一句都没有问。就算他真提出他要纳妾，我……我……我能说不么？谁让我不能为他生养，可是为什么，我没有任何对不起他的地方，为什么突然……”
　　“芸娘，芸娘……”
　　芸娘一下子回过了神，她轻轻拨开陶虻捉住她的手，坐下扶住额头，这该死的情绪，芸娘真身的痛苦几乎让她控制不住这个身体。
　　芸娘死死压抑住那一阵阵痛苦，她的心跳渐渐平息，整理了下情绪抬起头，正看到陶虻心痛的表情。芸娘心下不禁一阵动容，阿虻真是个纯净的好孩子！
　　“可是，阿虻，我现在不想问为什么了。也许我现在还忘不了那段痛苦的往事，可是我决定了，我要向前看！我不想停在那里不断的去回望他，也不想自己的后半生在恨他怨他报复他中度过。我想找到一个，一个可以跟我平淡相携一生的人，然后，我们……”
　　“为什么不问？！这个世界为什么总是好人在受苦？为什么好人总是没有好报？为什么坏人总是可以活的那么自在，却……”陶虻的眼睛有些发红，他真的很恨这个世界的不公平，如果老天有眼，他的……就不会死……他就不会……
　　“阿虻！”
　　“芸娘，你……怎么能……你怎能放过这样的禽兽……”
　　“……阿虻，我不是放过他，我是想放过我自己……”
　　陶虻看着芸娘平静的脸，张了张嘴，忽然猛的上前搂住芸娘，芸娘没有挣扎，她知道他是在心疼她。
　　“芸娘，我要为你赎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