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贩酒记（原名：花间遗录）》西西里杀手

7、护花人之第七章

　　十里长亭小半年才迎来一次离别，憨头憨脑的庄稼汉福生背着一个小包袱赶着过山相媳妇，他老娘一路跟到了这长亭里，嘴里碎碎地只是唠叨：“要不是你娘我腿脚不麻利也不用你了，这年轻媳妇有个漂亮脸面自然是好的，可是最最要紧的却是身体壮壮实实的，心眼也要端正，你别领个狐媚子进门到时闹得谁都不安生。福娃，你听娘一句话，这为了给你娶媳妇，咱们娘俩日日夜夜在土地里刨挖，好容易才攒下那几个钱。媳妇娶来了可就是退不掉的，你可千万别赔本了……”福生有些不耐烦：“娘，你都说几遍了，我全记下了。你快回去吧，这天阴阴的，眼瞅着要下雨，待会儿淋病了才叫麻烦呢。”

　　福生娘皱巴巴的脸上全是心疼，坚持看小儿子的身影在山路里拐了几拐，直到再也看不见了才转身往回走。路过花晚的酒肆时，她狠狠地啐了一大口：“什么妖精，尽领些七七八八的人上门，勾得这一村的姑娘都不安生，还害得我的福娃要攀山越岭地去相一个外路的媳妇，呸！”

　　这是短期内护花给村里带来的第一个大危机，但凡没出嫁的姑娘几乎见了他就瞧不上别人了，内敛些的偷偷把他藏在心里头惦念着，激进些的抹脖子上吊都要嫁他的也大有人在。花晚劝他少出去抛头露面（实则是拈花惹草）影响村子的和谐安定，被他皱着眉头回道：“真是太失礼了，你一个小小的仙人也敢置喙我的行踪。你们此处民风彪悍，女子皆如此大胆，我有何办法？”由于当事人的拒不合作，大量的少年人只好出山到外村去相媳妇，其中辛酸不必多赘，后来村志上命之为“追妻潮”，很久很久以后有史学家认为这股潮流形象转达了生于闭塞小山村少年们的普遍心理焦虑，急需通过迎娶一个发达地方的媳妇来提升自己的社会价值和心理认同感云云。

　　让我们忽略不知所云的史学报告吧，热衷于考究的人们永远不会知道，历史的背后很可能是极其简单的真相，譬如“追妻潮”的出现其实是无数次偶然叠加在一起的结果——整整一村的姑娘们集体对一个男人犯花痴。

　　这个同时收获大量女人和部分男人的爱意以及剩下所有男人的敌意的仙人，此刻正闲闲地叼着一株沧昼花，眯着眼躺在一株老槐下的阴影里吹风。不远处站了一位小姑娘，红着脸迅速看他一眼，然后更加迅速地低头，如是者多次，手里的帕子让她翻来覆去地拧，不过片刻便成了刚捞上来的咸菜脯模样。“真是太失礼了，你老盯着我做什么？”护花恼了。
　　小姑娘泪奔。（作者按，她本以为能和他上演一出轰轰烈烈的乡村爱情连续剧，结果不幸成了插播广告，还屡屡被掐）

　　山腰上小柱背着药篮子在采草叶子，自从花晚说了那草叶泡茶喝对碧玉极有益处后他天天都来采，往往柴还没劈水还没挑便赶着去摘。护花已经在槐树下打发了三天时光，白天就吹吹风，日头太毒时候还会发怒，有一次吓得天上的仙君给他扯了好多云片挡太阳。临近傍晚时候才拖拖拉拉地往花晚酒肆里走。

　　这天晚上，蓝到发黑的天幕上半点星子也无，只一盏异常皎洁的月孤悬着，像是庄户人家仔细挑亮了的油灯。两人一狗刚用过了晚饭，各各倚着竹椅在院中乘凉。惊鸿蜷在花晚膝上撒娇耍闹，被她轻轻呵斥了几句才安静下来。忽然不悦似地跳了下来，转眼跳上护花膝头，讨好似地吠了一声。
　　“今晚可实在没空同你玩。”护花轻笑一声，音调飘飘渺渺的。
　　“怎么，难道村里人看不过去了要团伙打你？”花晚分外警惕。
　　没有人回答她，惊鸿乖觉地缩了一缩，盘在椅子下再不肯动弹。乡村的夏夜，向来是静谧之中夹杂着蟋蟀奔放的夜歌，或是几声夜里惊醒的小儿啼声，又或是鼓着双颊永远在说些不满意话的青蛙扑通入水的声响。可此时，平地里涌起一阵阵阴寒的风，墙上的灯火在这风里挣扎，似乎竹篾红纸里，裹着是一颗躁动不安的心脏。

　　“千年横灯吟，问尔何路行。使君若有意，共我渡平生。”幽幽的歌声缓缓飘来，抬头去看，几个白衣女子驾风而来，端得是冰肌玉骨，容色出众。花晚看得呆了，几个女子的肌肤似是月光织就，眸色流转间皆泛着些冷清孤傲。她们手上各持一盏白色风灯，并着幽幽的歌声流荡回旋，着实令人心醉。
　　护花冷笑一声，也不知何时已捏了一个决。三尺紫光涨开，猛然飞出无数只赤色的火鸦，到尽头竟成了一场漫天业火。歌声逐渐消去，响起来些凄厉的惨叫声。发出莹白光芒的灯笼也慢慢在火中消融，就像一块块坚硬寒冷的冰，在火焰的包围之下颤抖着死去。凄冷的风拂动着花晚散乱的鬓角，她面色青白，心知召来上界业火，受焚之灵定要魂飞魄散，从此消弭于八荒。
　　护花拈了一小团火焰掂着玩：“有时候漂亮的东西，未必是好的。世人只看见它们漂亮的外在，哪能得窥真正的内里。”顺着他的眸光望去，原先白衣女子们的脸面在烈火之中扭曲，像白瓷做的面具般寸寸迸裂，唯有哭喊声尚算真切，遥遥地递进耳里，剃刀一般锋利。
　　永恒的天空在保持沉默，业火终将消退，这个乡村的夜也终将过去。
　　“它们是什么？”花晚忍不住发问。
　　“月灯女。”护花哂笑，“最是无知的蠢物，最容易受人操纵，台词也几千万年不曾变过了。”
　　“真是失礼，在我面前也敢使用惑术。”
　　花晚：“大人您到底想表达什么？”
　　“它们真是太失礼了，我绝对不会原谅它们的。”你刚刚才把它们烧得连灰都没剩下，现在又说不原谅，你还想干什么？把烟收集回来再烧一次吗？
　　护花姣好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戏谑，仿佛依旧是那个懒散无争的仙人，他可以是金殿鼓声如雷下那个大醉而归的狂客，可以是西荒断崖下与浮尘飞沙为伍的谪仙，因为不在意，所以能随和。虽然世事百种千般，可到头来能铭入五内的也不过一人。
　　所以唯独这一次，无法原谅。
　　你是谁呢？隔了这样久，还要和我争。

作者有话说

　　那个，福娃客串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