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年》莫杉杉

87、（八十七）

　　北方傍晚的风吹得人头昏脑胀，而Amanda不知沉浸在什么情绪里，将手放在外衣包里，迎着风傲然站在岸边一言不发，仿佛要站成一尊雕塑。
　　我没有穿外套，尽量裹紧薄薄的针织衫，缩缩脖子，正欲寻个借口离开，比如上洗手间，Amanda 却先我一秒转头问我：“这种墨蓝色的海确实和香港的海不太一样，是吗？”我一怔，雕塑开口说话，我需要适应，只能傻傻点头，是的。
　　“你第一次来都没发现吗？”她听后，轻视一笑。
　　“我上次没来这儿。”我很不习惯她那骄傲的笑，回得冷淡。
　　“好吧，虽然这里誉为大连最浪漫最容易发生感情的地方，有的感情深了，哪里都没所谓。”她眼神似乎想一眼将我看到底。
　　我却突然并不生气她这样的说话。一直以来，不管是和陶冶真正幸福前还是幸福后，我们谁也没有为我们的婚姻解释过什么，周围的同事猜来猜去，大概一致认为我和陶冶是在大连闪电开始的，Amanda显然也是如此想法，她宁肯怀着疑问，也不肯开口问陶冶半句。
　　我没有必要为两个人的事情与不算亲密的人诉说，可是这一刻，我突然想为这段感情解释一下，而对方，竟然是Amanda.。
　　我笑着，摇摇头，说：“感情深？好吧，我和他十年的感情了，说深也不深，说浅也不浅。”
　　“你说什么？”她惊诧的表情和语调被风声撕碎。
　　“难道你们都认为以我和陶冶的性格，撞在一起会有一夜情？或者，会一见钟情？我与他……是大学同学，说矫情点，我们是彼此的初恋。”
　　她的表情僵住，而我却终于保持了我惊人的笑，我不想提到过去就必须露出伤感的表情。我自顾自地说：“你就当听笑话吧。我们大二开始在一起，毕业分手，他去了上海我留在深圳，三年未曾谋面。2004年他回来我们重遇，重新在一起，一年后……”我顿了下，继续，“一年后，也就是2005年，我们又分手。直到2007年戏剧地在香港H公司再次遇到，成了同事，他才知道我带着他的孩子独自生活着，所以……我们就结婚了，直到现在。”说完我发现其实这跟千篇一律的言情剧一样，繁复，绵长，实在是让人不耐烦，十年光阴，不过概括成一段话而已。
　　听完我的话，她良久注视着我，突然发出清脆的笑声，那笑，有对自己的嘲笑，还有对我们的鄙视。看她笑，我在心里细数我和陶冶这几年兜兜转转的荒唐故事，不知怎么，自己也“噗”地笑出来。于是，只见我和Amanda彼此对立着，笑得花枝乱颤。
　　“你笑什么？”她拼命忍住，问我。
　　“你又笑什么？”我也拼命忍住。
　　两个疯子。
　　“我笑我对你唯一的一丝丝佩服就在你刚才的话里消失了。”她撑着笑得无法直立的腰，“我以为你最大的本事，就是你能用半年的时间搞定黑面神，而我一年都不行，我原本非常非常崇拜你。结果你分明就是仗着时间长。”
　　“可是随着崇拜消失的，还有那些不满啊。我也算有得有失了。”
　　她终于止住笑，而我也终于接着问出：“Amanda，你喜欢陶冶吧？”
　　“我喜欢Blake。”她点头承认，毫不造作。陶冶是我的，他的，叫Blake.
　　“可是你不爱他。”你个疑似小三，要你装蒜。
　　“是，我确实不算爱。”她也大方承认，“可是你又有多爱？”
　　“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比我更爱、更懂得爱他，包括他前世的小情人——女儿。”正房，要有尊严，打起仗来，女儿都是敌人。
　　“我觉得是他比较爱你。”她哼一声。
　　“你也知道啊？”我白眼。
　　“那又怎样。如果没有你，你以为我和他一点都不合适吗？你以为他真的不会喜欢我吗？”她这咄咄逼人的语言，却只用了纯属调侃拆台的语气。
　　“是，合拍，我也不是没听过。可是如果没有你，你以为最后和我结婚的就一定是陶冶不能换成堂堂G&H第一模范男人John？”只要不打架，口舌之争，我抗衡能力数一数二。
　　你以为，我不知道John喜欢你？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他对你的无可奈何和步步宠溺？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John也很暧昧？只是“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你当时想选择更若即若离的陶冶。
　　她也不辩解，说完，两人又是一笑。她突然叹一口气：“所以，没有什么如果。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有你，本来就有我。你的我拿不去，我的你盗不走。”
　　海风正猛烈地吹着，涛声依旧沉闷……
　　“Gray，其实第一次在酒吧见到你的时候，我特别喜欢你，不知道为什么。”她转过来重启了一个话题。
　　“我也是，特别喜欢你，不知道为什么。”我回应。
　　说完，两个面面相觑，又是“噗”的一声笑。明明来之前想把对方推进海里去喂鱼，此时此刻却在这里互相表白起来了。
　　“我对Blake，因为从来没有得到过，所以有着太多的不服气……”她欲言又止。
　　“还好你去了上海，否则，以你的资质，我真怕我和他铁打的命中注定，都扛不住你。”我打断她。不用解释你的不甘心，我懂，我理解。
　　“你朋友不是说了，美女都在你们内地，你比我漂亮，不用谦虚。”她白眼我。
　　原来，那次餐厅里云露说的话都被她听去了，我恍然大悟，史云露你怀个孕嗓门是变了多大。
　　“他选择我不是因为长相，是人品！”我怒。

　　那边大家在叫返回，她示意我一下，我们怒目相瞪又默契十足地往后面走，上车之前，她突然再问：“所以他衣柜里那条黑色小礼服，是你的？”
　　“什么黑色小礼服？”我有点晕。
　　她故作夸张地捂住嘴，眼神邪恶地告诉我：你惨了，你老公有外遇。

　　香港，下飞机。
　　提着包穿着短裙走向温暖的到达大厅时，陶冶一边接过我的包，一边试探问：“Amanda呢，没跟你一起出来？”
　　“被我杀了。”我不紧不慢。
　　陶冶一听，脸都绿了，他还没倒地时，取完行李的Amanda走上来，跟他打了个招呼，陶冶的脸这才回了一点血色。而我，转过身对Amanda扬扬头：“走吗？一起送你。”
　　“就你家有车？” Amanda懒得睬我。
　　陶冶一听我们这对话，一时又有点缺氧。
　　Amanda话音刚落，只见John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跟我们随便打了个招呼，迅速接过Amanda的行李，十足模范先生。Amanda冲我挑挑眉，对我们做个“拜拜”的手势，便走去John前面，像个高傲的女陛下。拜拜前她冲陶冶说了句“我不是故意出卖你的，保重”。陶冶一听莫名其妙，估计不是好事，脸又绿了。

　　车上，陶冶一直战战兢兢地握着方向盘，一边注意红绿灯，估计一边在思考我和Amanda唱的哪出戏，是真好了，还是假惺惺？而我一直靠着车窗假寐，他不敢吵我。
　　快到家时，我突然睁开眼灵异地问出：“Amanda说你卧室里有一条女人的裙子，是谁的？”
　　对付他，要给他足够的时间胡乱猜测，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果断发问，他就会立刻乱了方寸。
　　他果然错愕地看我一眼，差点没抓紧方向盘。我为了个人安全赶紧安慰：“放心，坦白从宽，你和我结婚前的事儿，我都不追究。”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我，突然就轻轻一笑：“G公司周年庆那晚，我试图给你穿过那条裙子，可是你拒绝了，你最后选了唐唯聪送你那条去的。”
　　“哦？那是谁的裙子你要给我穿？”我压着不高兴。
　　“是你的。”他诚恳回答。
　　见我不解，他深深望我一眼，用回忆的口吻，耐心地诉说着：“是我毕业时送给你最后的礼物，我亲自设计的。没想到衣服刚拿到手，你就提了分手……”
　　我心里猛地一颤——原来，那条裙子是他送到家门口的那个纸箱子里的东西！
　　当时我叫蒙歆拿去扔了，许是他根本就没走，又去默默捡了回来……他完全可以生气地一把剪刀剪个支离破碎，却，舍不得。
　　“十年前的样式，难怪觉得老土不肯穿。”说完才发现自己声音变了，赶紧收声。
　　眼泪却不知不觉缓缓流下，身边的陶冶渐渐模糊，记忆中他的样子，却那么清楚……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半夜十二点才开始动笔。。。是我懒还是勤劳。下一章，跨年！终于来到最后部份，作者终于要解放了。接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