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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三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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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说起未免平淡,实则不是,只是不敢仔细想当时的感觉罢了。
我平淡地表达出四个字,却要用尽我所有的力气:陶冶走了!
至于他走后我的那些反应,挥发在空气里,仿佛是散了。大脑有一种自动的免疫力,每每口头对谁说起就词穷,只能在脑海里翻江倒海。
2005年的10月,那是轻盈刚生下孩子还未出院的头两个星期,我暗藏了自己也怀孕的事实没有告诉任何人除了罗绮阿姨,独自守着那份喜悦与好奇,幻想着陶冶会在这个月的某一天向我求婚,我便点头的同时告诉他。我相信,只要我开心愿意的事,他绝不会反对。
这个宝宝—我可爱的孩子,我和陶冶的孩子!与其说我爱这个孩子,不如说我太爱他爸爸。
然事情总是在幸福的顶峰产生突变,这是我永远也猜不到的中转,或是结局。
我那时没有妊娠反应,除了夜晚对他的殷勤亲热尽量躲避外,无任何异常,他自然无法察觉。有时候回想,他当初要是知道我怀孕,还会不会走?然后再摇摇头,笑,还好没让他知道,否则有些真相就是我不会知道了。一个那么爱我的他,所做的一切居然假到可以那么真,所谓物极必反,想必也不是没有道理。
那个周末的天气是那么的好,好的让人妒忌,我后来那么恨他,因为他偏偏选择那么一个好的天气离开。如果选一个阴暗的天气,我的心情随着天气自然过渡到悲伤我都认了。可是偏偏是那么艳阳高照的天,让我一边沐浴在阳光里然后看着他残酷的走,让我整整48个小时没回过神来。
没有预兆的伤痛是最致命的,就好象一个因意外而去世的人总是比因病而去世的人让人更加通彻心扉。
确切的说我根本就没有看到陶冶走,我只是晚上回家后看到他的笔记本电脑上的一段字:蒙洁,我走了,非要找原因的话,那就追溯到你从前抛弃我的那一天开始吧!那一天起我有多么恨你,便是曾经的我有多么爱你;今天起你多么恨我,就是你这一年多有多么爱我。抱歉,套用你毕业前夕对我的分手词,这一次我也只是——没打算玩你,可是不知不觉可能就是玩了,对不起。这一年来我不是没有矛盾痛苦过,如同毕业前夕的你想必也是一样,可是那次你最终还是抛下了我,所以这次我最终还是选择抛下你。是非恩怨前尘旧事就此扯平,GAME OVER!另外:房子你愿意住多久都行,我暂时不会回来。
我愣在电脑前,觉得那上面写的不是中国字,否则我怎会觉得读不懂?!我笃定地喊“开什么玩笑啊,我生气了”,没有回音。我仍然慢悠悠地去拿电话过来打,打他手机,空号,再打他办公室,一周前已离职。我突然有一种那么多年来都没有的恐慌,摔了电话再看一遍电脑上的字,不懂,再看,不懂,再看……
“啪”的一声,世界一片黑暗,停电了!我这才从梦幻中惊醒一般,只是,内心没有了恐慌,那恐慌,已经在一个小时里消磨成了行尸走肉般得木讷。
屋里一片漆黑,只有笔记本残留的电支撑着那段话,电脑上白纸黑字在黑暗里更加清晰,在那黑暗里的唯一一丝光亮中,木讷的我终于看懂了那段话的意思。只是看懂,仍旧茫然地理不清想不明。
摸索着下楼去,拼命敲萧一恪的门,他被我吵醒很无奈:“大小姐,深更半夜的你索命咩?”
“保险丝烧了,你上去帮我看看。”没有表露一点伤心,到现在,我都不知道那个时候到底是什么促使我那么平静,可能,是不敢相信。
“电没了你就睡呗,陶冶呢?”他说着就陪我上去,而我,没有回答他的话。
他几分钟把电搞定,然后定睛看着我:“喂,你目光涣散的中邪啦?”
我把萧一恪推出门,什么也没多说,好像,真的如他所说中邪了吧。
我去卫生间浇了自己两捧水,第一次,拿错了陶冶的毛巾来擦脸,发现错了并没有洁癖发作惊慌扔掉,只是看着镜里茫然无措的自己。头脑里的记忆缓缓淌出——我大学时说分手的情景,他那时绝望的表情那么深刻,然后他回来,住我楼上,我们重新在一起……复合那晚电台里那句“我从来没有恨过你”,前几日对于我的逼婚那句“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的回答……我明白了,什么都明白了,好一场天雷滚滚的情感报复大剧,韩剧日剧美剧内地港台全他妈的败在他陶冶的戏码面前。
我把毛巾狠狠掷到镜子上,毛巾缓缓落下,我看见镜中自己那愤怒的脸庞,尤其眼神,我没有见过这么可怕的自己。那样一个可怕的表情,持续了一分钟,慢慢,慢慢,又变为了悲哀与痛苦,丁蒙洁,难道这不是你的报应吗?若无当初,何来如今。
愤怒花光了我的力气,在惊觉是自己报应后,顿时四肢无力,有种想要宣泄什么的欲望,却找不到出口。晃荡着走回卧室,一头栽进床里,看着早上打开了没关的衣柜,内心荒芜,他什么时候收拾的衣服我都不知道!
这是真的吗?他的不辞而别和我刚才的愤怒失落,都是真的吗?不,不可能的!昔日的美好一一浮现,我开始为我刚才的愤怒和痛苦感到抱歉,如果陶冶回来,我一定认错,我怎么可以不相信他对我的感情,怎么能相信他这电脑上的一堆胡话。
接下来,几乎是怀揣着什么样的希望,坐在床上,不吃不喝,整整两天两夜。那么平静的等待,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无关紧要不在乎,还有一种,就是感情达到一种不能再深的境界,没有勇气来面对现实。一向大悲大喜的我,在那两天里,悄无声息地活在我的精神世界里,现在看来,未免太傻。
电话铃从早响到晚,我不理会;萧一恪在门外使劲敲门,我只隔着门告诉他,生病了反正老板不在别骂我消极怠工,也别管我。
我必须留在家里等着陶冶,我必须……
48个小时,我盯着挂钟48个小时。48个小时,让我苍老的像一个老妪;48个小时后,我终于绝望!绝望应该是世界即将坍塌之前的心情,亦是生命即将完结之前的心情,为何会是此时此刻我的心情?一呼一吸还是流畅的进行着,只是心碎到我捞都捞不到一丝碎片。
电话还在响,我终于爬过去接起来,喉咙突然被什么东西卡住似的,发不出一点声音,哪怕是呜咽。太平洋那端云露焦急的声音传来:“蒙洁?是你吗蒙洁?萧一恪说你生病了,陶冶也不在,楚妤我又联系不上让她来看看你……”
“没,我没生病。”我不想再装,有气无力地说,“云露,陶冶走了。”
“陶冶走了?去哪儿?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他去了哪儿。他不要我了,他骗我。”我缓缓说出来,像在背台词。
“他不要你?你不要他了他都不会不要你。”云露根本不相信,换作48小时前的我,也许我自己都不相信。
“真的,是真的……”我不知该如何说服她相信我,喉咙早已沙哑,发不出多余的音,像气若游丝的病人。
那头的云露怔住几秒,随即安慰似的笑笑,“你别给我们开玩笑,你们俩不可能分手。要是真分手,以你们的感情,你小样的早对着我哭开了。吵架了是吧……”
我不理会云露乐观的询问,打断:“哭是吗,我也很想哭,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哭了云露,怎么才算哭啊?哭能把人给哭回来吗?”刚说完这句话,那内心排山倒海的痛苦和心酸几乎是瞬间涌上嗓子,再传递到眼睛,我毫无征兆地抱着电话情绪喷发号啕大哭,于我,这是最底限的宣泄方式,最没有尊严的宣泄方式,可是我别无选择。
“云露,他这个混蛋!混蛋!我骗过他他不是说不记恨吗,他所谓的从头开始就是从头开始反过来骗我吗?!其实我哪有骗他,我不是告诉他从一开始到现在我都爱他吗,只是原来的我自己不知道而已……”
我在这边哭的撕心裂肺,云露在那边没了声音,我不知自己哭喊了多久,云露终于大声制止我:“蒙洁你先别哭,我已经打了申请给总公司十天内就可以回来,你答应我,千万别犯傻,我懂你现在的处境……”
我摸着我的小腹,继续哭得肝肠寸断:“你不懂,你不懂,云露,他就这么走了,我都来不及告诉他我已经怀着他的孩子了,我真恨不得杀了他啊云露……”
云露在那边彻底懵了,随后声音也好似在流眼泪一般沙哑,强忍住愤怒安慰我:“蒙洁,你坚强一些,我争取五天内就回来,你明天一定先开门让萧一恪来看看你好不好……”
我呜咽着应承她,挂了电话,仍止不住大声地哭,声音哭哑了就无声地流泪,眼泪的宣泄让我内心的压抑终于有了出口。
又是一夜无眠。
第三天的早上,天如约亮了,只是哭了一夜的我知道,等的人,再也不会来。
我终于起床,疲惫地走进卫生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禁悲从中来,整个世界只剩我自己对着我自己。我孤独无助地看着镜子里的另一个自己,我问她: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然后她看着我哭了,我也再次跟着她哭。
一切甜蜜的片段在闪现,不同于还抱有期待时的怀念,我现在知道那不过都是些游戏桥段。我认输!
又是急促的敲门声,已经收拾完衣着和妆容的我猛得把门打开,萧一恪一个踉跄差点摔下去。他瞪眼看着我没说话,我知道我此刻的倦容是化妆不能遮掩的。我只轻轻对他说:“走吧,一起去上班。”想必云露昨晚已经告诉了他原委,他显得那样小心翼翼,说,老板和楚妤都还没回来,要不你就别去公司了,我帮你做点吃的。我固执地摇头,提着包关上门。
坐在办公桌前,抓出白纸,笔麻木地勾勒出一个白蛋糕。苦笑,什么透明什么纯净什么破东西!原来的自己多好,玩玩闹闹的恋爱或清清静静的独居,从不会为别人难过伤心。爱真是个会叫人失去自我失去尊严的东西呵!这道理原来就懂,为何就为了他陶冶而改变了呢!
我狠狠地将一个大大的红叉划在那个蛋糕上,这是我与陶冶之间感情的句号,也是我怨恨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