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下部》萧雪鱼11

39、光芒少年

　　门板缓慢地向后荡开，苏蕴明看到一个穿白色衬衫的年轻男人正转头和王蕊蕊说话，王蕊蕊满脸羞红，眼睛里不断往外冒桃心，语调快速地连说：“你做得对，踢得好，苏律师这门就得这样踢才能开！”
　　苏蕴明：“……”
　　然后那少年转脸看进办公室内，正与苏蕴明四目相对。
　　她听到自己心底“咯噔”一声。
　　那是个十七八岁的俊美少年，任何人骤眼看去都会惊艳的俊美。但不同于青春期常见的雌雄莫辨的阴柔，他的美更热烈锋锐，由于旺盛的生命力自然而然呈现盛放的姿态，因此仅仅站在那里，那美便带了极强的侵略性，仿佛铺天盖地的阳光，令人不敢逼视。
　　苏蕴明有一秒钟停止了思考，一秒钟后她低下头，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看清那少年的长相，她定了定神，再抬头，那少年已站在她的办公桌对面，微微躬身，恭谨诚恳地看着她。
　　王蕊蕊被他挡在身后，不，他站得太近，所有一切都被他挡在身后，苏蕴明坐在他身影笼罩下的阴影里，被迫抬头看他。
　　有了心理准备，惊艳的感觉便不再那么影响判断，苏蕴明看清他的脸，五官当然是精致出挑，但时下有的是美貌明星，他这样的也不算少见。她心思转了一圈，也不过一两秒时间，心平气和地道：“同学你好，我们主任不在，招收实习生需要经过他同意，请你改天再来吧。”
　　那少年微微一笑，他一笑，那种侵略性的美收敛起来，显得柔和许多。他的表情姿态依然是恭谨的，一副乖孩子好学生的作派，轻声道：“我见过赵主任，他给我开了这个介绍信。”
　　他递出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纸，苏蕴明打开来，果然是大江律师事务所制式的介绍信，上面写着他的名字：陈旸。
　　“哎呀……”苏蕴明看着介绍信上指定由她担任指导，苦恼地皱起眉，道：“赵主任经验丰富，牛律师年富力强，我是资历最浅的，手头也没像样的案子，恐怕教不了你什么东西……这样吧，我跟赵主任说说，让牛律师来带你，你看怎么样？”
　　她似乎颇感遗憾地抬头看陈旸，后者与她对视了片刻，见她神色间毫无破绽，又是微微一笑，道：“也好。”
　　苏蕴明拿了手机起身，礼貌地请陈旸稍等，又把生根在门口的王蕊蕊推进来陪坐，饮水机下面有一次性杯子，嘱咐她泡茶。
　　陈旸半转身，倚在她的办公桌上，嘴角噙笑地看着她殷勤地忙来忙去，又对他歉意地笑了笑，这才转身欲走。
　　“苏律师，”他忽地出声道，声音清亮柔和，波澜不惊：“我们见过的，一年前，你不记得了吗？”
　　苏蕴明脚步一顿，作思考状，半晌，朝他非常抱歉地摇了摇头，举着手机走开了。
　　“是吗……已经忘了吗……”陈旸垂下眉睫，掩住了他眼底神情，修长的手指在苏蕴明办公桌上轻敲了敲，又敲了敲。

　　“我记得很清楚，一年前我见过他。”苏蕴明一边和手机那头的赵主任通话一边在狭窄的长廊急走，大江律师事务所的办公室分布两边，正中间是一楼的大堂，也是这幢旧楼唯一能被阳光普照的所在。迎着大门还放置了一架整装镜，每天总有小段时候，阳光与镜面反光相映生辉，灿烂夺目。
　　苏蕴明站在不远处想，便像是陈旸给她的感觉。
　　赵主任略带沙哑的声音道：“那不正好吗，你和他比较熟，带起来也更方便。”
　　“不是这么回事。一年前，我无意中撞到学生斗殴，他是领头。事后，”苏蕴明顿了一下，道：“我查过他。”
　　赵主任的抽气声清晰可闻，叫道：“你查他？你知道他是谁吗你敢查他！”
　　“嗯，原来不知道，查了就知道了。”苏蕴明将空余那只手插进裤袋里，斜倚住墙壁，漫不经心地道：“上市公司的太子爷，母系亲属那边水更深，起码和一位省长、一位公安厅厅长有关，似乎还与高院有牵扯。”
　　“随便哪一位都是咱们惹不起的大人物！大小姐，你就不能少惹点麻烦！”赵主任气急败坏地道：“你让谁去查的，尾巴收拾干净了？”
　　“放心，小梁做事很妥当。”苏蕴明沉吟片刻，道：“老师，咱们小庙蹲不住大佛，我知道您不会随便安排他进来，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电话那边也静下来，良久，赵主任疲惫地道：“我不知道，小苏，人家指定要你，我也推托过，实在推不过。”
　　“您辛苦了……”苏蕴明恻然，律师这行当四面不靠，听起来风光，实则活在各方势力的夹缝中，根本不敢行差踏错。
　　“先看看吧，再怎么说也只是个十八岁的小孩儿，应该翻不出大浪。你也耐住性子，不管他捣了什么乱，千万不要冲动。”赵主任了解他这个徒弟，能力是有的，就是性格不受控制，反复叮咛道：“把你的小聪明和破脾气都收起来，听到没有？”
　　“听到了。”苏蕴明笑道：“老师您最近天天喝豆浆吧？”
　　赵主任愣了一下，随即醒悟，怒道：“你才雌激素过多！臭丫头，你那张嘴再不收敛，这辈子都嫁不出去！”
　　他愤而挂断，刚被现实打击委靡的精神头儿倒是恢复了，苏蕴明笑着耸了耸肩，她的雌激素当然不少。
　　和赵主任的一通电话并没能解决实际问题，只得到两处关键信息：一、陈旸主动要来大江律师事务实习；二、陈旸指定要跟着她。
　　……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不远处的整装镜反射着晶莹的光泽，苏蕴明把手机揣进兜里，并不想马上回去见陈旸，慢悠悠地踱到镜前。
　　擦拭得纤尘不染的整装镜里缓缓映出一个由远而近的人影，上身穿着七分袖的黑色的羊毛衫，下身是一条铅笔裤，短靴上的铜钉掉了一颗，一条无依无靠的流苏随着走动荡来荡去。
　　苏蕴明停在镜前，镜子里的她眉目清秀，皮肤很白，因为昨晚又熬了通宵，这白色更偏向苍白，眼下还有明显的黑眼圈。
　　她双手抱胸，苦恼地想，如果镜子里的人有倾国倾城美貌，她还可以意淫一下陈旸少年是为和她谱一曲轰轰烈烈的姐弟恋而来，可惜呀，现实总是残忍滴。
　　镜子里另一条人影的出现引起她的注意，他循着她走过的原路，施施然翩翩然，以一个十八岁少年不该具备的风度从容而来。
　　身后的大门外忽然投射进灿亮的阳光，正是一天唯一一次的时间，纯净的金色的阳光像箭一般直射到镜面，再由镜面完完本本地折射回来，霸道地充斥整个大堂。
　　苏蕴明眯起眼，看着沐浴在金光中向她走来的陈旸，心想，就像他给她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