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龙记》夜烬沙华

34、番外 夜幕降临（下）

　　之后的岁月里，玄夜暗中充实着自己，表面上却表现出一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模样，在周围人的眼中，他早已构不成威胁，殷柯冉也将这个弟弟排除在障碍之外。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开始混迹青楼欢馆，纵情声色。终于在他十三岁的时候，雍亲王实在看不过去了，在王府外给他购了一间宅子，直接把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扫地出门。

　　脱离了王府，玄夜更加放开了手脚。他不但在朝中秘密建立自己的组织，甚至把手伸到了江湖□□的地盘上。虽然在庆楚的皇族中殷玄夜这个名字默默无闻，但在某些势力范围内，这三个字足以让听到他的人闻风丧胆，比如说戴国某个曾被他玩弄于鼓掌之间的盗匪组织。

　　玄夜十四岁那年的初春，乍暖还寒。他外出游历回国，在路经燕周的途中发现了一个少年。少年浑身血污地倒在一堆尸体中，手中握着一柄残破不堪的剑，看样子刚经历了一场恶战。他对少年小小年纪便能一举歼灭数十名死士由衷欣赏，不由得走上前去，却在瞧见少年的装束时吃了一惊。多年的贵族教育培养了他辨别各国皇族的能力，加上先前燕周传来的消息，他一眼便认出眼前的少年就是燕周的嫡皇子。

　　姬曜岚，没有人不知道这个燕周的传奇，父皇的赏识，母后的疼爱，臣子们的拥护，这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名字，它散发的光辉不仅灼伤了他的兄弟，同时影响了七国的皇族子孙。凭什么他可以这般得天独厚？玄夜看着那张即使沾了血污也精致如玉的面孔，盘踞在心中名叫嫉妒的毒蛇觉醒了，人不过是玩具，即使是燕周的嫡皇子又怎样？像这种养尊处优的皇室子弟，一旦脱离了家族势力的保护，跟刚出生的婴儿没什么两样，根本无法在这个险恶的世界上立足。

　　一个人所处的环境过于优越，就会掩盖他本身出色的才能。看到他的人只注意到他背后的光辉，嫉妒着他的幸运，反而忘记了他是否值得受到众人的爱戴。此时的殷玄夜就是被妒火冲昏头脑的典范。他命人找了一具外形相似的尸体上，把少年身上的衣物配饰全部换了下来，然后一把火烧了现场。这样一来，曜岚皇子就永远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看着被换上一身寻常百姓的衣服依旧难掩尊贵气质的少年，玄夜若有所思。这么漂亮的一个人，丢在荒郊野外任其自生自灭未免太过可惜，反正放他在宫外也活不了多久，不如让他在生命结束前见见世面，充分体会一下恐惧与绝望的滋味吧。于是玄夜将少年带上马车，接下来的每一天，少年都被玄夜喂下药物，他一直昏迷着，直到被扔进杀刀狼的巢穴中。

　　九个月后，就在玄夜快要遗忘这段历史的时候，传来了杀刀狼被歼灭的消息。他心中大惊，马不停蹄地赶到现场，看到了无比惨烈的一幕。与现在相比，初遇那次的场面真是小巫见大巫了。他检查了那些尸体的伤痕，发现大多是一击毙命，由此可见短短九个月的时间，那个人的剑术又精进了不少。

　　玄夜漫步在曾经的曜岚皇子制造的修罗场中，脑中模拟着这些魔鬼杀手被杀时的场景。而当他在杀刀狼组织的大厅内发现首领的尸体时，纵使冷血如他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那具尸体被割了不下数千刀，下方的虎皮靠椅被完全染红、浸透，他能够看出首领的死因，活活凌迟之后血液流尽而亡！如此惨状，足以看出那个人对这首领令到了恨之入骨的地步。

　　那一刻，殷玄夜恍然大悟，一直以来他都看错了那个人。那个人才不是什么养在笼中的金丝雀，他是一只厚积薄发的雏鹰，不管环境多么险恶，终将会冲破牢笼，成为天空的霸主。只是不知道，当那个人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时候，自己的死状会不会更加凄惨？不过，若是时刻都担心着会有人来取自己性命，生活也不会无聊了呢。

　　之后的时间，他继续在庆楚玩着操纵人偶般的游戏，不但掌控了数位朝中重臣，连秦文这个手握庆楚半个兵权的镇国大将军也没能逃出他的五指山。与此同时，他控制了王府的香料来源，雍亲王房中的熏香被加入了某种慢性毒药，这个作为罪孽根源的男人终将自食恶果。而当殷辽逝去的那一刻，野心勃勃的殷柯冉必会发起宫变，庆楚的内乱就指日可待了。他殷玄夜对九五之尊不感兴趣，他只是想给这个负了他的世界一个教训，为了消除他心的无聊与恨意，毁了天下又何妨？

　　计划在他的掌控下一步步进行着，然而令他遗憾的是，理应找他复仇的人却迟迟未来。虽然来自各方面的刺杀时常发生，但都不是他要等的人。那个人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从此杳无音信。有时玄夜都不禁怀疑，过了这么久，不知再见面时自己是否还能认出那个人。

　　然而命运的齿轮不会停止转动，十三年后的某一天，他因事停留在华陵，偶然路过绮梦居别院的小楼，听到了生平所闻的最动听的乐曲。那首《凤落九霄》气势恢宏如喷薄而出的旭日，磅礴如狂啸怒吼的风雪，将他整个人震慑得挪不开步子。可听着听着那人却变了曲风，虽不属于任何一篇琴谱，他却从琴声中感受到抚琴之人心思的回肠百转，本能地觉得那种若有若无的忧伤不应该属于那个人。

　　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玄夜已拿出了紫金箫。索性吹奏出《水龙吟》打断琴声，沉睡的蛟龙终将觉醒，跃出水面的那一刻，别样的世界就会展现在眼前。谁知抚琴之人只是稍微停顿了一下，便与他合奏起来，那种默契是他从未经历过的。孤独了数百年的紫金箫终于找到了知音，琴箫合鸣奏出千古绝唱。

　　一曲奏罢，玄夜还沉浸其中不能自拔。突然感觉楼上似乎有人正注视着他，不由好奇地抬头，这一看便是一眼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