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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十九章 ...

  •   晚饭时分,载淳被乳母带走,我便吩咐传膳。本想留佳玉一块儿吃,她却再三推辞了,带着女儿离开。于是我只好独自用饭。
      吃不到一半,突然感觉腹中不适,我心头一惊,急忙停了下来。
      “主子,怎么了?”香儿见了,急忙问道。
      我愈发觉得腹部刺痛难忍,不由捂着肚子倒在了炕上。
      “主子……”香儿等人大吃一惊,围拢上来。
      “去传太医!快!!”香儿指挥道。
      我只疼得冷汗直冒,身上冰凉似乎掉进了冰窟,然而比身体更冷的,是我的心!
      深宫大院,以我如今的权势地位,什么人敢对我下毒?什么人能对我下毒?!
      答案呼之欲出!
      皇后,那是最可能的答案了!我死了,她便是后宫的唯一主宰,而咸丰百年之后,她更会是唯一的皇太后!这种诱惑,足以令她铤而走险!
      然而我心里清楚,感情上不愿承认的,理智上却明白还有一个极有可能发生的事实——咸丰想要除掉我!一想到这里,不仅是身体,连心都凉了!
      为什么要除掉我?难道真的是因为我是载淳的生母吗?我知道我在他的心里,比不上大清国,比不上丽妃,甚至有可能连皇后都比不上!可我毕竟是他的妻子啊!为他生了唯一的儿子!难道在他心里,我们之间连最起码的一点夫妻情份都没有?!
      突然想到,为什么佳玉耀坚辞了晚饭,带着公主匆匆离去,难道她知道些什么?难道她……
      腹部的疼痛仿佛已经离我好远,心碎、心伤占据了我的全部!我茫然地躺着,突然什么也想不起来,什么也不愿想……
      太医很快便来了,细细为我诊了脉,却是吓得面色苍白,直打哆嗦。我看在眼里,心在一瞬间突然变得无比冷硬。
      挥退了左右,独独留下太医,我冷冷地说着,仿佛事不关己:“你知道本宫这是什么病了吗?”
      “这……这……”太医嗫嗫不敢成言。
      “本宫知道,本宫这是中毒了!”我冷笑一声,“对么?”
      太医吓得双腿一软,跪伏在床前。
      我闭了闭眼睛,还未来得及说话,忽听门外有人宣道:“皇上驾到!”
      我猛地睁开眼睛,看向门的方向,心中涌起无法言喻的复杂情感。
      “你下去吧!给本宫开最好的方子,拿最好的药!”我说,却并没有下达缄口令。
      “是……是!”太医浑身发抖,战战兢兢地回答。
      倒退着走了出去,却在一转身便看见了咸丰,太医吓得“扑通”一声又跪下了。
      我闭上了眼睛,不愿看他。
      “娘娘得的什么病?”我听见他问道。
      “这……这……”太医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说。
      “快讲!”咸丰突然一声怒喝。
      “是……”太医惊恐的声音说道,“启禀皇上,娘娘是中毒的症状!”
      “中毒?”咸丰倒吸了一口冷气,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游移不定,“……朕知道了,你且退下。”
      “是。”太医如释重负的声音传来,随即离去的脚步声响起。
      我闭着眼睛,一阵有些虚浮的脚步声向我移过来,最终停在我的床前。他不说话,我便也闭着眼睛假寐。
      “……兰儿……兰儿……”他嘴里呢喃着,不像是召唤,倒像是心底无意识的挣扎。
      “……皇上。”我突然睁开了眼睛,眼中迅速凝聚起一汪深泉。
      他吓了一大跳,一时间竟然有些手足无措:“啊……哦,兰儿……你醒了!”
      我挣扎着爬起来,他急忙上来扶我,我趁势倒在他怀里,抱住他哭诉道:“皇上……皇上,有人要杀臣妾,怎么办?”
      他的身子僵了一下,随即有些生硬地安慰道:“别胡思乱想了,怎么会有人要杀你呢?你太多心了!”
      一瞬间,我发现我的心……死了!
      见我不说话,他抱着我在床边坐下,轻声说道:“或许是你近日太累了,肠胃有些不舒服,不可能会有人想杀你的,朕让太医好好开几副药,你呢,也别太操心了,多休息一下,自然就会好的!”
      “可是太医说……”我仰起头,看着他,晶莹的泪珠挡去了如看待一个陌生人般的冰冷眼神。
      “他学艺不精,信口雌黄而已,兰儿你别当真!回头朕一定好好治他!”他的语气突然有些烦躁。
      我沉默了一会儿,声音软了下来:“算了,皇上,想必他也是一时误诊。所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也许真的是臣妾想太多了,也无谓连累他人,皇上就别再追究了!”
      他抱着我的手紧了紧,竟然有些许哽咽:“兰儿……兰儿,以后你就好生将养着吧,那些奏章……朕自会处理!”
      我知道,他是趁机要终止我的从政生涯,然而此时此刻,我如鱼在砧板,任人宰割,暂时的急流勇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于是我乖巧地点点头,说道:“多谢皇上体恤,臣妾确实觉得太累了,只是以后不能为皇上分忧,一想到这里,臣妾就觉得于心不安。”
      他怜惜地在我脸上轻轻一吻,叹道:“你也不必不安,朕希望你能好好活着,朕……不愿失去你啊!”
      心中惨然!事到如今,一切都已清楚明白,这件事就算不是咸丰指使,他也绝对知情!
      好!很好!!
      既然你对我无情,那也就别怪我无义!从今开始,我不会再顾虑任何人,暂时的隐忍,我必须做好一切准备,等他闭眼之时,便是我一飞冲天之日!
      太医开的药很快便熬好拿来了。咸丰嘴里说着太医误诊,却也没有要求重新来号脉,看着我把药喝下去,便离开了。
      所谓的夫妻情份到了这份儿上已经没什么好说的,我假意挽留,却冷眼看着他的离去。他走了之后,才终于可以轻松一下,整个人瘫在了床上。
      “主子,您看,这……”香儿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于是无力地摆了摆手。
      “别再追究了,能追究出什么来?这宫里宫外的,恨我的人难道少了?……罢了罢了,就照皇上的意思,别提了吧!咱们以后凡事小心点儿,别再让人钻了空子便是了……”
      “这……是!”香儿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
      我看了看她,再无力辩驳些什么,药力已经发挥了作用,我觉得头昏沉沉的,闭上眼,任黑暗将我吞噬……
      * * * *
      经过投毒事件,我便暂时从御书房中消失了。而由于我的消失,针对我的种种不利情势似乎便有些松动了,我在人前只做一副再不问国事的样子,除了串串门子外,便是与大阿哥玩耍,但虽貌似甩手不管一切,我却仍然密切注意着那里的一举一动。
      经过上次“恭亲王勾结洋人意图谋反”事件之后,我便体认到了在关键地方安插自己亲信的重要性。来到热河之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御书房中布置下一颗暗棋,看似毫不起眼的小太监成为我的眼线,向我忠实报告着御书房中所发生的一切。
      由于我的退出,咸丰没有了帮忙的人手,对于那些堆积如山的奏章,他根本就看不过来,于是大量的国事都变为了军机处的决断,在热河,肃顺等人简直可说是一手遮天了,凡亲恭亲王的官员都受到排挤,渐渐远离了这个小小的政治权力中心。表面上看来,我和恭亲王一伙已经彻底失势了!
      我冷眼看着这一切的发生,直到佳佳焦急地来找我,忧心不已。
      “娘娘,王爷在北京的形势,十分不妙啊!您不能就这么袖手旁观,至少……至少要让王爷来一趟,不然整个朝政就要被肃顺他们把持去了啊!”她眼泪汪汪看着我,恳求着。
      我笑了笑,说:“福晋你这话可就不对了。六爷即便来了,能做什么?这边早已是肃顺的天下,六爷来了只能是自投罗网,倒还不如留在北京,好好经营来得实在。”
      “可……王爷毕竟只是王爷,一旦皇上回銮,再怎么苦心经营也无济于事啊!”
      “皇上不会这么早回銮的。”我抿了一口茶,不紧不慢地说,“肃老六他们也不会让皇上这么快回銮,如今的北京可是六爷的天下。”
      “可皇上终有一天是要回去的,不能眼睁睁看着肃顺他们就这么博取皇上的信任!”
      他永远也回不去了——我在心里说着,况且咸丰早已对弈訢没有“信任”可言,否则也不会闹成今天这样,让我有机可乘。
      “这样吧,福晋,你托人给六爷带个话儿,让他奏请皇上让你们回京。本宫的妹妹,醇亲王福晋蓉儿现下也在北京,你跟她联系着,就说是本宫的意思,让她多帮着你们一点儿,她会知道怎么做的。”
      我不担心蓉儿的心智,更不担心她对我的忠诚。众所周知她是我妹妹,如果我垮台了,她也绝对没有好果子吃!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她只能跟我站在同一战壕里。
      “可是……王爷几次三番请求来向皇上请安都没被允许,我们……有可能回得去么?”她仍旧疑虑重重。
      我笑了,说:“正是因为他们屡次拒绝六爷的奏请,现在才没有理由再留住你们。如今北京城里的形势已大致平定,不存在安全上的理由;而你们又是六爷的家眷,既然不让六爷来,就应该把你们送回去,总不能老是让你们夫妻、父子分离吧?”我看了看她紧锁的眉头,宽慰道,“放心吧,这回六爷只要一说,一准儿能成!”
      她看了看我,终于点了点头,道:“那好,我这就给王爷送信儿。娘娘,王爷身在北京,热河这边儿只有您能帮他,您可一定不能眼看着王爷被奸人所害啊!”
      我笑了笑,安慰道:“这点福晋大可放心!本宫如今与六爷那是一条线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谁,该怎么做,本宫自有分寸。你也替本宫给六爷带个话儿,叫他在那边只管做好他的事儿,耐心等候本宫的消息,切不可莽撞行事!”
      她点头答应下来,然后说道:“那我就先告辞了,不妨碍娘娘休息。娘娘有什么吩咐,只管差人去传我便是了。”
      我笑着应了,将她送到房门口。
      回得房来,香儿乖巧地换上一盅茶,我靠在炕头,仔细琢磨着。
      时间已近初夏,我记得咸丰是在十一年七月死的,算算日子,并不算太远了。我想了想,招了招手,香儿知机凑上前来。
      “主子,您有什么吩咐?”
      “小安子在御膳房做了多久了?”
      香儿愣了一下,想是没料到我突然会问起他。想了想说道:“回主子的话,两年了。”
      “两年啊……”我呢喃着,两年时间的投闲置散,想必大家都已经遗忘了这个曾经在我跟前极为得宠的小太监了吧?连香儿尚且如此,何况别人?
      “也真难为他了。香儿,我这儿有一幅锦囊,你且派人把它交给小安子,告诉小安子,不论他用什么方法,立刻给我离开热河,回北京去。但回去之后先不要有任何动作,等到下个月壬寅再打开锦囊,里面会有指示他该做什么。”
      后世对咸丰死后发生的事件有多种说法,但有一点是公认的,那就是咸丰死得突然,肃顺等人来不及做到完全的准备,所以隐瞒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将消息传回北京,弈訢知道八月初一才获准到热河祭奠。在他们准备期间,严密封锁了热河与北京的通信,整个热河可说是防守得滴水不漏,而当时慈禧太后如何与弈訢取得联系也就成为了人们猜测的焦点。我不知道历史上的她是怎么做到的,在我来说,为了能把这个消息传递出去,早在两年前就埋下了小安子这个伏兵,如今就让他提前行动,自然是因为我已经决定改变中国的命运。
      咸丰的死讯必须第一时间通知弈訢,我当然不会容许热河的消息被封闭,不可能给那么多时间肃顺他们准备,但我也不能提前就把咸丰的死期告诉弈訢,那只会被人当作是妖孽,甚至于将咸丰的死归咎于我。所以安德海回到北京之后,必须等到咸丰真的死了,才能有所行动。
      香儿见我说得严肃而神秘,不敢吭声,接过了锦囊之后便出去办事了。过了一会儿,她回来向我报告道:“主子,一切都办好了。”
      我对她的机灵一向放心,只是习惯性问了一句:“没有人怀疑到你吧?”
      她急忙摇摇头道:“没有。奴婢是让别人把锦囊交给小安子的,奴婢亲眼看着他收到了东西才回来的。”
      我点了点头,长长松了口气。
      香儿侍立一旁,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向我问道:“主子,恕奴婢多嘴,两年前主子让小安子去御膳房,名为眼线,却实际什么都没做,怎么这会突然让他去做这种事呢?”
      我笑了笑说:“傻丫头,当初我把他弄去御膳房,本就是为了以防万一,还有给咱们留条后路,哪里是真的要他去做什么眼线了?”
      她愣了一下,有些结巴:“那……那如今……”
      “就要变天了啊!”我喃喃自语着,声音小到只有自己能听见,“就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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