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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大梦终醒 ...
“大梦终醒?”子衣怔了半晌,待回过神来已不见了王远知道长,遂恍恍惚惚地步出白马寺,却见王猛正与钱府管家闲谈。
“小的见过潇大人。”钱管家忙向子衣行了礼。
“钱老爷在此么?”
“回大人,今儿个只小姐和公子来了。小姐身体已然康复,特地前来上香还愿。老爷现在城里忙着操办嫁妆呢。”
“嫁妆?”
“潇公子。”雨琴从里面出来,一眼瞧见子衣,当下十分欢喜,羞涩地向子衣礼福。
钱管家望了一眼自家小姐,笑道:“大人,您忘了?您和我家小姐……”
雨琴又羞又嗔道:“钱管家!”钱管家一笑,低头自到一边去了。
子衣立时头皮发麻,钱小姐病重时,自己曾亲口允诺说,待她身体康复就和她结得百年之约,如今,钱府已经在筹备婚事了——自己的身份该向钱小姐说清楚了。
子衣略一踌躇,但见今日白马寺香客不多,此事又不可再拖,心下一横,一揖道:“钱小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钱雨琴早已是红晕满面,不敢看子衣一眼,只低了头,咬着唇道:“潇公子…你,你有什么事么?”
子衣四下瞧了瞧,这密林中就只有自己和钱小姐两人,便上前一步,凑近了她。雨琴登时心跳加快,身躯微颤,娇羞地道:“潇公子,我们…你…你……”
子衣苦笑道:“钱小姐切勿误会。子衣乃是有求于钱小姐,还望小姐听后能为子衣保守秘密,子衣已是感激不尽!”
雨琴这才心跳稍减,只那一丝丝甜意却在心间荡漾开来,欢喜地道:“公子请讲,雨琴甘为公子尽心尽力。”
子衣稍稍宽心了些,又望了望钱小姐的神色,才慢慢地道:“请恕子衣无礼,在下无法与小姐成就百年之约。”
“什么?!”如遭雷击的雨琴承受不住打击后退两步,难以置信地望着子衣,脸色瞬间苍白,“这是为什么?潇公子,难道雨琴什么地方做错了么?”
子衣见她摇摇晃晃,忙上前扶住她,低声道:“小姐勿要误会,非是小姐的缘故,而是,”子衣顿了顿,口齿艰涩地接着道,“而是因为子衣是个女子!”
雨琴已是满面泪痕,茫茫然未明白过来:“女子?”
子衣心下暗叹,虽知这个事实必定对她来说是个极大的打击,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反正今日就随她打骂吧,乃道:“子衣确确实实是个女子,只一直扮成男子,也不方便泄露身份。小姐当日病重,子衣无奈才许下婚事,如今小姐身体康复,子衣也不敢再隐瞒,实在是无法与钱小姐成婚。”
钱小姐此时方才听清子衣的话,摇着头凄然哭道:“潇公子纵是不愿迎娶雨琴,也不用编造此等荒唐的理由,雨琴虽愚,却也知潇公子必是因为卓小姐,只不想公子竟如此待雨琴……”
子衣无奈,也不知该如何劝慰伤心至极的钱小姐,只得道:“子衣所言句句属实,小姐若不信,可询问张望泽大夫,此事张大夫最早知道原委。而子衣每次就医,都只寻张大夫,就是怕被别的大夫诊出女子的脉象来。”
钱小姐登时呆住,难怪张望泽近日每每劝父亲莫要对婚事操之过急,莫非,这一切都是真的么?那张大夫必是早料到事情的结果,才极力劝阻以免闹出更大的笑话来!
却原来,那个翩翩郎君,那个绝世公子,不过是美丽的肥皂泡罢了,轻轻一碰,就都成了碎沫,只是,泡沫碎裂后仍可以轻轻飘落到地面,而自己的心呢?
从那个早晨的相遇开始,自己与“他”交往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么?那自己又算什么呢?若此事一开始就是如此的荒诞不经,那…那自己所有的痴情岂非都成了笑柄!
子衣见她半晌沉默不语,脸上阵青阵白,当下不明所以,怕她还不信,乃道:“钱小姐若还不相信……”
“啪”地一记十分响亮的耳光,直打得子衣耳边嗡嗡作响,就连密林外的钱管家和王猛都听到了声音,唬了一跳。
子衣摸了摸自己火辣辣的半边脸,暗中苦笑,果然是这结果,不过,若能让钱小姐消气,再挨两下也没什么。
“你太过分了!你这个骗子!你怎么能这样欺骗我的感情?”
“钱小姐,实在是非常抱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我现在马上就会成为整个洛阳城的笑料!既然是个女子,你如何还不知羞耻在那里哄骗别人?你知道你害了多少人么?竟然还厚颜无耻地……”原本愤怒的雨琴突然用古怪的眼神盯着子衣,仿佛在看一头怪物,鄙夷地骂道,“你竟然还能厚着脸皮与卓小姐那般亲密,你分明是在欺骗侮辱她!”
“君然?”子衣一怔,“不!没有!我,我对她……”子衣突地生生顿住,事关君然的清誉,自己万万不可乱说,一咬牙低了头。
“你对她什么?真是卑鄙无耻!卓小姐果然蒙在鼓里,你以为她会容忍你的欺骗么?哼,一旦她知道真相,一定会恨透你,没有人会原谅你!”言罢再不看子衣一眼,转身气冲冲地出了密林。
“恨透我?”子衣的心猛地狠狠一痛,仿佛被人砍了一刀,“君然她…她会恨透我,她会不要我么?”子衣心智立时模糊,痴痴呆呆地自言自语道。
王猛焦虑地来回转着步子,钱小姐刚刚突然从林内冲出,神色不善,头也不回地坐上马车,令钱管家立刻回城,也不知是出了何事。王猛望了望远去的钱家马车,终是一跺脚,自己进了林子寻子衣,却瞧见子衣正站在树下发呆。
王猛跑过去顿时吃了一惊,只见子衣脸上血红血红的五个指印,那半边脸早肿了起来,便赶忙低了头,心道:“莫非是钱小姐?平时看来柔柔弱弱的,发起火来竟是如此的狠心,下手竟是如此之重!”
“大人?”王猛小心地唤了一声,却不见子衣回应,偷偷一瞧,子衣依旧愣愣怔怔,便又大声唤了几次,仍无应答,当下就着了慌:大人莫不是被钱小姐打傻了?
王猛将子衣扶出林子,又去白马寺借了马车,载着子衣急急忙忙回城去。才进了城门口,有人唤道:“王侍卫,你家大人可在车里么?”
王猛认出乃是尚婉清的贴身丫鬟——莲儿,遂道:“实在是对不住,我家大人今日身体不适,需立刻回府休息。贵府小姐若有事,烦请莲大姐转告一声,待明日再说罢。”
“好你个王猛!我送封信都不行么?这信可是事关潇大人的表妹——卓小姐!”莲儿皱了眉,故意拖长了声音道。
子衣捧着信,双手禁不住有些颤抖,又看了一遍,那信纸上只有寥寥数字:“婉清已知子衣身份,望能赐见。”她果然早已知晓了自己的秘密!
空气中散发着微微的花香,那个盛装以待,红霞辉映的艳丽女子倚在栏杆处,听得身后的脚步声,嫣然转过身来,登时蓬壁生辉彩云满屋,一双妩媚娇柔的眼波,充溢着无尽的风情,无尽的哀怨,似在无声的责问,那姗姗来迟的人儿为何如此的不解花语?
“子衣果真要迎娶钱小姐么?”
眼前的人儿还是那般不懂风情,只侧了头望向一边,一只手捂了半边脸,声音也似十分遥远:“既然尚小姐已知子衣身份,就该对子衣断了念头。”
“婉清若不写此信,子衣是否…子衣,你这是怎么了?”婉清近前突地瞧见子衣半边脸红肿老高,顿时惊得花容失色。
子衣一面闪躲着,一边慌张道:“没什么!”
莲儿早取了冰块来,婉清亲自为子衣敷上,又轻轻地抚了抚子衣的俊容,半是心疼半是幽怨地道:“子衣又惹了哪家姑娘的桃花债么?竟得如此惩戒!”
子衣苦笑不语,婉清微微一怔,心中已有所悟,盯着子衣道:“莫非子衣已将实情告知钱小姐?”轻叹一声,又幽幽地道,“子衣定是不舍君然小姐,故而讲出自己身份以拒绝钱小姐的婚事。子衣果真就不曾想过么?君然小姐之端庄守礼决不在钱小姐之下,子衣又如何肯定君然小姐就能接受此等逆伦之事呢?难道子衣此时仍不肯体谅婉清的心么?”
子衣脑中“轰”地一声,仿佛自己长久以来的支柱突然间支撑不住,开始摇摇晃晃,已听不到婉清后面说什么,只口中喃喃道:“君然她真的会不要我么?” 钱小姐都如此反应,君然她一向十分重礼,要是知道自己竟是如此样人,会如何看待自己呢?
婉清才沏了茶,一转身,已不见了子衣,忙放了茶盏,追出房门外,却见子衣已茫然步下二楼,莲儿拦也拦不住。
婉清急道:“傻郎君!这个样子如何出得门去!”忙随着步下楼梯,才追了几步,忽然停下,呆望着子衣出了花满楼,方带着淡淡的惆怅缓缓转身,望着二楼大厅一角那个十分儒雅的身影,轻轻地道:“君然小姐,可否移驾与婉清共赏花茶。”
君然和婉清静静地立在一阁间外,望着花满楼的后院。
“君然小姐可注意到刚刚进来的两个人?”
君然微微点头,婉清深深地望着她道:“前面进来的,是一个真正的男子,而后面进来的,乃是一个乔装打扮成男子的女子。”
“不错。”
婉清望了望君然的神色,轻声道:“那个男子,来找的也是一个男子;那个女子,乃是数月前来洛阳的江南红花戏班的班主,她的相好——也是一个女子。这些人平日里只在晚间来,只因他们的相好生了病,以至他们放心不下白日里竟也来探望。”
君然未有所动,只坦然自若而立,迎着婉清的目光,静静地听着。
婉清微微停了停,接着幽幽道:“花满楼从来未断过这样的客人,这也是婉清猜知子衣身份的原因。君然小姐当日的疑惑,如今是否已然明白,婉清所指,子衣乃是最坏的那种可能?”
君然侧了头,瞧着那步履匆匆容色焦虑的女子,淡然一笑道:“那又如何。”
婉清愕然惊怔,禁不住娇躯震颤,直扶了栏杆才稳住身形。
丽正书院内十分喧闹,王猛越过拥挤的人群望去,竟是广场上搭了戏台,请了江南的红花戏班,才想起今日乃是子衣定的课休之日,是以学院里所有的学生和夫子都挤在这里观戏,遂架着马车绕过人群,直到院长馆门前才停下。
王猛眼瞧着子衣缓缓过了大厅,向后厢房走去,遂长长叹了口气,又摸了摸胸口,只觉心里面更加的不安。
子衣经过偏房时,耳边突然飘来一句:“我看演《孔雀东南飞》的那两个女旦,必定是跟潇兄一样的,想不到两个女子也可相好到这般地步!”
子衣一震,顿住了,那声音是长孙瑜的!
“小声些,切莫让他人听到!我已经派人去请张望泽了,大约是劳累所致才在台上昏倒……”
子衣只觉天旋地转,已听不清长孙兄弟还在谈论什么内容,他们什么都知道了!难道所有的一切都完了么?
子衣摇晃着身子,几乎支撑不住自己,只扶着墙勉强向馆外走去。
馆外却未见到王猛,只有马车停靠在伙房边,子衣强自稳住心神,一面走过去,一面不停地对自己道:“要镇静,要镇静,找个地方好好想一想,绝不能连累到君然……不能……”
子衣支撑着,摸索着,终于走到了马车边,刚欲爬上车去,忽听一人道:“潇大人,您…您是怎么了?怎么肿得这么厉害?我这就去给您叫大夫。”是长孙郦的侍卫高枫。
子衣摇了摇头:“不用,我休息一下就好。”
高枫恍然大悟似地笑道:“也是!您看我这记性,卓小姐的医术也十分高明呢,有她在府里……”
子衣手一抖,几乎跌下马车去:“你说什么?君然她,她医术高明?”
“那是自然,卓小姐的医术,小的可是亲眼所见,前些日子我家大人还和卓小姐一起,到钱府诊脉呢……”
子衣眼前一黑,心下更加慌乱无比,只紧紧抓住了车壁,原来张行泽的高徒是君然!难道君然也察觉到张望泽的书信,所以才去张行泽那里学医么?她已经会诊脉了,她早晚会知道的,她……
“大人,大人!您怎么不休息?”王猛从伙房里抱了冰块出来,突然见到子衣摇晃欲倒,赶忙上前扶住。
“王猛,我们回府。”子衣有气无力地道。
马车才出了丽正书院,一个人影扑上来,紧紧抱住车厢,急道:“王侍卫,夫子可在么?”
“钱林?你有什么事么?大人今日十分不适!”
“夫子,夫子!我姐姐她非要嫁去欧阳府,夫子,您一定要去劝劝她!”
钱小姐要嫁去欧阳府?你如何肯嫁与这等混帐人家啊!子衣绝望地叹了口气,靠在车厢壁上,哑声道:“王猛,让他上车,我们去钱府。”
原来,钱小姐从白马寺出来便直接回了府,待钱老爷带着大批嫁妆回来,雨琴当即告知父亲,自己绝不会嫁给潇子衣!
钱老爷大惊,子衣与钱府关系十分亲近,又人物一流,不论相貌人品都是绝好的,身在官家,又家中多财,乃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女婿,而且在子衣的照顾下,钱府在洛阳很快就站稳了脚跟,生意也十分顺利。如今,怎么突然就变了卦呢?
雨琴则是气极,不肯做出解释,只言称自己绝不做洛阳的笑料,一定要另嫁他人!此时,钱管家来报,说欧阳府又来人提亲。
洛阳欧阳府,财大缘广,但因其子名声太差,外间传言其暴虐好色成性,不可一日无女子,每日在外惹事,至今仍未娶亲,见钱府与子衣关系甚近,家业甚厚,钱小姐又是花容月貌,曾多次备了厚礼向钱府提亲,都被钱老爷婉拒,却一直不死心,死缠烂打纠缠不休,今次又来求亲。钱老爷吩咐说不见客,钱小姐却一时怒极,竟让父亲应允这门亲事。
钱老爷吃了一惊,劝女儿再三思量,倘若真的不肯嫁与子衣,襄阳南阳两府几家公子都不错,可从中挑选一二考虑。其中罗府与自家关系最近,生意上一直互相合作,虽说罗三好色,但其性子较软,被罗老爷罚跪一天一夜后,就再也不敢去潇府叨扰,两家又知根知底,万一有个事情也好商量。而洛阳那几家来提亲的,互相不知底细,更不知人品如何,倘若日后待雨琴不好,也难以插手管教。
雨琴则是怒气难消,只道当日在襄阳都不曾应许,如今来了洛阳反而许婚,岂非让人耻笑?又不是嫁不了洛阳豪门!且两府那几家公子,平日里多有来往,一个个何等样人都清楚不过,她是绝不肯相嫁的!而欧阳府在那提亲的几家里,家势最好,若论名声,其余几家的公子也好不到哪里去,且欧阳公子来府几次,倒也规规矩矩,可见外间传言不可轻信。那潇子衣的传言再好又如何?与其嫁给襄阳府那几个窝囊少爷,不宁嫁个不相识的!
“姐姐,姐姐!夫子来了!”
她来做什么!”雨琴将头转向一边,望也不望子衣。
钱林悄悄退出去,将房门掩好。子衣望了一眼雨琴的神色,叹了口气,哑声劝道:“钱小姐,在下自知有错,愿受小姐任何责罚。”
“责罚?哼,不必了,我哪有那个资格?如果没有别的事,就请你出去罢,我不想再看到你!”
“子衣日后自不会再来叨扰小姐,只望小姐慎重考虑,莫要匆忙出嫁。以小姐的……”
“哼,我不出嫁难道嫁你么?笑话!阁下也太多管闲事了!”
“钱小姐,请听在下一言,那欧阳公子为人实在不齿……”
“阁下自己欺骗别人,却还有脸在此说他人么?我劝你还是回去早日向卓小姐坦白罢!你已经欺瞒了这么久,都不知羞耻么?”
“钱小姐,纵是在下有千般不是,但请不要侮辱在下对君然的感情……”
“感情?”钱小姐惊诧道。
子衣一怔,意识到自己失言,顿时慌乱起来,雨琴却更是心头火起:“你配谈感情么?你以为你是男子么?纵是卓小姐在此,也不会听你这么胡言乱语!”
子衣惊慌地摇着头道:“不,不会的,君然不会这么对我的,君然不会不要我!”
“要你?”雨琴吃惊地望了望子衣,“你竟然要卓小姐要你?潇子衣,你以为你是什么?这世间只要是个男子都比你好!卓小姐能要你什么?”终于,雨琴反应过来,震惊万分地上下打量一番子衣,轻蔑地唾骂道:“原来你竟是个……你竟如此不知廉耻!这等悖论逆理之事也做的出来,亏我还以为你是个君子,没得污了自己的脸面!啐!”雨琴一口唾沫啐到子衣脸上。
君然坐在马车中,胸口突然猛地一痛,仿佛被人生生扯断了千丝万缕,只痛地喘不过气来,心房如万马奔腾般狂跳不止,那种窒息感使得她紧紧攥住了衣襟:子衣,你怎么了?
子衣已是懵了,面如死灰:“原来,我是这么不堪么?”
钱雨琴愤怒地开了门,冷声道:“潇子衣,请你以后不要再来钱府,我钱雨琴从不认识你这种下流无耻之徒!我可以告诉你,欧阳府我是嫁定了,你就等着卓小姐也嫁人罢!任何一个女子都不会选你的,只要嫁个男子都会比你强百倍!”
子衣哆嗦了一下,君然嫁人?只觉头上雷声震震,如泰山压顶般支撑不住,天旋地转,禁不住身子摇晃了几下,抚住自己的额头,跌跌撞撞出了门。
君然捂着胸口,焦虑地呼道:“方华,再快些!”
红玉带着几匹上等的红绸,才行至廊下,便听得屋内有两人在吵架,听声音十分地激烈,乃是钱林与雨琴。
“姐姐,你怎么可以如此对待夫子?”
“哼,我没有将她的丑事抖出来,已经算她万幸了!”
“姐姐,你太过分了!今早上,我在密林里方便,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什么?你!不许你在外面乱说!”
“姐姐!”
“这等事若是传扬出去,姐姐还有脸见人么!”
“姐姐,夫子当日只是口头应允,并未正式提亲,爹爹也知道若没有卓小姐同意事必难成,所以府外尚不知姐姐的婚事,如何会成为笑料?如今全洛阳皆知的,也只是夫子十分欢喜卓小姐,姐姐并不曾受任何委屈,一直以来也只是我们自家心热,姐姐如何全怪罪到夫子头上?”
“若她当日在襄阳就告知身份,我会弄至如此地步么?更何况,她如此行径,乃是最为人不齿的磨镜,将来,卓小姐也必因她而清誉扫地!”
“可是姐姐,若你嫁给那个欧阳家的话,还不若嫁个女子!”
“你果然跟着潇子衣尽学些荒诞不经的!她是女子,我如何嫁得?难道做磨镜么?想想都污秽!”
红玉手一颤,红绸掉落地上,那人,竟然是个女子?以自己所见,那人对君然小姐早就情深意重,却一直容忍克制,原本就十分奇怪,以这两人的情分,君然小姐如何能守得住清白之身至今?只万万没料道,那人竟是一个女子。
红玉轻叹一声,拾起红绸,迈步入了厢房。正在争吵的雨琴立时住了口,红玉望了望钱小姐的神色,方徐徐道:“雨琴,林儿说的没错,与其嫁一个禽兽不如的男子,还不若嫁给一个女子。”
雨琴惊道:“红玉姐,你,你怎的也如此说话?”
红玉黯然一笑,道:“因为红玉现在只有悔恨来陪伴着余生。”是的,如果上天给自己一个重来一次的机会的话,即使知道子衣是女子,自己也会选择子衣。但是,自己选择的是张生,已为此付出一生的代价,留下无尽的悔恨,而自己的心事,还不曾向那人讲明。而且,现在看来,自己是再也没有机会了——所有的爱慕,所有的伤心,所有的悔恨,只能永远留在心底的最深处。
雨琴难以置信地望着红玉,摇着头凄然道:“不,红玉姐,你错了,相夫教子乃是女子的天职,纵是遇人不淑,那也是命中注定,岂可因之做出悖论逆理之事?既然这世上根本没有好郎君,那么嫁与谁家又有何分别呢?如今父亲购置嫁妆,已是尽人皆知我即将出嫁,若不赶快定下人家,雨琴日后又有何面目见人呢?”
方华驾着马车急匆匆赶至院长馆,却见高枫从伙房出来,遂问道:“高侍卫,我家大人在么?”
高枫回道:“潇大人是来过,从伙房取了冰块后就回府了。”
“多谢!”方华狠抽一鞭,急忙载着马车掉头而去。
王猛扶着子衣下了马车,直急得要哭出来,潇大人从钱府回来后,仿佛整个人都没了魂,懵懵懂懂的,似是受了极大的刺激,这可如何是好?
“潇子衣!”
王猛吓了一跳,回头瞧见满面怒色的秀芳带着封三娘直闯进府内,心内暗暗叫糟。
秀芳一把抓住子衣的手臂,怒道:“你果然要娶钱小姐么?”
王猛吃了一惊,尚未反应过来,突见秀芳拽了子衣直向子衣房内而去,子衣痴痴呆呆地跟在后面,无有一点反抗。王猛大骇,欲上前阻拦,却被封三娘挡住,王猛急了,大喊道:“公主殿下,我家大人才从钱府回来,钱家小姐不会再嫁我家大人了,她要嫁入欧阳府。”
秀芳却似是充耳不闻,直扯着子衣向房内走去,顺手掩了门。王猛心一紧,想起太平楼之事,一股寒意从后脊升起,上次他们对大人下了春药,如今两人入了房,大人又是神智不清,万一秀芳公主对大人霸王硬上弓……这可如何是好?
王猛腿肚一阵哆嗦,撒开脚丫就向后面园子跑去,只有卓小姐能救大人了!
王猛在园门处大声叫喊方华,却只见袁若兮出来,忙问道:“袁小姐,卓小姐可在园内?我有紧急事情!”
袁若兮摇了摇首道:“卓小姐从白马寺回来后,就换了装束带方华出去了,现下尚未归来。”
“卓小姐不在?这可怎么办,怎么办?天哪,要出大事情了,出大事情了!”王猛急得直跳脚,一转身又向子衣住处跑去。
到了子衣房内,秀芳才见子衣愣愣怔怔,只在那里独自喃喃自语:“君然她会不要我么?”顿时吃了一惊,想起王猛方才之言,心道:“只怕果真是钱小姐知道了真相,因而另嫁欧阳府,如今子衣似是受了刺激,痰迷心窍。”
秀芳催发真气,在子衣后胸猛推一掌,子衣登时咳了一口血出来,人也清醒许多:“秀芳?”
“哼,此时才记得秀芳么?”
“秀芳,你怎么在这里?君然呢?”
“君然?你心里只有她么?她不会要你的!”
“我,我要去见君然……”
话音未落,秀芳骤然出手,以极快的速度点了子衣穴道,子衣直直站在原地,再不能动弹,只听秀芳在耳边道:“我已经等了很久,子衣却一直都不肯与君然小姐坦白,如今,秀芳已无耐心再等下去,今次,就由秀芳代你告知君然小姐罢。而此刻,秀芳只想成为你的妻子,秀芳不想子衣再有机会迎娶其她女子。”
王猛担忧地望了望子衣房内,只见门已掩上,心下更是惊骇,而守在门边的封三娘却是悠然自得。王猛一咬牙直向屋门撞去,却被封三娘生生挡住,王猛当即拔刀出鞘。
子衣被秀芳放在床榻上,丝毫不能动弹,眼睁睁瞧着秀芳放下纱帐,在自己面前褪下一件件衣物,将光滑无暇的玉体呈现在眼前,心内甚是发急,却又无可奈何。
秀芳将那如云的乌发散下,披在肩上,如玉的眼波泛着水一样的涟漪,沉静的面容早已是红霞满天,轻轻俯身在子衣怀内。少女温热的唇在子衣脸上温柔地一吻,似是爱极而叹息一声,只在子衣耳边悄声道:“秀芳真的好喜欢子衣,从今以后,子衣将只是秀芳一人的了。”言罢玉手已伸向子衣的腰箍。
王猛终是敌不过久经沙场的封三娘,被她逼得大汗淋漓步步后退,转眼见子衣房内更无声息,心中暗暗叫糟。
子衣急切却不能语地望着秀芳,她正在解自己的中衣,如何是好?
打斗中的王猛突听到急如雨点般的鞭打声,一眼望见方华驾着马车以飞快的速度冲进府内,立时大喜,高声道:“卓小姐!秀芳公主在大人房内,您快去!”
秀芳那灼热的玉体越来越近,子衣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君然,对不起!
一个急切而温婉的声音在此时响起:“秀芳公主,可否与君然一见?”
君然?君然,我的君然,你来了么?子衣好想你!
秀芳一怔,停了手,起身幽幽道:“君然小姐何不入内相见?”
话音未落,伊人莲步已移入屋内,只那目光望向垂着纱帐的床榻时,仿佛在推动万仞高山般,是那么的担忧,那么的沉重,那么的缓慢,那么的无助。
子衣正躺在床上惊慌不已,自己现在几乎赤条条一个,只余一条底裤和裹胸布,君然若瞧见自己这般模样,这……这可如何是好?自己还没向她坦白,可怎么和君然解释?
隔着纱帐望去,床榻上一坐一躺的两人,似都是□□,自己来晚了!呆子果真和她已经……君然痛苦地闭上眼睛,面上已无半点儿血色,泪水似断线的珠子般萧萧落下,娇躯摇晃,双手颤抖地无法扶住墙边的桌几,紧咬的下唇已渗出血丝来,却仍旧哆嗦着说不出话,只拼命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秀芳慢条斯理地将衣物穿好,方点开了子衣的穴道,这才悠然走到君然身边,颇有意味地道:“不知君然小姐以为,两个女子独处,可是要做什么?”
君然紧咬牙关,只勉强一字一字道:“请你离开潇府!”
秀芳轻叹一声,将一块手帕放进君然颤抖不停的纤手里,定定地道:“秀芳一直在等子衣向君然小姐坦白,如今秀芳不想再等了。从今而后,子衣将只属于秀芳一人。君然小姐虽一时伤心,但相信看过这帕子后,就该明白子衣的秘密,不会再恨秀芳了。”
子衣刚被解开穴道,手脚有些僵硬,只忙乱地穿上中衣中裤,披上外袍,跌跌撞撞下床来见君然。
君然颤抖着打开帕子,只见上面绘着一幅春宫图,赫然是两个赤身裸体的女子的床榻交欢图!子衣心一紧,秀芳是在拿这帕子告诉君然,自己是一个女子!
她果然是在和呆子做夫妻!君然无声地哭泣着,柔弱地背转过身,向房外走去。
子衣追出房外,扯了君然的袖子,近乎绝望地恳求道:“君然,原谅我!我对你是真心的……”
君然早已是泪流满面,再无半点勇气看那人一眼,生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扑进那人怀里大哭一场,但是,那人已是她人的了,只勉强淡淡地道:“请潇公子自重!”
子衣一呆,仿佛听到了体内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那是我的心么?君然,你果然不要我么?眼前的人儿依旧背对着自己,只猛然甩掉了自己的手,声音也是那么的遥远和陌生:“愿…公子…日后幸福,君然要走了,君然不想再见到阁下…”语音未落,伊人再控制不住,哭泣着奔向园内。
子衣浑身哆嗦着跪倒地上,心仿佛被人狠狠捶了一下,直捶得支撑不住,晕头转向,天塌地陷,那擎天柱终于倒了!子衣只觉眼前一切模模糊糊,心内凉气阵阵,已感觉不到痛苦,只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手指深深地扣进了泥土里。
一边的王猛和方华早已吓呆,眼见君然伤心至极地从屋内出来,接着潇大人衣冠不整地扯着君然小姐哀求,仿佛片刻之间整个潇府都堕进了地狱,每个人的心都一片冰凉。
方华早跟到后面去追卓小姐,王猛瞧子衣如此模样,扶着她哭道:“大人,潇大人,您怎么了,您说话呀!”
子衣突地从地上爬起,一言不发冲向马厩,跨上马背狂抽一鞭,直出府而去。王猛见状顾不得抹泪,忙也牵了马跟着出府。
有一只中年女人的手,从子衣房门口拣起那块帕子,那是君然在失神时不知不觉从手中落下的。那中年女人哭道:“夫人,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卓夫人的手捧着帕子抖个不停,含泪道:“所谓世间浮华,不过大梦一场,万事转头皆成空!到头来终是空欢喜一场。我可怜的君儿!”
白马寺后庙,方丈室外,梧桐树下,一白眉老僧闭目坐禅。夕阳西下,已是黄昏,深秋的冷风卷着树叶飘飘落下,直落了满地。一个人影痴痴呆呆地踏着落叶而来,在斜阳的余晖下显得分外憔悴与落寞。
“施主决定了么?”
“我决定了。这里已经没有我活下去的理由,她不要我,她不想再见我。”
子衣推开方丈室的门,茫然踏了进去。
本文配曲:(感谢暮玛网友推荐此歌)
终于完结了残卷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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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大梦终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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