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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灭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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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思殿,成宣王封王前所住的宫殿,即使后来明祁旬登帝了,清思殿依旧为成宣王空置着,那里的侍卫都是明夕阳的亲信,鲜有人等会轻易靠近那里,虽然如此,去清思殿的路上我还是格外小心避过多余的耳目,以免因为我的大意坏了他的计划。
他身边的亲信都认得我,的确如杜兰所言,没有人阻拦我,我很顺利地进入了清思殿。
进入他的寝殿,门扇皆紧闭着,室内有些昏暗,一鼎金猊大熏炉正袅袅地向外吐着薄雾,视线模糊,袅袅生烟,阵阵香味萦绕鼻间,整个寝殿空荡荡的。
屏风的另一头,哗哗的水声此时成了这个静谧的空间里唯一的声音,我脸色一红,踯躅地站在原地,不敢乱走动。
“明夕阳!”我有些恼怒地叫着他的名字,我对于他到底算什么,只是可以随意操纵利用的傻子吗?而我的感受如何,意愿如何,他却一点也不关心!
“你来了。”清寒淡漠的声音响起。
他太过平静的语气仿佛如一盆冷水从头浇下,一下子把我积蓄起来恼怒全部都浇灭了,这让我有些挫败感。
破水的声音响起,他的身影从水中跃起,白色的衣衫在空中一旋,我神色一紧张,立即侧过身别过脸去,直到我脸上的火辣辣稍微褪去以后,他已经随意地披上了一层衣衫坐在轮椅上缓缓从屏风后走出。
“过来。”温润平静的嗓音在这安静得有些冷寂的空间里响起,他的头发还在滴着水,漆黑得有些深不见底的眸子静静地落在我身上,见我又是气恼又是闷闷不乐地站着,磨磨蹭蹭不过去,他的嘴角轻轻勾起,温和地笑了笑:“你不是有话对我说吗。”
的确,我来这找他,不是为了傻站在这和他瞪眼,我有一大堆事想要质问他。
想了想,我还是一步一步朝他走了过去,越靠近他,我便觉得自己的心跳越发紊乱,是紧张还是害怕,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我是畏惧他的,自从他决定将我送入宫中,我们见面的机会就变得极少了,我觉得我与他之间似乎越来越疏远,这让我感到惶恐,我似乎越来越不懂他了,感觉他离我很远很远,而我只能远远地遥望着他,无法靠近。
也或许,我从来就没有看懂过他......
站在了他的面前,我很自觉地伸手从屏风架上取下干的棉布,轻轻地绕到他的身后为他擦试着湿漉漉的头发。
一声低低的轻叹响起,他忽然抬起一只手握住了我正欲为他擦试头发的手:“我让你过来。”
接触到他温暖的大手,我的背脊微微一顿,脸上写满了困惑,但还是顺从地停下手里的动作,乖乖地走到了他跟前蹲下身。
他深不可测的黑眸只淡淡地扫了我一眼便不再看我了,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我的手上,这让我有些发懵了,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正在胡思乱想中,手背上一阵刺痛让我禁不住皱起了眉,下意识地要躲:“嘶——,疼!”
我这才注意到,明夕阳正一手固定住我的手,他虽没怎么用力,但却让我无法动弹,另一只手执着药瓶,正小心翼翼地往我今天烫伤的手背上撒,也不理会我一会龇牙咧嘴一会不安分地喊疼,他的眉毛始终连皱都没皱一下,正如他要做的事,从来容不得我反抗,现在也一样。
为我绕上几圈纱布以后,我手上的伤势才算处理完了,他将药瓶纱布全部往桌上一放,转动着轮椅往床榻方向走去,一句话也没跟我说。
我有些不知所措地傻站在原地,刚才进入这里,我竟然没有发现桌上早就安放着处理伤口的药箱,看来他不仅知道我会来找他,还知道我的手烫伤了。
还真是神通广大,从我烫伤到来这找他,杜兰根本没有离开过落雪园,但他却早就知道了我的一举一动,看来我还是小瞧了他。
但现在是什么情况?明明该生气的是我,但此时此刻倒反像是我做错了事一般。
咽不下这口气,虽然心中还是畏惧他,但我还是涨红着脸鼓足了勇气说出了我心中的闷气:“为什么你什么事都不告诉我,甚至连你到底要我怎么做都不告诉我,难道我的意愿对你来说根本就无足轻重吗!”
听到我的声音,他缓缓转过身来,淡淡然地抬起眼眸安静地看着我,让我看不透他的喜怒。
但他的沉默仿佛鼓励了我,我一鼓作气地提高了音量:“你让我入宫,我不怨你,我知道想要为家门沉冤昭雪,我必须付出代价,这样才有收获。但你为什么要安排我遇到明祁旬,如果你想让我成为皇上的女人,大可不必如此大废周章,更不需要所有事情都将我瞒在鼓里。”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一番让我气愤得不得了的控诉,但是用语言表达出来后,却突然变得那么没有气势,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在他面前的缘故,他就是有那样的气场,让我缴械投降。
顿了顿,我的语气软化下来了,别过脸去,我不愿意去看他的眼睛,因为那双眼睛,就像一个永远不会给你回应的无底洞,让我的心一寸一寸地凉了下去,此时此刻,一向坚强勇敢的夏承欢,竟然哽咽了:“如果这是你的计划,只要你告诉我,我会不折手段地,成为皇上的女人,像后宫的那些女人一样,争宠,夺权。”
“说完了?”
他的语气充满轻蔑,嘴角似有若无的弧度彻底摧毁了我的自尊心,我一愣,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惊愕地看着他那双平静地看不到一丝笑意的眼睛,我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他只用了三个字,就彻底摧毁我的城墙与铠甲。
“夏承欢,”他连名带姓地叫我,神情再平静不过地凝视着不知所措的我,然后缓缓地勾起了唇角:“五年的时间,你还是和从前一样,一点也没有改变。”
我一愣,不明白他的意思。
“幼稚、天真。”他却似轻易看穿了我的想法,只是冷冷一笑,嘲弄而轻蔑地丢出了这两个词。
“我......”我不明白明明是我要来兴师问罪的,怎么反而变成了我被他训斥得哑口无言。
“刺客是你救的。”不是疑问句,而是一句陈述句,我一点也不怀疑,他对我的事一切都了如指掌。
“是。”点了点头,我知道我根本没必要撒谎,还有什么事是能瞒过他的呢。
“理由。”慵懒温柔的嗓音却莫名地让我无法忽视其中的威严与不容违抗。
摇了摇头,我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我的确没有救那个人的理由,但也根本找不出不救那个人的理由不是吗?
“反正我现在没有出任何事......”我试图狡辩,却被他一声训斥给打断了。
“现在没事?夏承欢,做任何事之前,多用用你的脑子。如果你出任何事了该怎么办?这件事情杜兰犯了很大的错误,我会惩罚她。”他的话虽是担忧之语,但太过平静的语气与喜怒不形于色的温润淡笑,让我一阵迷惘,越发觉得触碰不到真实的他。
“可是......”
“记住了,承欢,我不喜欢狡辩的人。”明夕阳轻叹了口气,试图结束这个话题,我脸上近乎受到打击的神情还是让他隐约生起了一丝恻隐之心,不忍再继续训斥我,放柔了语气,他一如既往温润带笑地望着我:“过来。”
这一回我的气势低迷了许多,一言不发地低着头朝他走去。
他轻轻将我抱到了他的腿上,我低着头,有些失落地将头靠在他的肩上,他轻轻地抚了抚我的背,就像以前一样,像在安抚一个正在闹别扭的小孩:“明祁旬那件事,我不知情。”
“嗯?”我有些惊讶地抬起头来,目光闪烁着奇异的光芒,有些惊喜又有些讶异地望着他。
他淡淡一笑,似乎也有些无可奈何,语气温柔,极其有耐心地对我说道:“我不知道什么事刺激了你,让你二话不说就跑到我这兴师问罪,但‘与明祁旬相遇’这件事,我不曾如此安排过。”
我的惊讶不是因为他所告诉我的这个事实,而是他竟然会如此心平气和并且如此有耐心地跟我解释这件事情他并不知情......
从来就深不可测不容人质疑的明夕阳,竟然会开口向我解释,我的心一动,刚才的火气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是了,他比谁都了解我的心性,也比谁都了解我,像刚才那种情形下,纵使他向我解释了,我正在气头上,一定听不进去,相反地,还会认为他在敷衍我罢了。
但此时此刻,我的火已经尽数被他灭了个干净,这个时候他说的话,我没有理由不相信。
况且,以明夕阳这样高傲冷然的性子,没有理由为了哄我而欺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