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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 ...

  •   田埂上,萧弦指着两边地里蔫耷耷的不知道什么苗奇怪道:“哥,怎么冬天地里还种庄稼呢?”

      李淙笑了一声,一看萧弦就是没下过地的,边走边道:“东郡气候暖,地里种的是冬麦子,年前八月的时候种下去,等来年五月收,冬天要在地里过冬的。”

      “哦……”萧弦缓缓点头,其实他压根没听明白。让他一个从没下过乡的城里人懂这些真是难为他了,便没再问下去。

      想那小身板以后也不可能下地,李淙没多解释,背着萧弦穿过了田地,来到一间简陋的茅草屋前。

      村里不用马桶,因粪便要作肥料,茅房只这一处,虽说简陋,倒没有萧弦心里想的那样无法让人接受。

      萧弦从李淙背上下来,心里挣扎了一会儿,捏着鼻子闪身进去,第一次实打实地撞上了所有穿越者必须面对的重大难题。等他捂着脸连蹦带跳地从里头出来,他发誓就算穿越来了什么都不干,也要先把厕纸这东西给研究出来。

      两人回去后李淙打了水让萧弦洗手,萧弦边洗边松了口气。刚还担心山野人家或许不大爱干净,要是自己提出来要洗手会不会太奇怪,还好李淙先说了,不用他愁了。不过看不出来李淙一个普通村夫,倒也挺讲究的。可真正让萧弦愁的是他的小菊花貌似真的……痔疮了啊。腹痛不说,还流血,在这人生地不熟、医疗设施又一点不靠谱的地方要他怎么办?

      “想什么呢?”李淙敲敲脸盆让萧弦回魂,道:“洗好就收走了。”

      萧弦脸一红,道了声“嗯”,而后垂着脑袋缩回被子里不再说话了。

      李淙端着面盆出去又进来,从怀里掏出两卷书扔给萧弦道:“这是早上书摊上买的,猜你或许喜欢,没事翻翻解解乏吧。我去隔壁沈大娘家看看,有什么事就喊,大声点外头能听见。”说罢放下帘子出了门。

      萧弦接过书,封面上写着“花语集”、“霖铃诗”,字还没李淙写的好看。打开一看,诗词歌赋郎情妾意无病呻吟,待字闺中的姑娘家才爱的东西吧,他怎么觉得自己会喜欢看?

      萧弦瞄了几眼,撇撇嘴,心道这书只适合白天睡大觉时候遮眼睛,正要合上,瞥见页脚处的注释,蝇头小楷寥寥几句,大多是东琅的风土人情和历史典故,倒挺有趣,于是坐正了身专挑诗下注解当故事来看。

      李淙出去了,门外没了动静。过了一会儿,又听见有人进来,步子很慢,颤颤巍巍的,不似李淙那般稳健。萧弦放下书转头看去,门外站着个满头银发的老妇人,一手挎着个菜篮子,一手撩着帘子正笑眯眯地望着他。

      “请问你是……”萧弦探头探脑,迟疑地开口,心里琢磨着有生人上门,要不要把李淙给喊回来。

      老妇人似是看出了萧弦心中所想,跨过门槛摆手道:“别找啦,阿淙在院子里头腌菜呢,大娘过来看看你。一个人呆着没趣儿吧,来帮大娘剥毛豆。”

      老妇人说着,把桌边的椅子推到榻边,又将一篮子翠绿的毛豆搁在上面,而后瞪着小眼睛望着萧弦等他答话。

      回想起刚才李淙说的话,萧弦立马反应过来,喊了一声:“沈大娘?”

      “嗳,乖孩子。”沈大娘抬手揉了揉萧弦的脑袋,端了张矮凳过来坐下,面上的皱纹堆在一起,笑得眼睛都没了。

      萧弦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思绪飘到了院子里。从榻边的窗子看去,李淙拎着只大水缸正在冲洗,脚边放着盐罐头,身后的架子上挂了一排晒成半干的菜。腌菜……是腌咸菜吗?他还没见过咸菜怎么腌的呢。

      萧弦顿时来了兴致,歪过身子攀窗张望,没想到沈大娘见了他这副样子,心知肚明地“呵呵”笑了两声,拍拍萧弦的肩膀挤眉弄眼道:“一刻见不着就这么急呀?得弄好一会儿呢。你呀等着吃就行了。”

      “啊?”什么急不急的?萧弦不明所以,回头见沈大娘脸上一副“不用说了我全知道”的样子,弄得他更懵了。

      萧弦拉回思绪,又往窗外瞄了两眼,看不清楚李淙究竟在做什么,索性不看了,帮着沈大娘剥起了毛豆。

      虽说萧弦厨艺不怎么样,但经常做家务,再加上这双手跟个姑娘家似的,还留着点不长不短的指甲,正适合剥豆子。

      毛豆没洗,碰在手上刺刺的,还带着泥,看得出很新鲜。顺着豆荚侧边的缝掐进去掰开,指甲一弹,豆子落进瓷碗里打个转停下,一颗叠一颗,颗颗圆润如翡翠,甚是可爱。

      一篮子毛豆看着多,一老一少两人一起动手很快就见了底。沈大娘掂了掂瓷碗,又往篮子里望了望,约莫还剩两把的样子,拽住萧弦的腕子道:“诶,别都剥了。阿淙最喜欢吃盐水煮毛豆,这些留着给他。”

      萧弦愣了一下,随即两眼放光。盐水煮毛豆,李淙喜欢吃,他也喜欢吃!于是停下手猛点头:“嗯,嗯。我吃过,那个好吃,我也喜欢吃!”

      “好嘞,大娘一会儿就给你们煮!”沈大娘咧着嘴笑成了一朵菊花,转身将篮子和瓷碗搁到桌上,扯出衣兜里的帕子递给萧弦道:“来擦擦。”

      萧弦接过帕子:“谢谢。”

      “哎哟,差点忘了。”沈大娘拍了下手,嘴里这么嚷着,手伸进衣襟里掏了掏,摸出来一块不知裹了什么东西的帕子交到萧弦手上:“来拿着,这是大娘的一点心意,今后好好跟阿淙过日子知道吗?”

      萧弦低头,手里是一块褪了色的红帕子,打开上头系的结,里面包了几块碎银。

      红包?萧弦脑子里浮现出这两个字,又听老人家说什么好好过日子,难道沈大娘把自己当成了李淙的媳妇?

      萧弦将银子推回去,摇头道:“大娘,我是男的,是李淙的弟弟,不是媳妇啊!”

      沈大娘眯着眼又推回了萧弦的手:“哎呀,傻孩子害什么臊,大娘知道你是男孩儿。阿淙能找着这么漂亮的媳妇,福气嘞!”

      “不是啊!这、这男的怎么做媳妇啊?”萧弦说得舌头都要打结,这沈大娘怎么知道了自己是男的仍旧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还尽拿看孙媳妇的眼神看他,搞得他寒毛直竖,真不知该怎么解释了。

      可沈大娘非但没觉着自己有错,还责怪地拍了下萧弦的脑袋:“男孩儿又怎么啦?男孩儿好着呢!大娘看你们两个般配得很!村里的秀花啊春梅啊都比不上你俏!阿淙人好着呢,你啊就安安心心住下来跟阿淙好好过日子,大娘喜欢你!”

      这沈大娘看着挺矍铄的,根本就是一老糊涂啊!萧弦心里嘀嘀咕咕,没想到坐在榻边的沈大娘嘴里也在嘀嘀咕咕,仔细听,竟然是什么夫妻恩爱织布挑水的,萧弦皱着眉头差点没咆哮:“我是李淙的弟弟,不是媳妇!”

      沈大娘还当萧弦害臊不过,瞪着眼睛稀奇道:“弟弟?别跟大娘说笑,李家阿弟早就没啦。”

      萧弦诧异:“他弟弟没了?是……死了?”

      “是哟。”沈大娘点头,转身朝外间努嘴:“喏,外头那个不就是。李家一家子都在那香案上摆着呢。”

      哈?萧弦瞪着眼睛,不敢置信。外头香案上的牌位他是知道的,沈大娘这么大年纪了应该不会拿已故之人来开玩笑。原来李家一家都没了?那李淙怎么说自己是他弟弟呢?他如今究竟是什么人?

      萧弦心里琢磨着,沈大娘虽说在媳妇的问题上有些老糊涂,可看上去还能沟通,于是转了转眼珠,将主意打到了老人家身上:“他李家一家真的全没了?都是怎么回事?”

      “你这孩子,没了就是没了,哪有真的假的。阿淙那孩子四年前来村里的时候包袱里除了一家子的牌位和遗物,啥都没了,苦命哟。还好碰见了村长,要不然……唉。”沈大娘眯起眼睛回忆往事,唉声叹气的,说到一半却闭了口,不愿再讲下去了。

      竟然是这样!萧弦心里惊讶,面上并未表露,只继续问道:“李淙他不是村里人吗?”

      “当然不是。”沈大娘板着脸摇头,“你可别小瞧了阿淙,阿淙本事大着呢,是干大事的人,村里人哪能跟他比啊。”

      萧弦抓紧被褥:“那他到底是什么人?”

      沈大娘盯着萧弦看了一阵,而后一脸惋惜道:“哎哟,这说来话长啦,你可晓得六年前那个……”

      * * *

      李淙立在院子里,弯身倒去最后一桶水,总算把缸洗净,用布巾抹干后立起,转身将架子上晾着的芥菜收下来放进木盆,撒上盐揉匀,一层一层铺进缸里。

      缸不算大,还没半人高,因此还没开春大半缸腌菜就已吃了个干净,而这时候地里的菜还没来得及接济上来,大概得再腌两缸才够吃。

      年年冬天都腌都吃的东西,做惯了手脚哪能不利索,李淙扶着木盆摁着芥菜搓弄,边揉边码,一排排顺过去,等最后一棵裹着盐粒的菜按进去,缸也满了,然后盖上盖子压上石头就算成了。

      李淙将缸搬进屋里放好,拍了拍手,开始琢磨中午的吃食,想了没一会儿,思绪忽地被里屋传来的说话声给打断了。

      里屋没门,只拉了张帘子遮着,萧弦和沈大娘的对话清晰可闻,李淙无需凝神便能听见沈大娘唠唠叨叨说着媳妇什么的。他摇头无奈地笑了一声,想是年前王媒婆带着村里的老姑娘秀花和寡妇春梅来说亲,着实把她给恼着了,若不是两人过年都去了邻村探亲至今未归,沈大娘定得在他耳边唠叨个没完,生怕他点了头,自此跳进火坑懊悔一世了。

      沈大娘的好心他懂,可那完全是多虑。想他现下这副模样,哪还有心思顾虑这些风花雪月的事情?

      李家已垮,少年遭逢巨变已然身心俱颓,不知剩他一个救来还能作甚?楷行道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好坏得给李家留下这一脉香火。自己虽在牢里头,也知这昔日的三弟为了救他脱罪日夜奔走,穷尽办法才得保他圣威之下苟且偷生,若再要寻死,罔顾挚友一番心意。

      楷行的弦外之音他不是听不懂。宦海浮沉,翻船是常有的事,哪有不湿身的道理,反之东山再起亦是举不胜举。可皇城闹了整整六载,萧墙之乱现下仍旧风风雨雨,为家中平反的心思就算再如何强烈,也磨得不剩多少了,于是他李淙活着的意义,竟只剩下香火了么?

      靠他自己似乎有点悬。认了个弟弟,也算延枝散叶了?李淙心中打趣,听见屋里萧弦泠泠弱弱极力争辩的嗓音,自己也跟着点头。他确实只是弟弟,不是什么媳妇,老人家认起死理来堪比牛犟,以后得寻个机会将这事好好说清楚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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