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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12月6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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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早上我将新闻官比尔.普里查德召来谈谈宣传问题。毫无疑问最近我做出了一系列成绩,也得到了一些主流媒体的报道,但是结果并不令我满意。首先这些媒体的受众面太少,对增加选票起不到什么促进作用。其次,即使是这些媒体的读者,似乎也没人在乎我在说什么。我需要一次振奋人心,吸引眼球的演讲,以便我的照片出现在发行甚广的日报头版上。比尔答应下周就给我安排好,但他却没法给我找到合适的议题。
“这还真是件难事。”他沉吟着说,“您知道,一个政治家的演讲是最枯燥无聊的东西,两个就稍微好点。”
我以为他的意思是让我找马丁来互相吹捧一番,我告诉他我得先征求外交部的意见。
“不,不能是外交大臣。”比尔严肃地指正,“俩人政见一致更无聊啦,您要找就得找个政敌,顶好是反对党,俩人在镜头前唇枪舌剑针尖对麦芒,最好打起来,这样人们才爱看。要是到最后一个被白大褂拖走,另一个被苏格兰场绑走,嘿,您瞧吧,收视率会跟坐了火箭似的蹭蹭直窜。”
这个建议我不能采纳。我要保持形象呀,而且好久没锻炼了,我未必能打得过影子内阁里那几位对我虎视眈眈的人。
“那您就选择个热门话题演讲好了。”说得好,我问他现在老百姓最关注哪方面。
“性。”比尔坦白地说。我真想把这只呆头鹅扔出去。“我问的是政治方面!”
“在我看来,老百姓最关心的问题是没钱。”伯纳德高兴地插话。
我们一起看向他,同时他兴高采烈地继续提议:“您可以讲一讲为什么英国陷入财政危机而无法自拔,社会保险金缩水时该如何生存,用何种心态面对失业的威胁……”
“你倒不妨研究研究用何种心态面对失业的威胁,伯纳德。”汉弗莱冷冷地说,“如果你继续说下去的话。”
我的私人秘书惶恐地紧闭双唇,我转向他,询问他有什么主意。
“我建议您选择亘古不变的经典话题。”他踌躇满志地说,“谈谈爱与和平怎么样?”
我坦白地告诉他:烂透了,这是最无聊的选择,没人愿意花半个小时听我像竞选美国小姐一样满口love&peace。就不能新鲜点吗?
“新鲜往往伴随着有争议,大臣。”他以一贯的口吻回答,“考虑到您将要进行的是现场讲演,没有剪切,没有新闻管制的机会,还是选个稳妥点的靠谱。”
我不想再听这些人说下去了。这时候弗兰克冲了进来。
“热点问题?”他用高强嗓音说,“当然是教育!快打开电视机!”
他冲过我们,按下电视机开关。房间里充满了电视新闻广播员的声音:“数以千计学生走上街头,抗议政府大幅上调大学学费……游行中,一些学生纵火并朝警察扔芥末和番茄酱……在一些示威场所,学生与防暴警察发生冲突……一些示威者朝警察扔杂物,警方用警棍维持秩序……”
我们默默地看着,目瞪口呆。
弗兰克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关上了电视,鄙夷地盯着我们。“教育问题,哈?”他得意洋洋地质问:“阿普尔比先生,你对这个怎么说?”
“依我来看,学生们显然精力旺盛。”汉弗莱文质彬彬地回答。
他在故意激怒弗兰克,而后者也确实上钩了:“我是问你们这些官僚对这事怎么想!”他高声叫嚷起来。
关行政部什么事呀?这家伙真是越来越令人不快了。
汉弗莱毫不退缩地迎接他的挑战,他重重地清了清喉咙,微笑着抬起头:“当然这是教育大臣的决定,威瑟尔先生(‘埃瑟尔!’弗兰克怒吼),我无权对大臣的政策妄加评论。不过以我浅薄的见识和微渺的眼光来看,这条决定亦有它的道理。”
“道理?”弗兰克尖利地问,“让孩子上不起大学有什么道理?”
“唉,您要是看过地方政府的社会保障金档案就不会这么说了。”汉弗莱更加和颜悦色地回答,“很多大学生——在学校的几年没学会谋生的技巧,只会游手好闲,无所事事,毕业之后就成了社会的寄生虫,靠领取救济金存活,最多打打黑工养活自己,还不给国家交税。为什么要保障这些人的权益?还不如让那些付得起学费的人上学,毕业之后即使没有工作依靠父母足矣,不至于生活无着,成为纳税人的负担。”
弗兰克迷惑地思考着他的话,然后,他清醒了:“你这纯粹是胡扯——”他冷冰冰地说,之后转向我:“吉姆,你打算对此听之任之吗?”
我想说我会努力地考虑对策,然而汉弗莱抢在我面前插话:“大臣及我们这些仆人将尽最大努力完成行政部门分内的工作。”推得一干二净,真有你的,汉弗莱。
弗兰克愠怒地继续抓着我不放:“你常说行政部管理一切,好吧,现在我要求你改变这一现状。”
“当然。”我说,“应该改变。”虽然我还没弄明白他想让我改变什么。
汉弗莱又插了进来:“大臣的意思是我们应当暂缓行动,慎重部署,仔细估计各方面情况,探讨一下各种可供选择的策略,冷却一段时间以供好好思考……然后再做出决定。”
“嗯,就是这个意思呀。”我赞同地说,虽然我也没弄明白他在说什么。
弗兰克不屈不挠地坚持他的话题:“吉姆,我是要你公开反对涨学费的决定。”
这可不是个好建议,幸好汉弗莱给我解了围:“我们会考虑您的建议,威瑟尔先生,我建议马不停蹄地立即组建一个部际调查委员会调查此事以帮助我们做出正确的选择。”
弗兰克像只斗鸡一样地转向他足足盯了有半分钟,在此期间汉弗莱一直以不变的微笑怡然相对。
“听着,”他开始放弃我,直接和汉弗莱进行对话,“我在给吉姆提建议。”
“给大臣提建议是常任秘书的工作。”汉弗莱针锋相对地回答,脸上还带着假笑。
“你的建议?”弗兰克嗤之以鼻,“你们像猪嘴拱食槽一样关心自己的俸禄,除此之外一切漠不关心。”
“至少我们一直在白厅工作并且行之有效。”汉弗莱回敬道,“而不是今天从太平洋飞回来,明天就对英国事务指手画脚。”
弗兰克差点捶桌子,我赶紧护住面前的相框,幸好他控制住了自己。他再次转向我:“吉姆,你要听听我这个主意。”他开始说,“发表演说,表明你站在学生这边,教育部不能剥夺孩子读书的权利——”
“恕我直言,大臣!”汉弗莱从椅子上猛地弹了起来,高声反对,“这是我听过最新奇的主意!充满创意,异想天开,轻率,贸然,令人费解!”
这两个人彻底对上啦。“你懂得什么!”弗兰克气呼呼地说,“我这是在帮他拉选票!”
“您对政府运作了解得也不高明。”汉弗莱高傲地宣布,“这是让我的大臣自掘坟墓。”
这可吓了我一跳,但是弗兰克更让我害怕。“见鬼!”他尖声道,一边捶着桌子,“吉姆是人民的代表,应该去做正确的事!”
“行政大臣有义务维护政府的正常运作。”
“说话前问问你自己的良心呀!政府就不讲道德了吗?”
“政府不考虑道德,只考虑维持稳定。”汉弗莱眯起眼睛,冷静地回答。
弗兰克当然不能接受这样的答案:“你们是一群没有良知,没有是非的冷血动物。”他气坏了,“你们对政治一窍不通,这么说吧,你们最不看重的:民心。然而这是我们的生存基础——”
汉弗莱不等他说完就回嘴:“政府万世永存,政党则四年一换。”他讥讽地皱起鼻子,“急功近利的粗暴手法不适宜白厅。”
我捂住了脸,然而这两个人还不打算罢手,几乎是同时把枪口对准了我。“吉姆!”弗兰克高声指责,“别忘了你是选区人民选出来的议员。”
“我恳求您一定不能忽略国家赋予您的责任,大臣。”汉弗莱不甘示弱地威胁我。我可真受够啦。“你俩非得这么吵吗?”我哀叹道。
两个人暂时住了口,但剑拔弩张的气氛丝毫没缓和,他们以强烈的敌意互相怒目而视。
“你,弗兰克,你是我的政治顾问——”我开始说。
“曾经是。”汉弗莱迅速插嘴,弗兰克愤怒地盯着他,而他满不在乎地移开目光。“好吧,汉弗莱,你是我的常任秘书。”我软弱无力地说,“你们都是替我着想,对吗?”
“当然为了你好。”弗兰克立刻表态。“维护您的利益就等于维护行政部。”汉弗莱恭顺地回答。“啊哈,说白了还是为了狗屁行政部!”弗兰克叫了起来,“吉姆马上面临大选,而他的选票一天比一天少!”
休战仅仅持续了十秒钟。“我可不愿意看到大臣在大选之前就被首相送去上院。”汉弗莱回敬道,我再次打断了他们。我耐心地说明,请他们用最简单的单词,一句话,简明扼要地概括出各自的意见。
“收买民心。”弗兰克大声说,“走上街头,一手拿着课本大声疾呼。”
“这幅尊容刊载在报纸上倒挺好看。”伯纳德打趣道,然后立刻意识到这个玩笑不合时宜。
我转向汉弗莱。他眉头紧皱,慎重斟酌着措辞,良久才抬起头。
“少管闲事。”
这是他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