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神田。莲花 ...
-
-Part 5-
阴云密布,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堆积在头顶的天空,等待着迎接一场倾盆大雨的降临。
耳边似乎还回荡着昨晚狂欢的旋律,与火车飞驰在铁轨上摩擦出的隆隆声混合成奇异的咏叹调。
一路向东、向东。昼夜加快更迭,是不是就可以席卷了所有的记忆,把它们统统甩在脑后,只需要跟着命运的轨迹,继续前行?
风景如同快进的胶片般呼啸着一闪而没,一般人根本记不住他们路过了几棵松树看到了几片油菜花田,然而对于书翁来说这转瞬即逝的时间已是足够。
否则他们又如何去记录历史长河中浩如烟海的人事轮回,众生百态。
这是神的眷顾,熊猫老头这样告诉他,从孩子成为书翁Jr.的那天起。而他也曾无比骄傲地坚信着真理。
直到少年有了第四十九个名字——“拉比”,他才从这眷顾背后嗅出一丝残酷的味道。
因为他是书翁,所以,连选择忘记成了他最奢侈的愿想。
忘记那些纸上墨水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
“我明白的,书翁不可以有那东西。”拉比对着玻璃上映出的少年剪影轻声说道。
镜面里倒映的少年以手支颚,自嘲般地咧开嘴角。
可是我们一族,又是为了什么而存在的呢?
拉比曾经看过历代书翁保存在世界某处的黑色历史记录,一排排延伸至穹顶的巨大书架上陈列着数不清的书册,压抑得人几近窒息。
那个时候的孩子要努力仰着头才能看见最高一排的书册,瞳中闪烁着对于历史的崇拜和好奇。
然而当旁观了太多的血与火,记录了满手墨色的历史,少年才发现那些纸上蜿蜒爬行的文字不过是数年一度轮回的永恒空虚。
真是——讨厌的感觉啊……
一大片荷塘突然毫无预兆地闯入视线。满池莲花像要满溢出来一样盛放着,在一色青翠中渲染出一抹纯净的红晕。
那是初生的赤子才能拥有的,人世间最为原始的纯粹色彩。
莲花本不是生长于此的生物,大概是有人从遥远的东方移植而来的。这里本不是你的家,为什么,还能开得如此灿烂呢?
为什么,还要开得如此灿烂呢?
你来自何方,又能去往何处呢?
少年微微扬起头,“啪”的一声。
飞溅在玻璃上的第一滴雨水宣告了一场倾盆暴雨的降临。
-Part 6-
“书翁一族,你来自何方,又将去向何处呢?”
“是不是刚在千年伯爵那里记录完你们所谓的历史,就马不停蹄地赶到黑色教团了呢?”
说这句话的时候,俊秀的黑发少年脸上写满了与年龄不相称的犀利和冷漠。
对面红发少年堆满笑容的脸立刻僵掉了三秒钟,伸出去的手也不知道是继续保持那个姿势还是收回去比较好。
“所谓正义,在你们眼里也不过是一纸平常的记录罢了。既然如此,为何不安心旁观,非要插足这场战争呢?”
“这里不欢迎你们。”少年握紧了手中的日本刀,转身,“还有给我收起你那虚伪的笑,这样不累么?”
另一个少年彻底石化,呆立当场。准备就这样走掉的神田向前迈了几步,忽然听见身后一个气弱无比的声音颤颤巍巍地传来。
“阿优……”
于是那天的黑色教团里,两个少年开始了他们相识后的第一场玩命大追杀.
神田至今都想不通那个叫拉比的家伙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打听到自己的名字的,但是从此以后自己耳边永无宁日。
“阿优你今天又吃荞麦面啊?”……关你什么事?
“阿优你为什么不笑撒?亚连说你的恋人是六幻,只有对着它你才会笑是不是真的啊?”……你们两个都给我去死!
“阿优我发誓不再乱叫你名字了阿优,要相信我撒阿优~”……六幻,拔刀!
一片硝烟。
是什么时候自己也开始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了呢?神田知道他需要计算着日子活下去,可是不知道从哪天起,他那沙漏般一点点等待着滑落消失的生命开始变得活水般流动起来。
神田在踏出教团通向后山训练场的大门时下意识地握住腰间的刀,屏息凝神。
然而门外静悄悄的,空无一人,阳光慵懒地洒向密林,一只鸟儿扑楞楞拍起翅膀飞向蔚蓝的天空。
切,今天那家伙终于没这么无聊了。
神田回想几天前也是这个时候,要去训练场做日常练习自己一脚刚踏出门,就被从旁扑出的拉比吓了个措手不及。
“混蛋你干什……”还未等伸手摸刀的神田把这句话吼完,红毛兔子已经一路哇哈哈怪笑着逃远了。
“亚连你听我说啊,阿优今天被我吓坏了啊,那种受惊的表情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撒~啊哈哈想不到阿优也能露出那样的神色呢啊哈哈~”拉比仍然笑得一脸恶作剧得逞似的欢快,完全没有感觉到某种危险的接近。
“那个……拉比……”本来也听得一脸欢快的亚连突然变了脸色,一边后退一边指了指拉比身后。
红毛兔子回头,只稀里糊涂地看到六幻闪烁着的幽冷寒光。
日子就在这样的打打闹闹中不知不觉流淌而过。
神田穿过穿过密林环绕的训练场,径直走向更远更深的地方。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今天会突然想起这个都已经快被自己遗忘了的地方。
一年多以前也是这样一个上午,正在训练场里练刀的神田忽然被一阵哗啦啦的水声打扰,顺着那声音他走进密林深处,看见了一方小小的池塘和那只阴魂不散的兔子。
“……你在干什么?”
脱了鞋子挽了裤脚站在并不深的池塘中的拉比神秘兮兮地举起手中一枚小小的东西。
神田眯起眼,生在东洋的他不可能不认识那是什么。
“呐呐阿优,这是我上次去中国出任务的时候带回来的的古莲种子。我想在这里种植一下试试看,要是明年夏天能开满这池塘该多漂亮啊。”拉比一脸兴奋地跃跃欲试。
“别做梦了。”神田叉起手靠在一旁的树干上不屑道,“古莲子本来就很难发芽,你又强要在不适合它生长的地方栽种,最终只会失望罢了。”
“我问过当地的花农,他们说只要把种子两头的硬壳磨薄便能助它发芽。”拉比捧起那枚小小的种子,逆着树林间漏下的阳光细细端详,“至于能不能发芽开花,就要看它自己了。”
神田漠然地看着拉比小心翼翼地挑好地方,伸手将种子埋入水下的泥中,再哗啦哗啦趟着水走回岸边,背对自己一屁股坐在一块大石头上。
“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你层问过我来自何方,要去往何处。其实我想我们书翁一族本就是蒲公英般的存在,飘到哪里是哪里。”拉比微微扬起头,身后的神田看不见他此时的表情,“看惯了脆弱的东西,所以这次我想试试别的。”
“……无聊。”神田转身欲走。
“呐阿优。”
神田下意识地转身准备拔刀,却看见背对着自己的拉比转过头,眼里的光灿烂如星辰,笑容却是他未曾见过的淡淡哀伤。
然后红发少年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他至今没能相通的话——
“我和你,其实是一类人。”
拨开丛生的灌木,记忆中的那个池塘便闯入眼帘。
神田轻轻倒吸了一口气。
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正微微翘着头,迎向星星点点洒落的阳光。
而它的周围,片片荷叶如朝圣般众星捧月。
水面上的波光在一瞬间花了他的眼,神田在恍惚中看见拉比带着些许悲哀的笑,然而再一眨眼的须臾间幻影便消散无踪。
神田猛然想起很久前曾听云游世界的师父说过的一句话:“莲花是世界上最固执的植物呢。”
那时的他极度不耐烦地看着身为画家的师父运笔不断地在纸上描摹不远处一片极盛的荷塘。
“它们用硬壳包裹着自己脆弱的内心,宁可沉睡百年也固执地不肯发芽,可一旦能让它们生长开花,”师父的眼中闪烁着意味深长的笑意,“那将是人世间最美的风景。”
原来,你是想说这个么死兔子?
你说我们是一类人,其实想说我们都像这莲子,用壳包裹了真实的自己,只是避免受到伤害。
所不同的,是我用了冷漠作甲衣,而你戴上了微笑的面具。
看来,我真的没有资格嘲笑你呢。
李娜莉曾说过,她的世界是一副巨大拼图,而当时的神田闭上眼,所能见到的不过是天地间一片黑白的荒芜。
是什么时候开始有了点色彩呢?如同古旧的油画一点点洗净披面的尘埃,又似宣纸上渲染开第一抹明黄淡红。
而自己曾经枯寂的世界终于随着一些人和事情的闯入而在这个与家乡相隔千山万水的地方渐渐立体起来。
阳光照射粼粼水面,反射出变幻无端的万千波光。
神田默然半响,嘴角忽而轻轻向上扯起微笑的弧度。
虽然很不想承认,可是……这里的风景……真的很美呢。
死兔子,这次,算我输给你了。
不过你的面具呢?如果你敢说你还戴着,我一定毫不留情地给你敲碎。
天空中突然传来奇怪的声响,似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
神田对那声音再熟悉不过。
“神田!”李娜莉从天而降,黑靴带起的风搅得那朵花苞轻轻摇曳,“终于找到你了!”
“……什么事?”神田看见女孩发丝凌乱,一副泫然欲泣的慌乱模样。
“拉比……拉比他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