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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放手与执念之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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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野利乞玉终于再次将如暴发泉水一般的鲜血喷吐了出来,我早有预料,退开几步,只冷眼看着一代名将野利乞玉狂喷了一阵血雨之后,死不瞑目!
一切平息过后,我走到他身侧,抬手将他未闭的双眼抚上,心内默道,这样,兴许会好过腰斩之痛吧。
“你倒好心!”李元昊何时来到身后的,我竟未察觉,直到他为我套上披风,我方才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我知道他话中的意思,也不理会,只抬脚走自己的,他跟了上来,见我不语,却突然拦在我身前问道:“你……你都知道了?”
我抬眼看着他,此刻他眼中的那一丝愧疚,竟像极了当年他强要了兴平公主后,出现在我眼前时的眼神。
而我此刻的心情却与当年不复相同,我只淡淡地应了句:“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
见我如此神情,李元昊反倒有些慌了,再次拦在我身前,急道:“那是几个月前……酒后失行,我其实……”
我望着他有些急切的眼神,淡然而问:“你要向我保证什么吗?”
见他不语,我也停了下来,淡淡的注视着他,稍顿,方才接着说道:“李元昊,你应该知道,从你迎娶兴平公主的那一刻起,到后来的春玉,索妃,多妃……加上这位野利夫人,你李元昊从来就不是为了一个女人,一份感情就会承诺什么的人……”
“你之所以如此执迷于我,那是因为一个女人在你李元昊手中,得而复失罢了,这样的挫败感让你无法忍受,所以你要不顾一切的重新得到!”
“事到如今你我之间已经既没有了让你无法忍受的挫败,更没有了让你朝思暮想的爱恋,没有了让你无法放手的钟情,剩下的也只是西夏王和他一个比较受宠的云妃罢了……”
李元昊听到这里终于暴发了,怒喝道:“不!至始至终,只有你是朕心中唯一真心爱着的女人!”
我浅笑摇头:“瞧,你如今一口一个‘朕’,如此的习惯,如此的顺口,哪里还是当初那个有些蛮横但却还有真心的西夏太子李元昊!”
我如此一说,李元昊也是一愣,瞬间,回过神来,握住我的双肩,急切的说道:“我是李元昊,我还是当初你喜欢的那个李元昊!”
看着我眼中的平淡与波澜不惊,李元昊眼中的自信开始动摇与瓦解,他其实已经默认,我与他之间,永远都回不去了。
朝中诸事稍作平定之后,李元昊突然提出,时值初秋,贺兰山风景怡人,下旨轻车简从,带我同去贺兰山一游。
贺兰山下,一个曾经让我心驰神往的地方,一个曾经让我魂牵梦萦的地方,但却也是让我痛彻心痱的地方,梦魇开始的地方。
“双儿,咱们下车走走吧……”身旁传来李元昊的声音,并未回头,只是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车帘。
初秋时分的贺兰山,妖娆的景色却有带着一种沉淀,就像过往的时光被凝结中其中了一般,看上去那么美,却又无法触及。
当我在李元昊的陪伴下,再次走到那些史前文明的遗迹--贺兰岩画前时,心中翻涌的往事再次激荡起来。
还是那幅‘驴羊图’,载着山羊的毛驴,形态依旧从容,右上方的那只小鸟依旧自在翩然,只是看画的人心情早已异样。
“当初趁着我去延州,野利玉乞想让这贺兰山的一场暴雨悄无声息的将你吞噬……”李元昊声音低沉,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暗叹了口气,硬生生地转过身,出声打断了他的话:“是啊,若不是你及时带兵赶回来,只怕我那时便已丧命于此了。”
李元昊上前一步,揽住我的肩膀,顿了半晌,方才说道:“幸好那时见到被你放出山来的‘奔驰宝马’,如若不然,诺大的一座贺兰山,想要及时找到你,怕也是不易。”
垂眸看了看李元昊搭在我肩膀上的手,微一沉吟,接过他的话去:“如今你可以告诉我,当初你来救我的时候,如何会抓到他的?”
李元昊一愣,瞬间就明白我话里所指的‘他’就是如今的大辽秦王耶律重元,当初我被困贺兰山时,第一个找到我的不是李元昊,而是耶律重元。
果然李元昊有些微怒,搭在我肩膀上的手臂不自觉的收紧了几分,捏得我的肩膀生疼,见我转眸瞪着他,方才察觉,瞬间轻了手劲,有些无奈的出声言道:“当初若是我在贺兰山中先找到你,你是不是就不会跟他离开?”
转开眼时,思绪已经飘向远方,是啊,当初在这贺兰山中的一句戏言,竟没想到成了后来我和重元之间的一句誓言。
当初说好了,要一辈子缠着他,守着他,可是如今我不仅无法践诺,在这一年的时间里,我甚至无法得知他的生死。
见我沉默不语,李元昊伸过另一只手臂,揽住我的肩膀,将我的身体强行扳过去面对着他,一双黑眸,此刻流转着太多数不清的情绪,我无睱理会,只是微微一摇头:“我不知道当初若没有在这贺兰山中遇到他,日后会不会跟他一起逃离……只是方才突然明白,他定是去而复返,才会被你擒获,带你找到我的不是奔驰宝马,而是他,对吗?”
李元昊看着我的眼眸缓缓抬起,与他对视着,并未躲闪,只是微一沉吟,缓缓点了点头,出声说道:“的确如此。”
李元昊向来如此,不管是好是坏,他向来都是敢做敢当,从不畏惧,从不退缩,这也是当初他吸引我的地方吧。
李元昊凝视着我的眼睛,一动不动,当眼底的雾气慢慢升起进,他却突然一使力,将我摁进怀中,紧紧抱住。手臂在不自觉间渐渐收紧,仿佛想要将我揉进他的骨血中去一般,没有丝毫的犹疑。
从贺兰山离开后,跟随李元昊坐在车上,心绪杂乱无章,理不出头绪,就像此刻车外的秋色一般,凭空升起一丝萧涩来。
李元昊将头枕在我的腿上,眯着眼睛,双手双叉合在腹上,像是在打盹,我知道,他并未睡着,只是和我一样,陷于往事之中,上下沉浮罢了。
不知道这样在车上颠簸了多久,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我并未听到迎驾的朝臣或者士兵的嘈杂声,反而是车外一并静寂。见李元昊依然保持原状不动,我反倒有些奇怪了,掀开车帘的一角,向外看去。
不料一看之下,却是大惊,马车所停之处,并不是我意料中的兴州城外,却是停在一处山道上。这处山道在秋日的黄沙映照下,显得格外有几分凄凉,而更让我惊遏不已的却是,这处山道的左前方不远处,正是当日我阻拦李元昊的追兵时,所处的那座石亭!!
等我不知所措的回头看向身旁的李元昊时,他却已经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从我腿上抬起了头,坐直了身,如漆般的黑眸里,第一次闪过一丝颓败。
看到我眼中的疑问,李元昊终于缓缓启唇说道:“下车吧……”说完,自己先起身跳下马车,也不离开,只等在车前,见我出来,伸出手臂,不由分说,一把将我抱下马车,待我站定时,方才万般不舍地放开了我。
李元昊拉着我的手,一步一步,走向那座石亭,每一个脚步,似乎都带着千斤的沉重,让他走得如此艰难,甚至让他无法挪动。
可是,最终,我们还是走到了这里,我转眼一看,却看到站在一旁的一阵西夏士兵,为首的一名少年将军不是别人,却是山遇少宗!
有些不可置信的再次直视着李元昊的黑眸,不想李元昊却微不可见的叹了一口气,硬生生的转开了头,望着远处的沙尘,愣了好一晌,方才启唇缓缓说道:“当日在这里重遇,我以为今生再无所憾,就算到死,我也不会再放开你了……”
说到这里时,李元昊终于有些忍不住的转回头,看了看我,满眼的眷恋竟如此不可抑制,仿或回到了当初年少时,那个总是喜欢白衣黑冠的霸道太子。
当李元昊再次将头转开时,他低沉的声音中竟带出一丝哽咽:“我把你困在身边的这一年里,我用尽了我所有的力量去爱你,去疼你,去宠你……当然,还有伤害了你……”说到这里,李元昊与我都不约不而同的陷入了沉默。
我知道,温泉山上那刻骨噬心的一晚,早已成为我与李元昊这间无法弥合的伤痕,那彻肤寒意让我至今想起来,仍然为之一颤。
虽然站在我身前,眼望前方,但像是感觉到我的寒意微颤似的,李元昊解下自己身上的黑金细绒披风,抬手将我裹住,轻手拥入怀中,凝神半晌,方才再次出声说道:“所以,就算你恨我,我也愿意,因为每当入夜,我只有将你拥入怀中,才能感到平和与安宁,只有那时,我才能安心入睡,才不会彻夜失眠……”
李元昊揽在我腰间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可是,我却渐渐发现,不管我为你做任何事,哪怕是为你在天都山修建行宫,还是为你杀尽所有胆敢与你为敌的人,如今就算是我封你做我的皇后,都无法再换回你的一次真心笑颜!”
看到李元昊眼中的无奈是这样清晰可见,心中没来由的渐渐收紧,由此兹生出的一丝疼痛将我缠绕,竟渐渐不能呼吸,只剩下哽咽。
是啊,原以为,他是我的初恋,是我尘封在记忆深处的美好。可如今不仅是李元昊,就连我自己,也从曾试想过,我与他,会这样,走到今天。
李元昊有些沉重的抬起手臂,如同珍宝一般小心翼翼地捧起我的脸庞,凝视半晌,俯下头来,在我额上印下重重一吻,随即一路将他的吻印在我的眼睑上、鼻翼上、脸颊上……最后在唇角处,微一迟疑,终于死命的吻住了我的唇瓣。
他的气息依旧炙热霸道,却凭添出几丝无奈与不甘,明明缱绻眷恋,却又夹杂着不舍与后悔。这是与往日如此不同的李元昊,却偏偏又让我感觉到那个记忆中的李元昊。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的时候,李元昊终万般不舍的放开了我一丝间隙,在我唇边有些含含糊糊的说道:“今天我放了你,你就再真心对我笑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