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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归家(补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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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是在第二天快中午的时候到的。
两辆吉普。
吃过午饭,一群人就上了车,走山路离开了这个小村子。
陈寂和柳言一辆车。
从一早开始,陈寂就一直很沉默。
他昨晚没睡好,后来干脆看着窗外的月光过了一夜。脑子里乱糟糟一片的东西在早上的时候变成了一片空白,后来就一路沉默着。
其他人没多注意他。
柳言倒是注意到了,不过在细细打量了他疲惫的脸之后就没说话了。只是在上车的时候,拉他坐了同一辆车。
此刻,连昇坐在前座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板着张脸。只是眼睛却时不时地从后视镜里打量着后面的两个人。
陈寂从上车开始就一直斜靠着车窗,看着外面,脸上的神色除了淡淡的倦怠之外看不出什么。而坐在他身旁的柳言,手里正拿着陈寂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那个PSP,兀自玩的开心。
两个人各行其是,一动一静,之间还隔着半个手臂的距离,但偏偏就让他觉得这两人之间的气氛很是融洽。
连昇收回目光,看着前面蜿蜒的山路,原本就板着的脸上看不出神色的变化。
坐在车上长时间看着电子屏幕本来就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儿,何况是这车还开在山路上。路途颠簸不说,车子还绕着山转了一圈又一圈的。饶是柳言再厉害玩久了也开始有点不舒服了,只得把PSP收了起来,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
不过也就一会儿,他睁开了眼睛,看向一直安静地坐在旁边的陈寂。
此刻,陈寂正闭着眼睛靠着车窗。他的眼睛底下有一层淡淡的阴影,胸口平稳地起伏着,似乎是睡着了。
这一刻,柳言的目光很复杂。
对于这个命运已经和自己拴在一起的人,他的感觉已经和最开始的时候截然不同。
初见的时候,不过是把他当作一个不知天高地厚就冒冒然来趟倒斗这趟子水的菜鸟,如果不是注意到地上枯掉的树枝,觉得这人还有可利用的地方他是不会提出要他入伙的。骗他说他的伙伴可能已经都死了,却没想到这家伙却固执地要一个人把人带回去。这倒是让他刮目相看了,只是心里还是嗤之以鼻的。盲目的勇敢和义气只会葬送他的性命。在告诉陈寂他的姓名的时候,其实他已经觉得那是一个死人了。
但是,没想到他居然活下来了,虽然带了一身的伤,但是四肢健全头脑清楚,还顺利找到了同伴?!不得不说他很意外,开始觉得大概有点略略低估这只菜鸟了。不过在这同时他注意到了陈寂胸前挂的那个符。之后把陈寂一直拉在身边正是为了能在恰当的时候得到它。而他也的确这么做了,也的确起到了效果。所以虽然对陈寂有点抱歉,但他并不后悔。
可之后的发展却是他根本没想到的。陈寂完全变了一个样子。他似乎奋力抵抗却最终无能为力。然后,就那么一会儿的时间,他从一个倒斗的菜鸟变得对墓里的一切驾轻就熟,而且身手不凡……可与此同时,那个会盲目的为了朋友而不惜自己的生命的陈寂也一下变得冷酷。
对自己,柳言一直很坦诚。这一刻,回想当时,柳言承认,自己那时是有点遗憾的。虽然他永远都不会对自己以外的任何人提起。而且,即使遗憾,他也是庆幸的。如果不是陈寂的突变,他们大概都已经死在了那间密室里。
但是,醒过来的陈寂,却和之前那个冷酷的陈寂又有些不同。想到昨天那个因为知道自己喂他吃了饭就连耳根都红了的陈寂,柳言又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还是这样的小四有意思啊!
柳言回味了下昨天的小小乐趣,在心里感叹。
大概是靠着车窗睡的不是很舒服,陈寂动了动,挪动下脑袋,调整了个姿势,然后又安静了。
柳言收回自己的目光,靠向靠背,看着车顶思索。
那张符,到底是什么符?
还有,身边的这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现在占据了这个身体的,到底是不是原来的那个灵魂呢?
“其实要这么认为也可以。只是,上来了,谁控制谁就不知道了。”
在墓里的时候,当他们怀疑陈寂鬼上身的时候,陈寂曾这样回答过。当时,没有更多的时间让他思考。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柳言微微皱着眉,千头万绪在他的脑海里纠缠。
陈寂合着眼睛,睡颜平静,对于身边的柳言复杂的情绪和纠结似乎完全没有察觉。但他靠着车门一侧的手却直到这一刻才慢慢松开。
出了山以后,一行人停下休整了一次。
陈寂因为腿伤,行动不方便,所以就只是坐在车上休息。
柳言跳下车,趁着这时间告诉其他人让他们先回去,自己一个人送陈寂回N市。
连昇首先表示反对:“二爷,我送他回去就行了。”
柳言摸着下巴,看着连昇若有所思。
那眼神幽幽的,带着惋惜、遗憾、哀伤等种种情绪。
连昇端坐不动:“二爷,家里都等您回去呢。”
“阿昇啊阿昇啊!”柳二爷连连叹息。
连昇同志有点熬不住了:“二爷,您有话就直说吧。”
柳二爷眼珠转了下,说话没打颤,阿昇这两年心理素质越练越好了。
“阿昇啊……你啊……唉……”柳二爷继续叹息,一声唉端的是愁肠百结,哀婉绵长。
一阵轻风拂过,吹送那悠长的尾音,连昇觉得身上发冷,生生打了个寒战。
虽然只是很轻微的一下,但是也瞒不过柳言的眼睛。他在心里满意地点点头,差不多了。
“阿昇啊,你放心。二爷我不会喜新厌旧忘了你的。放心啊,先回去等我啊。”柳言托着下巴,专注地凝视着连昇,最后还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连昇额上青筋爆了好几根,迅速后退到柳言碰不到的范围。
不过他还是固执己见:“二爷,有些事情必须得你亲自处理。比如……”
“比如送小四回家。”柳言笑眯眯地接话。
“二爷!”连昇加重了语气。
柳言却不再理他,随手拣了一瓶子的水和一些干粮就站起来向车里走去,留下一句:“你等会儿和小猴子他们坐一辆车就行了。”
连昇跟上去,还要再劝,却被侯景给拉住了。
他回头,皱着眉:“你们怎么也不拦着他。”
谢玄翻白眼:“你倒是拦了,也没拦住啊。”
“你!”连昇黑了脸,怒目而视。
那边谢凯淡淡看过来:“别冲小玄发火。二爷打定主意的事,哪一次听人劝过。”
连昇恨恨地不说话。
“而且,那个陈寂也的确需要我们多注意。在墓里的时候……”他话没说完,但是在场的人都知道他在说的是什么。虽然后面密室里发生的事情,柳言怎么也不肯告诉他们,但是之前陈寂的变化他们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就是因为他太古怪了,所以……”连昇急切道。
“所以二爷才要跟着去。而且,密室里一定发生了什么让二爷必须跟着他的事情。否则二爷怎么会把那盒子给他看。”谢玄打断他,有条不紊地分析着。
连昇无言,站了片刻,回头朝车子走去。
“阿昇!”侯景叫他。
“放心。我和二爷说,我陪他去。”连昇脚下不停。
身后,谢玄和侯景对视一眼,叹一口气,无奈。
谢凯笑着拍拍谢玄的脑袋:“走吧。休息得也差不多了,回车上去。”
“哦。”谢玄扶起他。
等他们回车上坐了一会儿,连昇过来了,爬上前座,脸色很不好看。
车子重新发动了。
另一辆车上,一直沉默的陈寂在连昇走了以后,终于把目光落到了柳言的身上。
柳二爷少摆出自认为最最纯良的笑脸任他打量。
两人对视,但是却始终没人开口说话。
前面开车的司机的背绷得直直的,从后座汹涌而来的压力让他只能在心里默默流泪:“为啥我今天开的是这部车啊!”
不过他这番心声注定是不会有人听见的了。
车里的另外两人对峙良久,最终还是陈寂先移开了目光。好吧,和脸皮的厚度有关的事情他还是不要和柳言这厮较劲了。
“你要和我一起回西河?”陈寂道,“为什么?”
柳二爷活动了下笑得有点僵硬的脸部肌肉,柔声道:“我可是要和你同生共死的。现在你腿不方便,这一路上我自然是要好好照顾你。只有确认你安然无恙地到家了我才能安心。”
陈寂觉得即使是千年古墓里的阴风阴气也不会比这番听起来诚意十足,情真意切的话更让他发寒了。
看见他控制不住地抖了两抖,柳言温柔的笑颜一下子变成了嚣张的大笑。他扑上来揽住陈寂的肩膀:“哈哈。陈小四啊,你就从了二爷我吧。啊?否则,二爷我恶心不死你!”
陈寂不抖了。
下一秒,嚣张的柳二爷痛叫了一声,原先还嚣张地笑着的脸皱成了一团,陈寂的手肘正重重地顶在他的胃部。
陈寂收回手,在心里默默记下了一条。
对柳言这种人就是要用暴力,这才是硬道理!
这种经验总结奠定了柳言在后来长长的岁月里越是被打越是欢实的生活的基础。
不过不管怎么说,柳二爷要亲自送陈寂回西河的事就这么板上钉钉,不可改变了。
一天以后,他们就和另一辆车分道扬镳,开上了前往N市的高速。
只是,柳言发现,越是接近N市,陈寂也就越发沉默了。虽然偶尔还会被他挑的发火,不耐烦了也会直接上拳头镇压,但是当他沉默的时候,身上那种哀伤的感觉却越发的浓重。
柳言想到那天早上,陈寂挣扎地想要立刻回去的时候自己在他眼里看见的那抹悲伤。
他一直都没有问过,但现在却突然很想知道是为了什么。
所以他问了,但是陈寂没有回答。
柳言没有再问,陈寂那一刻的眼神,那藏在悲伤底下的一星薄弱的希望,让他无法再问。
柳言看着陈寂望着窗外的侧脸,觉得陈寂只是想用沉默来守住这最后的一点希冀,即使他知道那是虚幻的。
而当他扶着陈寂进了医院到了病房以后,当他看见陈寂从护士的口中验证了自己爷爷的死亡的时候瞬间摇摇欲坠的身影,他终于知道了那悲伤的缘由。
地下的停尸房里,柳言无言地看着跪在那个死去的老人病床前的陈寂,久久没有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