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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
没有人会哭吧
没有人会在乎吧
所有人都会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吧
那些被我伤害的
那些将我视为负担的
那些对我幸灾乐祸的
都解脱了吧
那些曾经被我喜欢过的
大抵忘记我是谁了吧
【路人甲】
唐非羽没有来上课。
姚水心很担心。这是第七天了。各科老师催作业跟催魂一般,唐非羽被记了七天的旷课和未完成作业。但是没有人寻找她。
没有什么奇怪的。快期末考了,考完便升高三,每个人埋在书堆里,恨不得多长出十七八个脑袋记那些冗长历史事件和政治策略。
谁会关心一个旷课的学生呢。
“姚水心,借一下练习册,对答案。”后桌的纪云诚拍了一下她的右肩。
“可能有错的,我没问老师要过答案。”姚水心是历史课代表。
“没关系。”
踟蹰一下,她还是问了:“你知道唐非羽的电话吗?”
“不知道啊。”纪云诚一副“为什么我会知道”的表情。
“哦。”
为什么你会不知道呢。
你,明明是唐非羽喜欢的男生啊。
似乎是不甘心,她又接着问:“你知道别人有方式联系她吗?”
纪云诚有些不耐烦,皱眉道:“她那么孤僻,谁没事儿跟她联系啊。”
“哦。”
终是放弃了。
姚水心拿起水性笔接着埋头于各种习题。身旁的座位空空的,里面塞买了卷纸,无人认领。桌面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唐非羽从来不旷课的。
即使有事不能来,也会向班主任请假。
姚水心隐约知道唐非羽的父母对她管教极其严厉,稍有忤逆,便皮鞭加身。有一次,姚水心看见她单薄的身躯,皮肤呈现长期缺乏营养的蜡黄,青色细密的血管触目可见,还有殷红的皮鞭痕迹。姚水心企图在她的脸上看出异样的神色,可是没有,连泪痕也没有。
姚水心小心地问:“唐非羽,你还好吗?”
唐非羽转过头,那个时候,她是很感激有一个人说出关心的询问吧。好像被全世界孤立的人又看见了人间边缘。她淡淡笑了:“嗯,我没事。”
唐非羽这样沉默寡言的女生,除了姚水心,大概没有人注意到她。即使有同班同学看见她病态的蜡黄面容,也无任何稀奇地走过。一次上课铃打响前,学生纷纷跑回班。姚水心看见楼道里的唐非羽,她很安静,即使周围人群纷乱,即使被人□□撞,她不动声色地走过。那安静的气场是从心底绵延出来,围成一个独属于她的圈。冷淡的空气以及长久的沉默。
没有人能够打扰到她吧?姚水心想。
知道唐非羽喜欢纪云诚是个偶然。
那天姚水心做值周,最后一个离开教室。发现忘带数学笔记本,她折回自己的课桌,却发现同桌的桌堂里躺着一个粉色的本子。
是唐非羽的吗?
一个阴郁古怪的人也会用这么可爱的颜色的本子。疑惑间,她已翻开封面,里面是干净的白纸,没有任何图案,却仿佛拥着淡然清郁的气息,好像唐非羽近在身旁。她看见娟秀清晰的字,寥寥几行,却足以表达内心紊乱的情愫。
「我无法确定这是不是真的
如此呼之欲出的心绪
却让我几经想逃离
我喜欢你
纪云诚」
干净的白纸上。唐非羽干净的笔迹。
姚水心忽然有种窥探到别人秘密的不安感。她稍一抬头,只见唐非羽近在身边。
那是一双极其沉黑的眼睛,仿佛万古沉寂的阴郁河流。不会生出浪花,不会水波微澜,也不会死去。那是麻木太久的人才有的眼睛。
空气中有几秒的死静。
姚水心吞吐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唐非羽已走出了教室。教室里依然是一片死寂。暮色四合,黑夜如墨汁般侵涌而来,云蔚间最后一丝霞光缓缓消失。
然后。
然后,自那之后。姚水心就没再见过唐非羽了。
【新生】
地球少了一份重力
空气多了一份清新
从我死后的每一天起
太阳无比灿烂,阳光明媚得不可思议
大家脸上都露出了笑颜
百灵鸟的歌声展现从未有过的欢快
那些我存在的阴霾的日子
不再被人们所提及
地球依然转动
没有被感染一丝伤悲
【路人甲】
值班的王大爷准备熄灯了,却见远处灯光昏暗处走来一位身影单薄的女孩。他又走出休息室,把小区的大门打开。
这是他每个周末晚上一定会做的事。
今晚却格外的晚了些。
女孩朝王大爷感激地笑笑。笑容中有些腼腆。她没有走动,舔了舔干燥的唇角,低声却有礼貌地说:“王大爷,我能向你讨杯水喝吗?”
“谁啊?都这么晚了。”王大妈从屋里披了件外衣走出来,看见是她,眼里有些讶异,“唐非羽,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快回去,你爸你妈早该急死了。”
显然王大爷没有把每周末的这种情况告诉给老伴。
“我妈去打麻将了,估计今晚不回了。爸去赌场了,运气不好的话……”后面的话余留在稀薄的空气里。
从这里看向唐非羽家的门窗,里面是一片沉静的漆黑。好像没有人出现过,也不会有人出现。几乎可以感受到空无一人的冰凉,渗透在冷冷的夜里。
王大妈看她满脸灰尘,疲乏的神态,也没多问,进屋给她倒了杯水,然后又回屋了。
“谢谢。”她捧着热水,对他人的馈赠满怀感激。
这样温暖的心境,从来没有在亲人身上出现过。
她感谢过王大爷,夜晚为她开大门。感谢过王大妈,给予她一杯热水。感谢过姚水心,对她的病态面容说出问询。甚至感谢纪云诚,教会她如何喜欢,再如何被伤害。
然而对于父母,感情好像少得微乎其微。好像从记事起便如此。
可是,究竟是为什么呢?
神游间,王大妈端着一碗面走出来,放到她面前的桌上:“看你在外面野了一天了,啥都没吃呢吧,快趁热吃了吧。”
那汤里卧了两个鸡蛋,和几块西红柿。香香热热的水汽喷上面颊。
唐非羽动起筷子。“谢谢”两个字就在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这样温热的气息直直蒙进她眼里,氤氲起潮湿的水雾。
她端起碗,大口大口地吃面。仿佛想用极强的力量将一切将会喷发的事物堵回去。
旁边闻见王大爷和王大妈的一声叹息。
唐非羽打开门时,墙壁上的时钟,指针指向2点15分。
她走去浴室洗澡,然后坐在书桌前。四周悄然无声,静阒得好像有一张无形的手爪,将人心底难捱的情绪捣乱掏空。在黑暗中慢慢释放。
又想起白天纪云诚的神态和语气。慵懒而不屑,仿佛被她喜欢上是一件充满着巨大耻辱的事情。
她花季时单恋美好的心思,在他谑笑间被放大到丑陋不堪。
他扬起好看的唇角,说:“唐非羽,你喜欢我,就把我的饭菜全都吃掉啊。”然后一个翻手,便当连着里面的饭菜一齐倒地。他无辜地看着她,“哎呀,手滑了。不过,你不会介意的,对吧?”
所有人皆一副看笑话的表情。围绕着起哄声。
“快吃啊。快吃啊。”
“快吃啊。快点展现你的真心啊。”
“不是说为了纪云诚什么都愿意吗。吃个饭算什么。”
“是不是只有狗那样的畜生才吃地上的东西呀。”
“是啊是啊。”
“……”
扰攘声此起彼伏。看笑话的脸孔和讥讽的言语。
那时很想很想原地消失掉吧。
可惜没有隐身术这项特异功能呢,只能站在原地。
身体仿佛僵硬了一般。直到好久以后才恢复知觉。
她觉得有些晕眩。
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男生。
纪云诚第一次看见那样一双眼眸。在扰攘的嘲笑声中仍是没有一丝波动。仿佛被重重乌云掩盖,掩盖掉所有强烈或微弱的光,连同希冀一齐覆灭。
他有多想打破这一片死静。想看见她的脸上出现些异样的表情。然而她像一块木头,笨拙而呆板。在一群人的嗤笑声中缓缓走了。
没有逃跑。
没有加快速度。
她离开时那么镇定,好像他的拒绝和别人的嘲讽不会成为任何痛痒。
好像她真的只是一块木头。
然后。
然后,唐非羽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纪云诚的视野内。他没有再见过她。
【垃圾】
直到某一天
一个非常平常的时节
窗外的景色也如常
一个女生忽地问道:“诶?唐非羽呢?”
因为收到老师发下来的印有她名字的期末报告单
“她啊,上个星期死了啊。”旁边的人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用再正常不过的语气
“哦。”
而后上课铃响了
女生经过垃圾桶时顺手将报告单扔了进去
然后在年复一年的轮回时光里
这个名字再也没有出现过
如同垃圾坠进尘埃
【路人甲】
葛如云不耐烦地翻着月考试卷,鲜艳的红色不断刺激着她的神经。
作为一个从师范学院毕业两年的新人,现成为这所中学二年六班的班主任,带领一个年级中处于中下水平的班级,光是应付班里那群闹哄哄的学生就够她每晚头疼。
56分。
不及格。
又给班级拖后腿。
葛如云揉揉太阳穴,门被叩响。
“进来。”
“葛老师。”门后走进一个身形非常单薄的女生,面色枯黄,头发杂乱,若不是她身上没有传来严重的异味。葛如云简直要怀疑这个学生是在贫民窟里生存。
“自己看吧。”扯过试卷扔到女生眼前,指着上面鲜艳的红字,“唐非羽,你上次怎么跟我保证的,你说不会给班级拉后腿,无论如何也会上60!你说说吧,问题出在哪里?”
最后一句话也是给她个台阶下,女生却沉默着。
静持了大概有十秒钟。
葛如云眉间的纹越来越深,炎热的气温平添一份狂躁。老旧的电风扇转动扇风的同时吱吱作响,比窗外该死的蝉鸣还要恼人。
女生的脸色太平静,微垂的睫毛掩盖住一双眼,看不出一丝失落,或难过。只有那片干涩的唇微微抿起来,预示着她此时的不安。
“我……”唐非羽握紧手里的卷纸。
鲜艳的56分张扬地落在上面,提醒她没有做到之前的承诺。虽然进老师的办公室几乎成了她每日都会做的事,但是此时一种失言的羞耻感恍若一记耳光狠狠甩在她脸上。
而下手的人就是她自己。
“对不起。”
低低的,几近嗫嚅的声音。
不知是说给谁听。
葛如云懒得再看那张没有表情的脸,所幸喝口茶提提神,说:“算了算了,成绩是你的,跟我说对不起有什么用。下周叫你家长来一次吧。”接着示意她可以走了。
比起一句对不起,葛如云的月末奖金全部泡汤,才是最令她痛惜的。
唐非羽没有再说话,顿了两秒,转身走了。
“等一下。”葛如云忽然叫住她,“唐非羽,听说你最近总是旷体育课。”
“……”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引起的低血糖,贫血,只要稍加运动便会头晕目眩,这样可不可以构成她旷课的理由?
“体育课虽然不是主课,但是学校加这一门课也是想让你们在学习之余多锻炼身体。”葛如云一本正经地搬出官方辞,脸色一沉,“并且体育课也涉及出勤率,你次次旷课,对我们班的影响也不好。”
“嗯。我知道了。”唐非羽淡淡应着,好像刚才的话没有一个字进入她的耳朵,出勤率更是与她豪不相关的事。
任谁看见这样一张脸都忍不住恼火。
然而升起的怒气却在看清那双眼睛时全消,比墨色更加沉静的黑。像夜空,却不会灿烂;像海水,却不会波澜;像一口枯井,在极深极深的井底隐藏着挣扎。
如同死亡前拼劲全力的,最后一记挣扎。
在得知做了无用功后,缓缓沉降回去,然后是永久的静止。
葛如云被这样一双眼眸看得瞬间的出神,片刻怔忪之后,女生已经离开办公室。方才还暴躁的心忽然宁静下来,宁静得只听得窗外的蝉鸣和电风扇制造出的吱吱声。
几分钟前出现过的女生,好像一片过境的羽毛,没有特别的存在感,没有存在过的痕迹。
葛如云想了想,最后只能用古怪或者无可救药来形容这个女学生。
唐非羽回到家时,意外地发现母亲正坐在沙发上嗑着瓜子看电视。平常这个时候她应该是在张阿姨家搓麻将,若是手气乐观则凌晨两三点归来,不然打个通宵也是常有的事。
换好拖鞋走进客厅,电视机前的女人好像没听见声响,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屏幕,生怕错过一个细微的镜头。
走回房间只有几步,唐非羽挪动得很缓慢,路过沙发背后时停了停,很轻的声音叫出口:“妈……”
电视上演着毫无新意的家庭伦理剧。丈夫有外遇,被起疑心的妻子紧紧跟随其后,一场三人间的战争即将爆发。妻子显然濒临崩溃状态,嘶哑声不绝于耳。
“妈。”唐非羽清脆地叫。
“啊?你回来啦?桌子上有剩饭你自己吃去吧,吃完记得把碗刷了。”赵怡芬没有回头,瓜子塞到两个牙缝里,迟迟没有磕下,继续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视上的人。
“不用给爸妈留吗?”
“那个死鬼又去赌场了,指不定今晚死到哪儿去。”
“哦。”
舔了舔干涩的唇,唐非羽走向厨房,空间很狭窄,小小的方桌上放着一个馒头和一盘黄瓜炒鸡蛋,菜被吃得剩下一半。她动了筷子,解决了另一半。
书包里放着那张印有56分的语文试卷。
白天葛老师的话又一次印入她的耳朵,“下周记得叫你家长来一次。”以前也被这样要求过,都是怎么拒绝的呢?
父亲太忙。母亲生病。家里的奶奶前两天闪了腰需要人照顾,大人们都脱不开身……
这样拙劣而痕迹明显的谎言。
“妈。”
“又啥子事啊?吃完饭就回屋呆着,没事别来烦我啦。”赵怡芬终于肯挪开视线,回头看一眼,“哎呀,不是叫你洗碗吗,你个死丫头怎么这么懒,赶紧给我洗了。”
“……”
唐非羽转过身,拧开水龙头。
整个屋子里只有流水声和电视机里断断续续的嘶喊,还有赵怡芬磕断瓜子的碎裂声。
混合起来的声音形成一种扭曲的哀嚎。
所有人都痛苦着。
【来生】
我想起生前每个为我所累的人
升起深深的负罪感
家人,朋友,喜欢的人
如果没有我
你们会生活得更好吧
如果有来世……
不,不要再有来世了
不要再让这世上的任何一处角落出现我的身影
哪怕仅仅是一株卑微的草
也会在这个过于美好的世界里显得分外的多余
【路人甲】
天气如往常一般晴朗,偶有微风。随着烈日高升,气温逐渐升腾起来。纪云诚奔跑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灵活的运球,假动作,投篮,三分。每一个动作都很熟悉,仿佛身体内的细胞与生俱来便属于此。
“投得漂亮啊,纪云诚。”三年级的学长走过来笑呵呵地拍拍他的肩,“下个月举行高校联赛,要不要上去试一把?”
纪云诚勾唇一笑,不置可否。
仰头饮尽爱慕的女生递过来的矿泉水,液体流过喉咙时品尝到一缕甘甜,如同少女藏在心底美好的夙愿,绽放出娇羞的蕊。蓦地,他想起唐非羽。同样是喜欢他的女生,却从没有在那张蜡黄的脸上看见过其他神情,没有羞赧,没有怯懦。令他错觉她是一往无前地喜欢着,淡定而冷漠。
再次听到唐非羽的名字是回到班级时,纪云诚皱眉看着前面课桌乱糟糟一堆试卷,问道:“这些都是唐非羽的吗?”
整理课桌的姚水心一愣,她已经很久没有听人提起过这个名字,唐非羽的旷课记录一直持续着:“嗯,她一个多星期没来上课,不知道人跑哪去了。”
“喂,掉了。”一张数学试卷掉落在纪云诚脚边,他顺手拾起,看了一眼上面写着48的鲜红数字。呵,是不是因为考得太烂而无颜来学校。
“听说葛老师也联系不到她,打她家里电话也没人接。”姚水心想过是不是全家出门了,或者迁移,仅仅是猜想,无处问询。没有知道她家的住址,联系方式。没有在意她是否出现。
“总会出现的啦,除非她死了。”纪云诚随手将试卷扔回去,坐回椅子上翘起腿。
“小云,怎么了?看起来特别烦躁啊。”
“方主任啊,您怎么来了。”葛如云拿手当扇子扇风,一想到事情便没有好气,“我这不着急上火呢吗,有个学生上回月考除了英语之外全不及格,我找她谈话要她家长来一次。结果她倒好,从那天起就给我旷课到现在。连个人影都没有。打电话到家里,一直盲音。”
主任皱了皱眉:“什么学生?”
“唐非羽。”
“……”主任沉默不语。
葛如云一想刚才的态度可能触犯领导,立刻转变语气:“不过主任您放心,这孩子虽然平时看起来木讷,但也不是自甘堕落一类的,等她回来我再好好教育教育她。”
“唐非羽,就是你们班上的那个特困生?”
“是。”
主任冷笑,她平时最讨厌这帮特困生不安分学习,拿着政府的钱还敢随意旷课。既然如此,一开始就别拿着可怜兮兮的穷酸样要补助:“好了小云,我们学校里这样的学生也不止一个,他们不知道学习的重要性,早晚害了自己。下次就是期末考试了,你应该知道重点放在哪。”
葛如云点头,心下释然,总归不用在唐非羽的问题上纠结了。
电视上的连续剧接近尾声,外遇的丈夫,崩溃的妻子,缠人的第三者。哭哭啼啼和压抑的喘息使得原本欢乐开始的剧目结尾变得十分沉重。赵怡芬准时坐在机前,熟练地调出台,片头曲刚唱完,中间还要插一段广告。
赵怡芬起身道厨房给自己倒杯水,准备好瓜子。
唐非羽从屋子里走出来。脸上浮现一抹倦容,眼睛里毫无神采,沉静了太久好像那里是两颗黑黢黢的洞穴。
“妈。”
“啥子事啦?”赵怡芬喝口水,转眼瞥到最后一集上演,立刻跑到沙发上坐好,水杯里的水差点洒了出来。
尾戏上演。
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是不是曲终人散。
皆大欢喜是夹缝中的娱乐。
“妈,你爱我吗?”
唐非羽盯着水杯,没敢看母亲脸上的神情。
“啊?”赵怡芬没听清。
“没……没什么。”唐非羽推开门走了出去。
漆黑的洞穴中仿佛有一点极微弱的光,瞬间暗了下去。
曾有人对唐非羽说,你知道自己为什么叫唐非羽吗?她想,人生就像一片飘零的羽,只能随风而走。羽毛拥有柔软的外衣,和坚韧的躯干,非轻易可以夭折。因此,才可以在这场人世的逐流中不因迁徙而沦亡。
花店的女孩笑吟吟地对她说:“你说的很对,可是最后你终究会察觉,人生不可能像一片薄羽。你莫忘了自己是非羽。”
她站在层层高楼之上,屋顶的风贯过她的头发。仍是夏季,此时却能感到彻骨的凉意。远处地平线上遍布余晖,殷红晚霞染上沉寂的天空,静静地唱响最后的离歌。
经过花店的女孩远远看见,高楼顶端坠落的一片羽毛,以极快的速度消失不见,地上洇开一滩不成样的血迹。她静默两秒,忽地笑了。
走过去,尸体还带着温热的气息。
她伸手合上那双过于沉黑的眼。
看,这下你终于知道,自己并非薄羽了吧。人没有羽毛的柔韧,人是更加脆弱的存在。
姚水心正在犹豫要不要将积压过多的试卷交给老师处理,门口进来一位陌生的女孩,扫视了一圈,径直走了过来。
“这是唐非羽的座位吧?”
“……是。”姚水心迟疑地问,“你是谁?唐非羽的朋友吗?”
“唔,我是梅凉欣,我们……算是朋友吧。”至少在灵魂深处,我们彼此共鸣。女孩微笑着想。
“那你知道她去哪了吗?”
“她啊。”女孩想了想,说,“去了一个很快乐的地方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