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色玄天之神鬼惊梦》画堂西

2、第 1 章 卖身

　　古道西风瘦马，小桥流水人家。
　　地处西南的骆家村，给人就是如此一番景象。
　　并不多几分沧桑，也不少一些故事，村头的红玉柳飘起了飞絮，宛如漫天雪飘。勤劳的骆家村的村民，这才醒起是春天到了。

　　并不怕耽误了农时，只因为生计并不在此。十年干旱，三年洪水，早已经淹去了希望，冲走了扎根的土壤。骆家村里只有最贫穷的人，还固守着农田，其他的或是入水捕鱼，或是卖身权贵。天大地大，能拔起腿来走路的，也都拖家带口，去寻甚遥不可及的幸福。至于孤儿寡母，苦无依靠的，也只能听天由命，再不作他想。

　　这一天，又是骆总管来选人的时候，各家慌忙将自己的儿子穿得齐齐整整，掩不住心中的狂喜。若真给骆总管看上了，接去成院调教，他日进入权贵家中，就算做个小厮，也算是有口饭吃，一辈子有着落了。

　　骆家村十七年前出了一个人物，那就是骆总管。从前是村头最穷人家的孩子，却很有志气，葬了母亲，出去闯荡，竟得了西南云嵌王爷的赏识。如今在西南，也是个叫人好生敬重的人物了。也许是思乡，也许是念情，这骆总管每一年都会到骆家村挑一批孩子，大都是十岁左右，样貌已经定型，思想还未磨老的贫穷人家。挑中的，赏一两银子，却似卖身一般，一去恐怕不回了。

　　骆家的村长陪着笑，领骆总管一干人到村里的议事堂，十六七个还未更事的孩子，个个被洗得白白净净的，窘迫不安地看着一身蓝衣的陌生人。那宝蓝色的绸缎，还是一辈子也不曾见过的。
　　骆总管皱起了眉头：“去年还有三十多个孩子……”
　　去年的三十个，他只挑了十个。当时似乎也留意了些，今年的孩子都不同了。

　　“这个……有些候不到大人的……就自个儿……请到别处去了。”村长一时讪讪，有些说不出话来。

　　骆总管冷笑了一声，草菅人命，不过如此。他不禁想起一年前，那几个没被挑到的孩子一脸绝望，不被他挑，大概也要卖的，就算不卖，只怕也只能一生苦力。如今的乱世，为人父母的，尚且丧尽天良，卖子求生，又更何况一路之上，见到的狗肉臭，冻死骨？

　　他伸出保养得极好的手，随意点了几个年纪还小的，也没心思听村长有一句没一句的道谢，向旁边使了个眼色，竟这便要走了。扈从让开一条路来，也不管村长的手足无措，带着八九个孩子，准备送上车去。

　　“大人，不吃饭再走？村里还安排了节目……”

　　骆总管轻弹身上的尘埃，慢慢走出门去，对这种涎脸讨好的话半句不听。冷不防脚步一顿，突然有个灰影闪在面前，差点踉跄了一步。
　　“大胆！”扈从抢上来要把那矮小的影子拉走，却被骆总管一扬手止住了。

　　这小小的灰影，却是个八九岁的男孩，灰头土脸，头发乱作鸡窝，身上也没一块好布，容貌不但扭作一团一片模糊不说，身材也是又瘦又小，似乎还没发育完全。

　　“你做什么？”他连问了三声，男孩都不打话。

　　“……你要什么？”他倒真有些好奇了，村长此时也站在门口，瞪着面前的小人有些发愣。“大人……是，是别家姓的孩子，几年前和母亲流落到这里来的，并不是……”

　　“你若不答话，我可要走了。”骆总管最不喜欢不机灵的孩子，见他木呆呆的模样，心中已是不喜，唯一的因为男孩私挡去路的好奇，也给弄得烟消云散了。

　　“卖身葬母。”走出门的骆总管一愣，那小小轻轻的声音不甚好听，竟有如黄鹂婉转，隐隐的金石之声。只是说出来的话，也实在有些吓人。村长吓得有点站不住，嘴里斥道：“什么卖不卖的，骆总管这是选人——”

　　骆总管眼睛一转，对着男孩打量了一番。“再说几个字听听。”

　　“我娘昨夜死了，茅蓬被骆三家拆了，我也无处可去，要钱，葬母。”确实没听错，虽然微有些沙哑，童稚的声音却很动听，顿挫清淡，听得人无比舒畅。

　　骆总管笑了。吩咐扈从给了他一两银子。“和他们一起上车罢。剩下的叫村长去为你办了。”

　　男孩也不道谢，仍然一动不动。大堂顿时陷入一阵沉默。
　　“嫌少了？再给。”扈从极其不愿意，又掏了一两银子，塞给那男孩。

　　男孩面容上似乎有淡淡的笑容，若隐若现看不太清楚，钩烂了的粗布衣服里抬高了一只手，憨憨地竖起了一根手指。

　　“你要十两？”

　　“不，百两。”骆总管听得有瞬间的失神，随即大笑起来。“我的俸禄也不过百两银子，你小子卖身葬母也要百两。你，值么？你娘是什么人物，难道还要立碑歌功，风光下葬么？”

　　男孩听了这样的讥讽，一点表情也没有。“十钱葬母，剩下的是零花。”此话一出，顿时炸开了锅。村长听了，忍不住叫起来：“十钱？只够买一担木柴，连棺材也弄不到哩——”

　　“谁说要棺材了？要的就是一担木柴。化作灰了，一了百了，有什么不够简单的。”男孩说得轻描淡写，竟学着骆总管，在本来就脏的衣服上拂了两拂，仿佛是要拂去村长溅出来的口水。

　　“无情无义无信，不忠不孝不仁，六样中你倒占了四样。”骆总管眯起了眼睛，一丝寒光闪现。“给了。”他绕开了男孩，走到深红色的马车前。又回头一望。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玄夜。凌玄夜。玄天之玄，阑夜之夜。”男孩不抬头，自己站到那一堆被选中的孩子里去，声音依旧悠扬动听，婉若天籁。

　　“好个玄夜，你娘竟取得了这么个好名字。我倒记住你了。”骆总管淡然一笑。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男孩，只捏着一张银票，也淡然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