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虫的觊觎》非衣草

10、溯源

　　在李曦之的私人居所——并非与家人同住的皇宫，而是他独处的空间——空气中弥漫着静谧的气息。

　　这里的装潢低调中透着奢华，整体以纯色为基调，却丝毫不显压抑，恰如李曦之本人给人的感觉：沉稳内敛，又不失格调。

　　房间内陈列着许多李曦之珍藏的古代书籍与古董，其中不乏一些精巧的陶瓷猫咪和小狗摆件，还有一些摊开的、墨迹未干的手稿，一杯喝了一半的清茶，以及随意搭在椅背上的军装外套，充满了真实的生活气息，为这个严谨的空间增添了几分柔和与生动。

　　“赛里斯，喜欢我送你的耳钉吗？”莱萨拉紧挨着李曦之坐下，不安分地伸手想要亲自为他戴上。

　　李曦之额角青筋微跳。他始终难以适应莱萨拉这种毫无边界感的亲近。

　　“多谢好意，我自己来就好。”李曦之表面平静，实则一字一顿地回应。

　　“哎——”莱萨拉拖长了语调，丝毫不以为意，“我可是很想亲自为我的赛里斯戴上呢。这是我的心意，若是被你拒绝，我会很伤心的。”他执意要将耳钉凑近李曦之的耳垂。

　　李曦之偏头躲闪，同时抬手握住莱萨拉的手腕，试图制止。但莱萨拉反手也握住了他的手腕，力道温和却不容挣脱，两人就这样在极近的距离内僵持不下，呼吸几乎交融。

　　感受到对方指尖传来的惊人力度，李曦之在心中暗叹：这虫族的身体力量果然远超人类极限。

　　“莱萨拉，我说了自己来。你再这样，我要生气了。”李曦之语气转冷，黑眸中凝聚起不悦。

　　“亲爱的赛里斯，别生气嘛。”莱萨拉眼底掠过一丝暗芒，声音却愈发甜腻，指尖更向前探了几分，“你也体谅体谅我，我只是想亲手为你戴上这份独一无二的心意。”

　　李曦之的手臂因较力而微微颤抖，酸疼得快要支撑不住。他深吸一口气，彻底失去了耐心——这恐怕是他记事以来，第一次被“人”逼到如此进退两难的狼狈境地，对方甚至不是人类。

　　“阁下若是真心来做客的，就请遵守做客的礼节，适可而止。今日不便再会客，”他提高了音量，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北辰，请送客。”

　　莱萨拉紫眸中闪过一丝被冒犯的怒意，但动作更快。趁着李曦之分神开口的刹那，他指尖微动，精巧的紫色耳钉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瞬间穿过了李曦之的耳垂。

　　一丝尖锐的刺痛，伴随着莱萨拉指尖残留的、不同于人类的温热触感，清晰地传递到李曦之的神经末梢。他身体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亲爱的赛里斯，别赶我走嘛。”莱萨拉眨着那双与耳钉色泽如出一辙的紫眸，神情无辜极了，仿佛刚才那近乎强制的举动只是孩童的顽皮，“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太想看着它戴在你身上了。”

　　这枚以王虫之眼化成的耳钉，一旦戴上，便与佩戴者的生物场产生了隐秘的链接，若无莱萨拉亲自解除，外力极难取下。更甚者，通过这枚耳钉，莱萨拉能够模糊感知李曦之的大致方位与强烈情绪波动——这些如同锁链般的特性，李曦之此刻尚一无所知。

　　“主人，北辰已待命。”悦耳的电子音响起。一只体型堪比十五六岁少年、能够直立行走的机械狸花猫轻盈地滑入客厅。它拥有仿生度极高的皮毛和灵动的琥珀色光学镜头，正是帝国时下最流行的家用AI形态之一。“这位客人，请随我来。”它彬彬有礼地做出引导的姿态。

　　李曦之看着北辰可爱的外形，与眼前这荒诞的局面形成对比，只觉得额角更疼了。他深深吸了口气，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怒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烦躁。“……退下吧，北辰。”

　　莱萨拉对“送客”的指令充耳不闻，反而饶有兴致地伸手，在北辰光滑的仿生脑袋上撸了一把，触感极佳。北辰的镜头转向李曦之，似乎在询问指令。

　　李曦之摆摆手，北辰便安静地蹲坐到了角落，进入了待机观察状态。

　　“曦之，”莱萨拉立刻换了话题，仿佛刚才的冲突从未发生，脸上又漾起那种理所当然的亲昵笑容，“那个小组作业，我们该写什么？远古星际拓荒时代，还是……像你喜欢的，古地球时期？”

　　李曦之趁他说话，不动声色地向旁边挪了挪，试图拉开一点令人不适的亲密距离。但莱萨拉如影随形，立刻也跟着贴了过来，沙发柔软的垫子陷下去，两人之间的距离反而比刚才更近了些。

　　“研究古地球时期就好。”李曦之尽量让语气保持公事公办的平稳，“老师近期课程重点都在那里，我们也不必把时间跨度拉得太大，便于深入。”

　　“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莱萨拉追问，紫眸亮晶晶的，“去‘溯源’系统里看看？听说那里复原得很逼真。” “溯源”，正是帝国最高级别的历史模拟虚拟世界，由顶尖历史学家与考古学家耗费巨资构建，力求还原历史细节。

　　“现在就可以开始。”李曦之几乎是立刻站了起来，动作利落得让莱萨拉都愣了一下。“阁下请跟我来。”

　　他率先走向书房旁的一扇隐藏门，莱萨拉眨眨眼，随即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银发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门后是一个充满科技感的宽敞房间，与外面古典雅致的书房风格迥异。纯白色的墙壁上流动着幽蓝的数据光带，房间中央并排放置着两台流线型的银白色“沉浸舱”，外形酷似精简的太空休眠舱，表面光滑如镜，映出两人的身影。

　　“这就是‘溯源’的接入端？”莱萨拉好奇地走上前，指尖拂过冰冷的舱体表面。作为虫族，他对这种高度依赖精神链接的人类科技产物既陌生又抱有某种探究欲——这正是他之前想方设法获得精神力的原因之一。

　　“是的。帝国最高级别的历史模拟环境，安全性和拟真度都是顶尖的。”李曦之走到控制台前，修长的手指在光幕上快速操作，调出授权界面。“躺进去，系统会引导你完成链接。第一次使用可能会有轻微的晕眩感，属于正常现象。”

　　莱萨拉乖乖照做，掀开舱盖，躺进了符合人体工学的柔软内衬中。内衬自动贴合他的身体曲线，几束柔和的扫描光线从头到脚滑过，进行生理参数检测。

　　李曦之俯身，替他检查连接状态，并最后确认参数。两人距离很近，莱萨拉能清晰地看到他低垂的浓密睫毛，挺直的鼻梁，以及……那枚刚刚戴上的、在自己“注视”下微微反光的紫色耳钉。一种奇异的满足感和更深的占有欲交织着涌上莱萨拉心头。

　　“好了，放松，跟随引导。”李曦之的声音近在咫尺，比平时多了几分难以察觉的、属于技术操作者的专注，少了些惯常的疏离。

　　就在李曦之准备替他合上舱盖的瞬间，莱萨拉忽然伸手，轻轻抓住了他的手腕。李曦之动作一顿，抬眼看他。

　　“赛里斯，”莱萨拉望着他，紫眸中少了些平日的任性张扬，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一会儿见。”

　　李曦之眸光微动，没有立刻抽回手，只是平静地应了一声：“嗯，虚拟世界里见。”

　　舱盖缓缓合拢，将莱萨拉的视线隔绝。在最后的光线消失前，他闭上了眼睛，心底那丝莫名的、仿佛要被分离的不舍才稍稍平息。他有些困惑，明明很快就能在另一个世界“见面”。

　　确认莱萨拉这边进入准备状态后，李曦之才走向另一台沉浸舱。他快速操作控制台，设定了本次体验的历史时期锚点——古地球，华夏文明，某个重要的历史转折年代。并设定了基础身份模板与连接保护参数。

　　在躺进沉浸舱前，他下意识地抬手，轻轻触碰了一下耳垂上那枚崭新的、带着莱萨拉体温和力量的耳钉。微凉的触感下，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属于王虫的独特气息。他微微蹙眉，最终没有试图取下它。

　　舱盖闭合，柔和的神经链接引导程序启动。李曦之放松精神，任由意识被数据流轻柔地包裹、牵引。

　　银白色的沉浸舱表面，指示灯由蓝转绿，稳定地呼吸般明灭着。房间内只剩下设备运转的低微嗡鸣，以及角落里，机械狸花猫北辰安静闪烁的待机目光。

　　而在虚拟的维度，“溯源”系统的庞大世界正在加载，一个精心复原的、波澜壮阔的古代画卷，即将为这两位身份特殊的“访客”展开。他们将在那里，以另一种形式，继续他们之间交织着试探、对抗与难以言明吸引力的独特“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