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第六章 变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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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大厅中的热闹持续着。我依旧站在角落廊柱的阴影中，置身事外地环视殿内的诸神。身边，赫尔墨斯也一言不发地随我站着。
“你应该告诉我的。”许久之后，我才低声开口。
“我没有那个立场。”他静静地回答。
“我又不会把他怎么样，”刻意忽略他的话语中所隐含的情绪，我并不很认真的嘟哝，“不过……有那么一瞬，我的确考虑过将那半凡人的灵魂重新装入他的身体……他发疯的时候比较可爱。”虽然尤在微笑，但我知道自己听起来阴森而残忍。 赫尔墨斯苦笑着摇头：“你是个疯子，福柏。”
我一样笑笑，没有辩解。就算不是认真的，那个想法也的确存在过，在我听闻那个消息的瞬间，但我终究不再是那个浑身暴虐的孩子了。于是，我很是鼓励地伸手准备继续摧残那头零乱的棕发，却被他一脸严肃的表情镇住，不由自主地收回了手。
“怎么了？”我问。 “有件事……”他从未显得如此局促不安过，一手不断地耙过自己那已嫌杂乱的棕发，好半天后才如同需要勇气般深吸了口气，粗声道，“有件事我想你应该……”
“福柏！”一声充满喜悦的叫唤打断了赫尔墨斯，却不是我熟悉的嗓音。
寻声望去，入目的是一双温柔的湛蓝眼眸，姜色金发映衬下的明媚笑容——厄洛斯。他依然保持着少年的模样，却不能掩盖他眼中的年龄以及过去没有的沉着内敛。
“嘿，肉球。”嘴唇习惯性地弯出一个愉悦的弧度，我带着明显的促狭意味向他打招呼，却发现赫尔墨斯已在我转身的那个当儿消失得无影无踪。
乍闻这个几千年未曾使用的外号，厄洛斯居然红了脸。“福柏！拜托……”他显然万分窘迫，却没有像过去那样直接抗议。想来，与他斗嘴，把他气得哇哇叫，偶尔暴力地欺负他……那都是些多么古老而遥远的记忆啊！
我们都变了，并且逐渐疏远，尤其自从我和他的父亲……总之，那之后无论有意或无意，我们几乎不曾见面，直至现在。这对他来说似乎是好事，在他身上没有那种我和雅典娜都努力掩盖的阴郁与压抑。他似乎是快乐的，真正地快乐着。
“呵呵，我保证以后不提了。”一点都不像他的父母……“好久不见了呀。”我上前一步，主动拥抱他。
厄洛斯承袭了其双亲容貌上的优点，精致优雅的五官配上深刻清晰的脸部线条，秀美中透出英气，酝酿出一种少年独有的温润俊秀。
然而，外表往往会误导我们。事实上他没有阿佛洛狄忒的八面玲珑，也没有阿瑞斯的霸气与独断。相比之下，厄洛斯是个单纯、温柔的存在，或许有些丢三落四，嘴巴又坏，偶尔甚至有点不负责任，但是他容易亲近。
“你……”他犹豫了一下，想说的话没有出口，双眼却死死盯着我的肩头。顺着他的视线，我并不意外地注意到那灰色的头巾下滑出的几绺雪白卷发。
“啊，我只是厌倦了一成不变的黑色。”我摆出毫不在乎的姿态，搔首弄姿了一下，边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他不傻，当然知道我在敷衍他，却没有追问，只是温和应道：“看起来很适合你。”他的眼神清澈，语调听不出一丝虚伪。
“谢谢。”我冲他微笑，这次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笑容，“你怎么躲在这……”
我正想再说些什么，却被一个清亮的嗓音唐突地介入：“阿佛洛狄忒殿下正在找你呢！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老和那些仙女纠缠不清，有损身份！”
仙女？我吗？呵呵……原以为没有比潘更白目的家伙了。越过厄洛斯的肩膀，我想看看到底是哪个有眼无珠的呆子，却因一团耀眼的白光而不由迷起了眼。迅速适应了那种亮度后，我看清了光团中的身影——嗬，真是美的写照，几乎可以与阿佛洛狄忒媲美的艳丽绝伦，可以与阿波罗争辉的灿烂夺目！
而唯一的缺陷，恐怕便是他的教养了。
“看什么看，做你的事去！”一双青玉色的眸子冷冷地瞪着我，他的语气中尽是不耐烦。
“我在观看大人的荣光，”没有理会他的粗鲁，我径自调侃着，“如此璀璨，是阿佛洛狄忒殿下新发起的潮流吗？”
那位有着一头亚麻色长发的美人刚要发作，厄洛斯便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一边对我说道：“阿尔忒弥斯大人，这位是福斯佛洛斯，埃奥斯大人的末子。请原谅他的心情不佳，他还没能完全掌控自己的新力量。”在提到我的名字时，他特意加重了语气。
原来是埃奥斯的小儿子……此人可是奥林匹斯炙手可热的新星，听说连神王都对其关注有加。他目前好像在替阿佛洛狄忒做事，难怪和厄洛斯在一起……难怪他看起来如此眼熟——猎户星座设立的时侯，那个将对我怀着满腔怨恨的埃奥斯“带离”万神殿的少年，当时他就是个无比美丽的存在呢……但如果没有记错，福斯佛洛斯并不是他的名字。
“我见过你……赫斯佩洛斯。”无视对方满脸的诧异与狼狈，我向他走近一步，伸手轻触那比记忆中的更加完美无瑕的面孔，在心中暗自赞叹着，同时轻易控制住少年身上外溢的光能。“——星辰升起的第一道光……”我不由自主地低喃，不想福斯佛洛斯竟如触电般向后退了一大步，瞪着我的眼神中没有丝毫感激之意，反倒更像在责怪我的多管闲事。
“不要那么叫我！”他压低了声音朝我喝斥，“我和那只禽兽没有关系！”
“无论如何，他依旧是你的父亲。”我平静地回应。
阿斯特赖奥斯，“星辰的破晓”，我们曾如此称呼他。依稀记得巨人之战中，那璀璨的身姿狂妄而强横地亘在我面前，宣称要从阿波罗手中夺走那原本属于赫利俄斯的太阳车，愚蠢地认为他和他的那些壑卡巨人兄弟们真有机会毁灭奥林匹斯——丧命于埃斐亚下应该是他的荣幸。唯一的遗憾是我无法为埃奥斯免去被阿斯特赖奥斯施暴的命运，而赫斯佩洛斯正是那次不幸事件的产物……
“你很享受这一切，是不是？看母亲承受煎熬，然后乘机落井下石！”面前对我满心怨恨的少年，其清亮的嗓音因愤怒而显得变调。我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只会继续激怒他。
“所发生的那些事，伤害到她，我很遗憾。”仔细想想，埃奥斯生命中的诸多不幸多少的确都会牵连上我，从赫利俄斯和塞勒涅的消逝到奥里翁的“意外”；但巧合也好，命运也罢，真正让她痛苦的，不是兄姐或某个情人的亡故，甚至不是阿斯特赖奥斯对她犯下的暴行——一直以来折磨着她的，是其自身的罪恶感，也是我许诺过要保守的秘密。“事实是，那一切都与她没有直接的关联。埃奥斯清楚这一点，所以你实在没有为她抱不平的必要。”
不出所料，我的话一完，赫斯佩洛斯便猛地朝我进了一步，但被厄洛斯及时拦住。“母亲没有说错，你是条冷血的蛇！”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朝我诅咒。看着那双充满矛盾的青色眼瞳，我恍然意识到，面前这个少年同样因自责而痛苦着。
冷血的蛇——嗬，埃奥斯对我的评价似乎有进步呢。如果我向她的儿子泄漏我们之间的小秘密的话，不知她又会如何形容我……然而，对斯堤克斯河所发下的誓言，还是需要遵守的；无论外界如何评价我的行为，我其实是尊重斯堤克斯的权威的——只要她不擅自定义我的誓言，剥夺我本就无意放弃的权利。“随你怎么说。总之记住，否认事实并不能减轻心中的痛楚；同样的，若不想更加痛苦，就不要去挖掘那些属于过去的秘密、那些所谓的真相。”看着赫斯佩洛斯瞬间苍白的面孔，我不禁怀疑他或许并非如其母亲所以为的那般对一切一无所知……至少，他听懂了我的暗示。
阿佛洛狄忒喜欢玲珑剔透的角色，这个孩子就算莽撞，能被她看上，反应必定不慢。我给的那么点暗示足够煽动他，连带弄得埃奥斯心神不宁，算是对那些诬蔑的小小报复好了……
心中涌起恶作剧的快意，却在下一顺被熄灭——少年如星辰般璀璨的脸庞上流露出一片黯然忧伤，如黄昏的云霞，透着令人心碎的美……“你不记得了……对你而言一点意义都没有……”
忘记？我如何能够忘记？那被灿烂光点包围的小小躯体在空中划出的明亮弧线，与大地撞击瞬间漫天飞溅的尘土与血雾，尘埃散去后那肢体四分五裂的恐惧景象，以及……以及在我不住颤抖的臂弯间，带着相同荣光的另一具稚嫩身躯所发出的撕心裂肺的哭喊……不，我永远不会忘记！
令我意外的是，对此赫斯佩洛斯似乎并不如他母亲所期望的全无记忆。然而，这样的故事，诠释的权力终究不在我手中。我犹豫着是否应该尝试劝说他放弃追寻那些属于过去的秘密，但他没有给我这样的机会，率先转身大步离去，只留下僵硬的“提醒”：“我叫福斯佛洛斯，请别再弄错了，大人。”
目送那远去的背影，我暗自叹息：他是如此厌恶自己的名字，只因“赫斯佩洛斯”唤起太多由其生父造成的痛苦回忆，以至于他选择了一个完全相反的名字；讽刺的是，那才是个真正不祥的名字——“福斯佛洛斯”注定了要陨落。
“真是个固执的孩子。”直到少年的身形自视线中消失，我才低声做出评价，却发现自己的语调中参杂了太多原本无意流露的情绪。
“福柏，我知道你和埃奥斯并不很欣赏彼此，但你也没必要这么刺激他吧……”一旁的厄洛斯无奈地叹气，我却也因此而松了口气——幸好爱神并不善于察觉情爱以外的微妙情感，不然又会是一场徒劳的解释加掩饰……
“能说什么呢？他看我的方式让我不爽，你了解我的万人迷性格……”我笑得毫无愧色，“不过，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什么时候也开始觉得我过分了？”
大概和我一样想到过去那段“闯祸——落跑”的岁月，他露出怀念的笑容：“令人难忘的时光啊……但是，我们改变，福柏，我们都会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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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们改变。面对岁月的变迁，不同于我的坦然，厄洛斯曾无比努力地拒绝成长，但终究也难逃时光的磨蚀。
曾经，我们能够无所顾忌地由唇枪舌剑闹到大打出手，孩子气却自由随性，但那已成为被留在久远之前的回忆。此刻，站在金色大厅中，我才九死一生地回到这里，厄洛斯想必也有自己的奇遇，我们却发现彼此间除了友善的问候外，只剩下拘谨而生疏的沉默——并非无话可说，只是所有欲诉说的都参杂了太多不能出口的秘密与忌讳……
终于，厄洛斯带着一脸谦然与遗憾默默地走开了。
那有些颓丧的身影没入人群的瞬间，赫尔墨斯便在我身边重现，手中拿着冥王的隐形帽。“我也喜欢你的新造型。”他在我耳边亲昵地低语，一手轻巧地抚过我的头巾，“而美丽的事物不该被掩盖起来。”
赞美，尤其出自这位能言善道的神祗之口，很少有谁能不被取悦，我自也不例外地被他在胸口激起一圈小小的涟漪。“谢谢，总是这么体贴……包括你的阿谀。”我轻笑着转头审视身边的男子：不同于其它亲近之人，我多少都能寻找出十年的时间在他们身上留下的改变，赫尔墨斯则是完完全全的老样子，包括那头乱却有型的短发、那身奇怪的旅人装扮以及那玩世不恭的态度……至少，表面上是如此。也只有在奥萨山与我重逢时，他才表现得不太平静，询问的声调高了那么半度，那拥抱严重超时，力道大得几乎令我窒息。但除此之外，他还是那个油嘴滑舌、手脚不干净的大骗子。“我只是不需要在偷窥其他人时，反过来成为他们研究的对象。”我解释着，同时也没有忘记他适才的反常，“你做了什么亏心事，躲那么快？”
“呵呵，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误会……老毛病犯了……”对于我颇为直接的问题，他一径地嬉皮笑脸、顾左右而言其他，“况且，我在场的话，你们岂会有如此有趣的对话。”
估计又是因为手脚不干净惹的祸。我决定不再追问，而是回到我们被打断前的对话：“有事要和我谈？”
“啊，那个……”他迟疑了一下道，“是阿波罗……”
“说老实话，此刻他并非最得我欢心的人。”我轻叹了口气，知道这个话题是躲不过的，不如趁早，“他怎么了？”
“问题就在这里，他没怎么。”
我一脸狐疑地看向赫尔墨斯，等着对方进一步的解释，他自然没有令我失望：“他自我孤立的倾向在加剧，对所有事情都尽可能地妥协，也很少表明自己的立场，我甚至怀疑他是否还花时间考虑那些事……不仅如此，他居然跑到极北之地过冬，白白让出德尔斐仍他人为所欲为。我最近一次确认时，狄俄尼索斯并不全然站在我们这边，我们也没有足够的条件来牵制他。福柏，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无论如何，这些对他、对我们都是相当不利的举措，目前的情势对我们而言并不乐观。”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他又补充道，“你也看到了，福斯佛洛斯那小子相当张扬、自负，他甚至不掩饰自己往上爬的野心。这样的家伙出现在阿佛洛狄忒身边，只能说明一点……”
“如果连阿佛洛狄忒都开始招揽一些激进分子，这意味着奥林匹斯内部矛盾的加剧将在所难免。”我会意地接口，即便不喜欢她，依然不得不承认，牵涉到权力的角逐，那名女神是属于安分的。
“我不是在提议什么阴谋论，我只是很现实。泰坦的势力已完全消失，如今的奥林匹斯无论有多少不同势力，都可以基本划分为两派——那些赫拉和雅典娜看得顺眼的以及那些赫拉或雅典娜看不顺眼的。珀尔塞弗涅是地系女神，常年不在奥林匹斯；除她外，你大概是奥林匹斯唯一一位赫拉看不顺眼，却又和雅典娜交好的女神。但如果阿波罗继续这样下去，作为第三势力的我们很快便会被踢到一边。”赫尔墨斯舒展着身子，懒洋洋地说道，“我不知道你，福柏，我自己可不太想成为‘边缘人’。看阿瑞斯那家伙，如今只能依附阿弗洛狄忒。”
虽然不是很赞同他对阿瑞斯近况的评价，我却不得不对他的分析予以首肯——我们不能就这样被挤到一边去，如果想要预防某些可能的未来，我必须维持自己在奥林匹斯的影响力，只是……“我不能强迫阿波罗做他不想做的事。”
“我当然不会要你强迫他什么，可你也要体谅我的处境。再这样下去，我不是被赫拉烦死，就是被雅典娜累死，要不就提早疯掉……”
夸张了吧……我朝他挑眉，他回我一个白眼，继续道：“我喜欢哈德斯，但目前没有投奔他的打算。所以，”他握住我的双手，脸上的郑重因过于刻意而显得夸张，却也是他一向的风格，真假难辨，“你几乎是福玻斯的半身，你知道他那脑袋瓜里到底有些什么。对于德尔斐也好，奥林匹斯本身也好，他的作为与反应完全不是我所认识的阿波罗会有的……我真的很担心他，有时候我看着他却感到那种……福柏，和他谈谈……”说到最后，他话语中的严肃已不再是嬉笑所能掩盖的了。
不，我不知道！我与阿波罗灵魂间的联系已经被斩断，这是我跨越现实所付出的代价之一。可我无法向赫尔墨斯承认那一点，至少不是现在……等等，他刚才说了什么？！他看着他……他看着他，却感到……
之前那种冰冷的感觉再度涌上心头……
“恐惧……”我听见自己以木然的声音替他补完未出口的话。
“什么？”他的疑问中带着一丝颤抖。
“恐惧，”我轻声重复，“你看着他，却感到那种难以控制、难以名状的恐惧……”这么说的时候，我将自己的视线固定在正前方；我害怕，若是转头，会在赫尔墨斯脸上见到自己不愿面对的那种表情，虽然我并不清楚“那种”究竟是哪一种……“你应该告诉我的。”
“你知道，我没有那个立场。”一样的回答，这次却显得虚弱；我的心，则随之下沉。
“你知道，我指的不是那个……你刚才躲开是因为怕厄洛斯或那个毛躁的小鬼藏不住心事而……你应该告诉我……”你应该告诉我，神王属意于你接替雅典娜成为他的幕僚；你应该告诉我，你接受了他的委任；你更应该告诉我，正是你进言神王剥夺阿波罗在德尔斐的部分职权！
赫尔墨斯没有再接话，等于是默认了我的怀疑与推断。想问他为什么这么做，但我已知道答案；正因如此我无法怪罪他的“背离”……如果他所做的真算得上背叛的话。于是，我只能静默地站着，任无奈与悲伤将我们同时淹没……然后，他终于再次开口，却是完全的公式化：“陛下召唤，失陪了，阿尔忒弥斯大人。”
“我伤到你了，是吗？”在他消失的瞬间，我轻声问道。
没有回应。
朝面前的空气涩然笑了下，整好珍珠灰的头巾，我戴上若无其事的面具向自己的双生兄弟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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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阿波罗脚边坐下，我轻巧地靠上他的膝盖，任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按捏着我的后颈，却并不打算询问他任何事，而是径自将先前与赫尔墨斯之间的对话在脑中反复播放……
从一开始我便无意劝说阿波罗回到这个权力的漩涡中来，无论赫尔墨斯的分析有多准确。那金色的王座对他而言是一种诅咒，远离纷争与阴谋，远离奥林匹斯，对他而言，是最明智的做法。
至于第三势力……其实早就不存在了。经过刚才的观察，我更是肯定了这种想法：太多神祗在那里蠢蠢欲动，伺机讨好着自己认为将胜出那一方，同时又各自心怀鬼胎；犹豫不决者，早已低调地躲入角落中，以求自保；除此之外，则有更多的年轻神族在一边跃跃欲试，想成就自己的势力，但终究尚不成气候……而在更隐蔽的地方，神王的眼线正不动声色地将一切尽收眼底！
亲爱的赫尔墨斯，如此声情并茂地展现对“我们”的忧虑，我该为你那出色的表演鼓掌吗？还是为神王的心思甚密？通过我来关注雅典娜以及阿波罗的一切意图……父神还真是周到，你也真不遗余力。
可惜，我对你的了解恐怕已胜过了你自己——有些灵魂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的，超越命运与时间的进程，比如你。与福玻斯相反，你是适合为那个王座服务的。我也大约能猜到你的想法：发生了那么多事后，我和阿波罗虽然影响力尤在，可是对你而言，为诸多心事所扰的我们、心中充满迷茫与矛盾的我们，俨然已成累赘；与其在将来受到拖累，不如拿我们作为筹码，取代雅典娜，正式以幕僚的姿态站到神王身边……要拼凑出这些并不难。雅典娜不再是神王所倚重的右手，这一点一毋庸置疑，那么剩下唯一的悬念便是：谁将取代她？以我对神王的了解，你会是他的首选；而以你的野心，你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这样的机会——在适才的一番话中，你已将这点表达得很清楚了……
破绽……关键的破绽不在你的言辞中，而是你的行为——你无意伤害阿波罗——加之神王不是任人利用的傻瓜，有嫌疑者寥寥无几。相比之下，你在最后所流露出的那丝真实感受不过是引子——任何谎言都必定包含了某些真实，精于欺诈艺术的你自然了解其中的必要性以及必然性——怎么说呢，这是否也算聪明反被聪明误？
终于，我们也走到这一步了；制造假象，蒙蔽、误导对方，冷酷地利用彼此……并非特意针对谁，只是这么做比较符合逻辑。然而，意识到我对你的伤害，却只是刚才。
一直以来，我们虽然表面上是三人组，但实际上我和阿波罗常在有意、无意间将你排除在外。尽管表现得不甚在意，你却是受伤了。我有整整九年的时间独自思考过去的一切，当我试图回忆那些爱我却被我视为理所当然的族人时，首先于脑海中浮现的面孔，不是阿瑞斯，不是阿波罗，甚至不是赫卡忒，而是你。然后就在适才与你的交谈中，我终于真实地感受到你伤得有多重……我的疑问你是听见的，也默认了。不，你不曾失态，我也无法解释更多，女性的直觉总有其神秘的运作方式，即便对神祗而言。
其实这样也好，继续将你扯入我那些纠缠不清的“突变事件”，只会把你的生活变得和我的一般混乱。不像我这样疯狂的你只怕也是发觉了这一点，才另谋出路的吧。站在神王身后，作为他的幕僚，是个明智的选择。只是，如此一来，未来我们彼此间的冲突可能也是少不了的了，职责将不会允许我太过顺遂神王的意愿；但更让我吃惊的却是你对阿波罗的……
四周，诸神为美惠女神们动人的舞蹈发出一片喝彩，但打断我思绪的却是脑中来自阿波罗的声音：『他和我们，是过去式了……』
『你早就知道……』没有预料的愤怒，我吃惊地发现自己潜意识中竟早就准备好阿波罗会有这般利用我的举动，『为什么还要我去试探他？』
『第一，很少有谁知道我与狄俄尼索斯并非表面上的交好，那小子还没胆正面和我交锋，所以那些想打击我的绝对不会贸然从他那里入手；第二……如果我是宙斯，我也会属意他。』
而你的确那么做了……在另一种命运中。
『终究，这只是一种合理的推断，我需要求证；可惜不像你，我很少能够从他身上激出什么明显的反应。』
于是你利用了我。
『你可以告诉我事实，或许我能够说服他……』
『告诉你，只会影响你的客观及直觉，而你又为什么会想那么做？与我们纠缠在一起对他有能有什么好处？』
是错觉吗？我明明在你的言辞间感觉到了一丝愤怒与……自厌？还有什么是你没有告诉我的……而我会想知道吗？
『另一方面，如今他将逐渐建立自己的势力，在不久的将来再度结盟会是个不错的主意……』
不这不是你真实的想法，你不是这样的，你……不是吗？
终于，身体不可抑止地颤抖了一下，自然没有逃过他的注意：“冷了？是我吗？”
“别傻，我这身体就这样子了……任性不是没有代价的。”
『如果你想，我们现在就可以离开。』
对于他的提议，我轻摇了下头拒绝了，没有给他任何解释——要如何告诉他，我的颤抖全部源自他此刻的存在感？
『不生我气？』
“不，现在这样对大家都比较好。”我低声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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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１］福斯佛洛斯（晨星）和赫斯佩洛斯（晚星）实际上是同一颗行星，即金星。
作者有话说
第85章 第六章 变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