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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章 晴天霹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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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靖在入夜时潜入织造总局,拗开言午睡过的那张床板,翻出一本巴掌大的小书。
是上次谢蔺与石显密谈时正在看的那本书,《丛云六将传》,讲的是太祖皇帝建国时期的故事。可是,他何必煞费苦心地把一个话本藏到床板下面。
她把书放到烛台下仔细观察,没有一页有什么特殊勾画和特殊记号。
苏靖想了一下,找来一把裁纸刀把每一页从中间剖开,然后小心的拆卸下来,终于在书脊的位置找到了夹层。
夹层很薄,刚刚容纳下一张四折起来的纸条。
苏靖长舒了一口气,从怀里掏出山崖小屋中的那本书的断页与纸条一对,撕裂口刚好吻合。
终于找到了。
苏靖按住自己从石显家回来就一直隐隐发痛的太阳穴,深吸了一口气,捋平那张纸。
第一眼,她就看到了杜菀蘅三个字。
——杜氏菀蘅,年十六,采购自金丰吉陵,采购时期延庆十年十一月十一日。
“菀蘅。”苏靖喃喃自语,手指抚摸过那个名字,目光在上面停顿少许,才往上挪去。
整整一张纸,除了菀蘅,还有七八个诸如此类记载的名字,全是年少女子,出身平民家庭,来自不同的地方。
苏靖把纸翻过来,这一面只有三个字,碧珏宫。
她心头一惊,碧珏宫有个最通俗易懂的名字,冷宫。
苏靖迅速收拾好东西把书归位,直奔回皇宫。她只觉心里陡然轻松不少,太好了,有了具体地点,马上就可以见到菀蘅了,马上就可以带她走了。
碧珏宫位于一个比相水院还要隐蔽的角落。苏靖一直走到了皇宫尽头,才看到了那个名为冷宫的建筑。不得不说,这是个死气沉沉的地方,宫门处守卫森严。
苏靖感慨了一句,偷偷溜进去,才发现其实里面很大,一点儿也不好找人。她略一思忖,尾随一个抱着一摞册子的小太监轻手轻脚地摸进了资料库。她刚刚伏到房梁上,小太监就放下册子坐到桌子边上,开始盘点。苏靖仗着目力好,视线在屋子中一打转,立即看到小太监背后的抽屉上的标致写着“侍者名册”。
微微掂量了一下,她摘下衣服上的一粒珠子并指弹出,正中小太监的睡穴!
小太监当即栽倒在桌面上。
苏靖从房梁上跳下,拉开那个抽屉,把一摞名册全部抱了出来,按照姓氏笔画找到杜氏一栏,顺着那一页仔细找下去。
这里记载着从第一期冷宫至今所有的杜姓女子,一共有将近十页。苏靖却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到菀蘅的名字。
屋外突然传来喊声,“喂,你还没好吗?”紧接着就是钥匙开门的声响。
苏靖迅速把名册扔进抽屉关好,伸手点开小太监的睡穴,在开门的同时就地滚到桌子下面。
小太监悠悠转醒,茫然地摸了摸后脑勺,“张公公,我刚才睡着了?”
刚进来的太监嘲笑道,“连自己睡着了都不知道,不就昨天熬了一下夜么,真不中用。”
“对不起。”小太监微微诺诺地道歉。
“喏,说回来,我介绍给你这么一笔划算生意,你怎么报答我?”张公公戚戚地笑起来,“言公公的生意可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接触到的。”
言公公?苏靖的耳朵一下子敏锐地支起。
“张公公,小的日后一定会好好报答您的大恩大德,您要小的孝敬什么,小的就孝敬什么。”小太监明显很畏惧他,声音微显底气不足,“今年还有几个人?”
张公公从鼻子里面哼了一声,“你还想要几个,不要贪得无厌。尽管是大买卖,但皇上知道了是要杀头的重罪,做多了岂不是很容易被察觉。也就是今年赶上选秀,才有那么多人铤而走险,也刚好这一轮碧珏宫的丫头竟然有大半来自大户官宦世家,就算出身不太好,不是嫡脉,又有谁家愿意让这些女儿老死在这一辈子见不到天日的地方?所以才会求言公公通融通融,暗中安排掉包之事,把外面平民女孩以选秀女的名义带进宫,冠上各个氏族认养的头衔,再与冷宫中的侍女相换,让那些侍女们以她们的名义再次进场选秀,而她们这群从外采购的女孩则将顶替侍女的职位。”
苏靖凝眉,难怪找不到菀蘅的名字。
可是,为何听到他的话,胸中忽然开始不安和焦躁。
“不过,真是可怜了那些女孩子,昨天晚上那一个也就才十五六岁吧。”小太监有些于心不忍。
张公公冷笑,“少在这里假慈悲了,谁叫她们命不好。冒牌货就是冒牌货,时间一长总会有人发现,到时候死的可不止你我两个人。只有尽快处理干净,才是死无对证。”
“是,明白。所以才用火葬。”
小太监低头道,“只要对外宣称病逝,瞒过第一轮检查,确认尸体,就可以送去焚烧,再也不用担心。”
底下的苏靖闻言,整个人仿佛被打了一记重拳,大脑轰的一下爆发出鸣叫。
她怎么会不明白那两个人的意思,被调包进来的人为不引起外界的怀疑,会陆陆续续以正当死因亡故,永埋冷宫。
她感觉到不知道哪里来的风刺骨寒,吹得自己的肩膀止不住地颤抖,全身都止不住地颤抖。
“对了,刚才又处理了一个,我是来通知你过去。”张公公站起身子,走向门口,“哎,这种事只有亲力亲为。”
小太监连忙跟上。
苏靖咬紧牙,也跟了上去。
两个太监从一个类似仓库的屋子里抬出一具盖着白布的担架,走向冷宫后方专用于埋葬下人的墓冢园。
园中已有了一个挖好的坑,二人把担架上的白布扯开,直接把那烧得七零八落的骨头残骸倒进大坑中,开始填土。
就骨架而言,比菀蘅的身材要高上不少。苏靖勉强压住胸口翻腾的血气,提起精神告诫自己这个绝对不会是菀蘅。
趁两个人无暇顾他,苏靖弯腰转移到园中另外两座新坟之间。
她盯着新堆的坟土,喘息微重,好半天才抬起手轻轻地抚摸起那柔软的泥土。
苏靖一捧一捧把土推开,好在埋得并不深,不一会儿骸骨就露了出来。
是一小节趾骨。
不是菀蘅的,菀蘅的应该更细更小。苏靖低低地呼出一口气,咽了口唾沫,接着挖开另一座坟,已然与她熟知的菀蘅不对号。
她全身一松噗的坐回地上,心中一块石头轰然落下。
菀蘅,你还在碧珏宫的是不是,一定要等我。
苏靖扭头,那两个太监埋好人,正准备离开。她眼睛一眯,俯身射回他们身后的灌木丛。
张公公放好工具,嫌弃地瞅了瞅自己腌臜的双手,用两根指头伸进怀里拈出了一条细丝手绢。
苏靖正欲贴近,此时却身体陡然僵直,目光死死地定在那条手绢之上。她刚才分明看见,手绢抽出的瞬间,怀里乍现一线金光,浑圆如珠。
她霍然长身而起,直接站到了张公公的面前!
“你是什么人!”张公公手一抖,手绢失手落下。
苏靖二话没说,三两下直接扒开他的衣襟!
一颗纯金打造的圆珠从中滚落,她伸手一把握住,递到眼前,尾端有一朵小小的浮雕梅花。
菀蘅从小带大的保命珠,杜家世代传承。
“你…你是什么人!敢这么大胆!还不快放开张公公!”一旁的小太监被吓傻了,手足无措地呵责道。
苏靖没有理他,缓缓掐住张公公的脖子,森然抬眼,“说,这一粒珠子是从哪里来的!”
“我…我…”张公公被扼住了气管,无力地挣扎着指了指小太监,“咳咳,是他…他孝敬我的…”
那个小太监一怔,诧异地看了张公公一眼,惊恐地发现注意力被明显引导过来的苏靖目光阴沉得惊人,一屁股坐倒在地面上,“不…不…不是的…张公公,我没有碰过这珠子啊…”正说着,他望着苏靖的背后声音戛然而止,瞳孔蓦地放大!
苏靖下意识回头,只见一把长刀笔直刺来,直统统对准自己后背猛然掼下!
噗的一声,鲜血飚溅!
“你…”苏靖一怔,慢慢垂下眼,看着穿透自己身体的刀锋上,血珠一滴一滴打落,渗入泥土。
“哈哈哈哈哈哈!”张公公松开刀柄,退开两步狂笑起来,“你个贱人,是奉了别人命令来查我们的是不是,我告诉你,不管是谁派你来的你这都是自寻死路。言公公是我们的后盾,你们谁想动他一根指头都是妄想。不过今天在这里杀了你,我也算大功一件,正好给那些不自量力的家伙一个警告!”
“对了,你很关心这粒金珠子,是想拿它来当证物对不对?”张公公一把从苏靖的手中夺过珠子,咯咯的笑起来,“下贱货,我很乐意告诉你,你别做梦了。带着这个珠子的丫头因为很不听话,所以昨天烧的时间特别长,最后只剩下一把灰,风一吹就没了。这个珠子,当然咱家就笑纳了,虽然小了一点,可是咱家不嫌弃漂亮东西。”
“她死了?”
“废话,咱家亲手推进的火炉,跟你一个样的乡下下贱货色,咱家还嫌脏了手…”他突然噤声,因为他看见苏靖的背脊赫然再次挺直。
苏靖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温和轻柔。她略略抬起手臂,那把原本应当插在体内的长刀哐当砸落。
“怎么可能…”张公公腿下一软,他明明是对准这个女人的背心扎下的呀,为什么会变成刚好插进她腋下空隙,然后被手臂夹住。
苏靖身体一晃,脸就贴到了那太监的鼻尖上,轻声问道,“就凭你也配杀我?”
太监连头也无法摇动,口中呜呜作响。
苏靖的声音更加轻和飘渺,眉头浅浅皱起,“就凭你也配碰菀蘅?”
她直视着他,眼也不眨,忽然扬起拳头,一拳实实在在地卷起尖锐的风声重捶向他的心脏部位!
只听到“砰”的一声巨大闷响,她的拳头直接贯穿了他的胸口!
鲜血混合着被打烂的心脏碎片溅出,浇了苏靖一头一脸,顺着她的脸往下流淌。
苏靖面无表情地抹去脸上黏稠的血红浆汁,弯腰捡起地上的金珠。
她的目光被闪耀的金光照得一花,仿佛再次看见菀蘅欢笑着对她摊开手,撒娇般扭着小腰,一双大眼睛骨碌碌直转地抱怨,双喜姐姐,你还差菀蘅一个人偶娃娃呢,不然我告给福婶说你又欺负我了哦。
她狠狠拽紧珠子,勒进手心,闭上眼。菀蘅,为什么我要带你去猎场,为什么?菀蘅,我岂止是欠了你一个娃娃,我欠了你一条命。
苏靖转身,睁睁开眼,跨过尸体向那个小太监走去。
小太监目光呆滞地望着她,喉管不停地震动,但一个字的音儿也发不出。
“害怕我是吗?”苏靖轻笑,蹲到他身前,低声问道。
一滴血顺着她的长发啪的打在小太监的脸上,小太监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就这么僵硬地睁大眼睛注视着满脸是血的苏靖。
苏靖笑了笑,视线柔和下去,把手放到小太监的头顶上,“放心,不用怕,我不杀你。你看,杀人不是好玩地事,你留下来把这里收拾一下吧。”
她缓慢地站起身,往门外一步一步走去。
刚到门口,她就顿住了脚步。
明殊静静地站在丈外,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终于向后面招手,“来人,拿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