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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缘君一舞,洗手做羹。 ...

  •   雪已停。白府院中冬梅开的正盛。

      一石桌旁有二人相对而坐。

      “蓝姑娘,在下不日便要离开,不知你有何打算?”白芷看着身旁女子,温和道。

      仍是黑色霓裙,外套白貂毛大衣,安安静静地坐在一侧。偶尔抬眸浅笑,柔声应答,端的温婉大方。

      蓝见秋闻言,颇是诧异,秀气的娥眉微蹙,唇轻抿,垂首想了一会,“水姑娘好了么?”

      他轻笑,捏起石桌上一片花瓣,不答。

      蓝见秋呆愣了一会,“那见秋再为公子跳一支舞吧,权当报答这几日照拂之恩。”

      白芷随手抬去手中花瓣,看着她,笑允。

      只是蓝见秋还是有些期待地看着他,眼神亮亮的,抿唇笑道,“公子不为见秋吹一曲么?”

      “不了。”他摇摇头,“有些东西多了,反而是累赘。”

      于是,蓝见秋解下貂毛大衣,递给一旁侍女,随即绣鞋轻点,舞步轻荡,旋开身子。

      那是个白色的世界,远处红墙砖瓦积雪泛着淡淡的光泽,风拂过,雪花簌簌,落英缤纷。黑裙女子寂静起舞,再没有更多修饰。若说还有其他什么,便是那几株冬梅,浅粉,淡黄,深红,以及那石桌旁自成一方的清贵男子。

      “水姑娘,你看,这雪景真美。”温霖芸陪着水清妍出来散步。这几日,在两大神医的轮番疗理下,她已然恢复的差不多了。但终是深受重创,仍是有些病容。

      水清妍本不愿,但医者最大,她无奈应邀。

      没有得到回应,温霖芸转头看水清妍,却见她看着前方,她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不由轻呼。

      “这舞……”

      比她以往所见的任何一场舞都要惊心动魄,美轮美奂。

      古有凤求凰之曲,今有缘君一舞。

      繁复的舞步,摇曳的身姿,纷飞的裙裳,绚烂下的寂寞,天涯相觅,只求君知。

      突地,温霖芸感觉到一道视线,她回身而视,见身边少女已不知何时看着自己。那目光中似乎透着几分了然的意味,却无半分轻视,恰透她的心。

      她极力掩饰尴尬,局促地一笑,又按捺不住看着那边二人。

      尽是黑裳,别有气韵。一坐一舞,静然而伴。

      而水清妍已转身往回走。

      温霖芸察觉,唤住她,“水姑娘为何不前去?公子他……”

      有些东西她也看不透,以她的身份,立场,无法明说。

      有一枝红梅伸了出来,水清妍停住脚步,莹白的手指轻捏起花瓣上的一撮雪,她回身轻笑,“我为何要前去?”

      娇肤白雪相映,那一笑间的风姿更是清澈透然。

      水清妍很少笑,但若是真心笑起来,延至眼底,便如那一池秋水激起涟漪,荡起别样柔情。

      温霖芸随即亦笑,或许,公子以后的人生会更加……恩……有趣……

      罢了,她总也插手不得。

      温霖芸有些怅然,又有些释怀。

      这边二人欲走,那边却已有人看了过来。

      那个人儿立于覆雪红梅旁,指尖轻捏起几分白雪,言笑晏晏。

      他的心亦是软软的,他起身,“清妍,过来。”

      话音一落,那个起舞的女子衣襟回落,福身,“白公子,见秋拜别。”

      他点头示意,挥手让侍女伴随而退。

      水清妍微滞,她感觉指尖还有点凉意尚存,这时身边有人走近,她回身,恰是那个刚才舞尽生命的女子。

      蓝见秋,一舞寂天下。

      两两交错之际,女子对她微微点头,有些苍凉的笑意,她想,这人便如她身畔的那株傲雪红梅吧,冷艳,有些许清高,但终未至拒人千里。

      水清妍亦是对她点头回礼。

      “水姑娘,公子唤你过去呢!”温霖芸提醒道。

      她停在那儿,既不走近,也不离开,只是不远不近地望着男子。

      白芷无奈,从何时起,他竟养成了这样一种习惯……

      男子身后的雪景已成了陪衬,直至渐渐消失,惟余那个清贵的身影越走越近,带着如水般的温柔。

      他微微一笑,已是执起纤纤素手,见那圆滑的指尖里尚余点点雪水,他微蹙眉,突然不知从何处取出一只玉镯,缓缓套入她的手腕。

      那玉镯滑入腕间之时,水清妍便觉一股暖流从那镯子四周散开,随即那本是纯粹的玉质慢慢呈现点点雪花纹状,又隐隐有凤凰翔飞之态。祥和而高贵,她恍然间便觉顿入雪山仙境。

      她惊诧抬眸,却陷入他幽深的眼底。

      只闻他清清淡淡,再自然不过的声音,“流风回雪,虽未有损你的身体,但终究改变了你的体质。”

      所以,她的肌肤总是那般冷。

      冷到连他空寂多年的心也不由有几分怜惜之情。

      他便如此轻笑着,带着几分宠溺,几分柔情地看她。

      她便连拒绝都无法,却又听他接着道,“清妍无须推辞,物尽其用罢了。”

      水清妍微微轻叹,慢慢扬起几分浅浅笑意,“白芷,你是不是打定主意要我还不起?”

      不是白公子,她唤,白芷,几分无奈,几分懊恼,几分欢欣,却也再分不清。

      他笑,“或许吧。”

      温霖芸又端来药碗,水清妍在闻到那股药味之时,已是不自觉地皱眉。

      温霖芸见她那样子,不由好笑,又是个怕吃药的人呢,“水姑娘,这里有蜜饯。”

      水清妍点点头,却是接过药碗,盯着那浓稠的药汁很久,似是很做了一番挣扎,方一饮而尽,然后眉头紧蹙,仿佛按捺了很久方不至吐出。

      温霖芸将蜜饯递给她,她摇头避开,一脸苦色。

      倒让温大神医看的很是过意不过去。

      “温姑娘,这几日麻烦你了。水清妍在此谢过。”少女微微仰头,说的一脸诚挚,却也没有更多情绪。

      那日的澄澈笑意却也难觅。

      温霖芸心下一叹,“水姑娘客气了,医者本分罢了。更何况姑娘与我杏门有缘。”

      “杏门?”雪颜明眸突然一厉,她冷冷道,“或许当真有缘。”

      温霖芸突然想到华朔提起的佑伶草,不免揣测内中深意。

      如今他杏门二使就这么出现在白府,而她从醒来见到二人起竟然一句话也没有问,这个中因缘,又究竟知道多少?

      “水姑娘好好休息,霖芸晚点再来看你。”温霖芸笑笑。

      “你说,要是我将杏门所在公告天下,是否会引起武林纷争呢?”谁知水清妍却冒出了这么一句。

      温霖芸一惊,百年来杏门所在一直是武林之迷,这也是武林敬重杏门的原因之一,倘若真有一日暴露,那么难保有人觊觎杏门医术医书……

      “姑娘不会。”温霖芸摇头道,她柔声相应,眼神中尽是温暖。

      “我都不信呢……”水清妍拨弄着手腕间玉镯,神色刹那有些许的迷离。

      “在讲什么呢?”珠帘声响,白芷笑着走进。

      “公子……”温霖芸微点头示意,而后退下。

      “白公子。”水清妍看着坐下的男子,见他随即几不可查的微皱眉,她又改口,“白芷,这世上要想取之,必先予之,是么?”

      闻言,他一笑,见那桌案上一碟蜜饯,“这药苦么?”

      避而不答。却是问的其他。

      水清妍点头。

      “清妍,即便这世上我还要图谋什么,也无需借由你得到。”他说的很是随意,手指沿着瓷盘轻转,说完方笑着抬眸。

      心潮澎湃,莫过于此。

      那墨眸中笑意轻染,薄唇轻扬,俊雅无双。

      他怎可用如此清淡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

      他怎可如此轻易让她动容?

      她仍在百般挣扎,未料男子已是用一旁玉箸夹起一颗蜜饯,送至她唇边,她睁大眼睛看他,他唤,“清妍……”

      她一惊,下意识身子往后仰,身后自是一空,他却揶揄道,“这样摔下可不雅。”

      他拉了她一把,她又羞又窘,无奈吞下蜜饯,唇舌一触,便有满满的甜味渗入口中,很快冲淡了药的苦意。

      在那朱唇微启之际,他心下微叹,竟是如此深重的防备……

      “送我回去吧……”水清妍很有些尴尬,感觉脸上已是热度非常,急于逃开。

      她本是一直在等福伯来接她,未料自她醒来之后,福伯只来探望过一次,便至今未来。

      她又一直有逃避之意,遂这几日继续留于白府。

      “恩,待晚间我带你回去。”白芷答道。

      “为何要等到晚上?”水清妍疑惑。

      她只关注到了晚上,却忽略了“我带你”三字。

      “你可知道你消失的三日,惊动了玄城多少势力?如今白,水二府外面更是布满各处眼线。你若从我府中出去,你猜……”分明很是无奈的语气。

      水清妍不再做声。

      玄城势力,关注的可不止她。她心下暗道。

      直至亥时,水清妍才真正明白他所说的那句话。

      “待晚间我带你回去。”

      可为何要走这条小道?为何只有他二人?

      所谓小道,便是只容得下一人。两人走在一起,那便……

      自是白芷提着灯笼走在前面。

      估计白大公子也是第一次提着灯笼,还要照顾身后之人。

      水清妍总是离他三步远,白芷还是第一次这么不被见待,不由觉得好笑。

      “这里为何没有积雪?”身后少女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自是让人清扫了。”他回道。

      恩,很好,有些东西她自动忽略,总算她不用怕摔倒了。

      “这条路……”她继续问。

      从两边景来看,二人刚走过白府后院。

      “相传十八年前,如今你我所住的院落还是两位挚交的,他二家定下儿女之亲,两家小儿女自是青梅竹马。这条小道便是为他二人所开。直通两家。”

      说着便见前面有一道生锈的铁门,掩在杂草中有些看不清。估计杜福买下这桩宅院时也不知道。

      如此一来,两家后院便真的几乎只有一扇门之隔。

      她站在门外,回身问他,“结局呢?”

      白芷微微错愕,摇头,“我也不知。”

      事实是,当年正值兵荒马乱,疾病肆虐,女方家全家逃离,男方家死守古宅。很快,这两所宅院便空了下来。

      她的心绪却突然变得不安,恍若看见了什么。

      两两安静了一会,白芷却笑道,“清妍,当真不谢我么?”

      在风山水洞中,水清妍说过,她不会谢他。

      此刻她却借着灯笼打量他,她微微一笑,“如何?”

      “为我煮碗面吧。”

      和面,搓成面条,生火,下面,本也不算是特别麻烦,至少用不着一个时辰。

      只是水清妍却生生折腾了一个时辰。

      倒也不是她不会,实在是从来都有人相助,如今身旁却是个……

      府中本也没有什么人,仆从唯有一对夫妇,如今更是均已入睡。

      白芷本是在一旁瞧着,最后被水清妍赶至外间等待,她实在不习惯被人如此看着。

      不过她忙她的,自是顾不上他在门外静观。

      他突然便有一种暖暖的满足感。

      他唇角微扬,便有月华漫开。

      一个时辰之后。

      白芷打量着面前的碗碟。

      瓷碗瓷碟瓷筷,上印染着碧叶粉荷。显然是一套之物。

      清香扑鼻,一如她身上的味道。

      “这水?”他微微疑惑,便带着眉峰微动。

      “丰乾禾泉。”她坐在一旁,显然有些累意。

      丰乾以茶闻名,禾泉更有天下第一泉之称。她竟然用来下面?

      他夹起一根面条,却又不由笑问,“这面条?”

      “用莲花干粉和面。”她的声音已是懒懒,却一直不看他,只是拨弄着手腕间玉镯。

      暖暖的,触手温润,她便感觉很是舒神。

      他却迟迟不下口,倒是看着一旁碟子中的面酱,再用筷子轻蘸翻搅。

      应是用各种豆子,肉丁,香料制成。

      她突地抬眸,作势要抢过他手中筷子,他闪过,更是觉得好笑,“清妍,莫非你是第一次如此煮面?”

      水清妍气极,转身便走。

      面条带着微微的粉色,莹润生光,面上盖着两个煎蛋,几段青葱,汤水清澈,香味扑鼻,更皆酱香缠人,自是让人食指大动。

      他叹道,“这是我此生吃过的最好的面。”

      水清妍闻言滞身,方微露笑意,不可否认,她刚才很是紧张。

      她此生第一次下厨都没有这般忐忑过。

      他优雅的动作,仿佛在品味世间佳肴。

      她想,便也就这样了。

      “清妍,我要走了。”他起身,看着她道。

      她点头。

      “公子,马车已经准备好了。”白府门口,苏晟正焦急等待。

      白芷往身后看了一眼,分明一片漆黑,他却微微一笑,方转身,“走吧。”

      他走上马车,华朔已是瞌睡连连,却又突然清醒,他露齿一笑,“恭贺公子生辰,愿芷哥哥福泽连绵。”

      他抚了下少年的脑袋,“恩,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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