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玩偶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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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落是时易小时候外婆送给她的礼物。
时易的外婆是个裁缝，这间玩偶屋从前就是外婆开的裁缝铺子。外婆心灵手巧，除了会做衣服，还会做刺绣、纳鞋底、缝荷包，做各种各样的布艺制品。
落落是外婆亲手缝制的，纽扣做成眼睛，麻绳搓成头发，用当时流行的花布裁成蓬蓬的小裙子，虽然比不上工厂里生产出的玩具精致，却足以让一个小女孩爱不释手。
时易很小的时候，父母便因感情不和离婚了，各自又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孩子。时易原是被判给了母亲，但在新家庭里，原配孩子的地位总是十分尴尬，于是时易被丢给了外婆照料。
“其实这样也好，毕竟在别人的家庭里，父亲不是我的父亲，母亲也不只是我的母亲，但在这里，外婆是只属于我的外婆。”时易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容，灯光映在她的黑色的眼瞳里，泛着闪闪的光。
落落便是这时候诞生的。
落落伴着孩童时期的时易入眠，陪着少年时期的时易玩耍，倾听青春期的时易讲那些无处诉说的秘密，看着长大的时易熬过一个又一个挑灯夜读的夜晚。
女孩小小的身影逐渐变成了高挑的倩影，陪伴了她十余年的布娃娃也被岁月侵蚀，丢了眼睛，秃了头发，曾经鲜艳的裙子也掉了颜色，变得皱皱巴巴。
直到女孩只身前往外地读大学，布娃娃被留在了家里，尘封在箱子的最底层。
“我大学的时候学的金融，当时什么也不懂，就想着啊，以后要挣好多好多的钱，让我外婆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享尽清福，颐养天年。”
大学生活充实而忙碌，时易忙着学习、考证、搞竞赛、刷实习，往往半年甚至一年才能回一次家。有时空闲下来，才想起给外婆打个电话。
外婆老了，不会用智能手机，更不会微信视频通话，只会用那个砖头似的老年机，一边把扬声器开到最大，一边扯着嗓子朝电话里喊“没事，你忙，不用挂着我”。
直到时易带着研究生录取通知书再次回家时，迎接她的是外婆去世的噩耗。
守在外婆灵前的时易望着黑白照片上那张爬满皱纹的脸，不由得神思恍惚。
记忆里那个慈祥又能干的小老太太，是什么时候变得如同老树一般干瘪、枯朽，直到失去生机的呢？
她回到外婆的裁缝铺，爬上二楼，回忆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里的一切都和她记忆中分毫不差，小时候读过的童话故事书已经泛黄，仍整齐地排列在旧书柜里，玻璃弹珠、八音盒、陀螺静静地躺在收纳箱中，只是少了一个忙碌的身影，一边喊着“小时你又把玩具乱扔”，一边任劳任怨地把所有东西收拾得井井有条。
时易打开收纳箱，看到了被她遗忘许久的布娃娃。
她摩挲着陈旧的布娃娃，回想起外婆的手艺。得益于小时候的耳濡目染，她翻出外婆曾经用过的工具箱和缝纫机，毫不费力地给布娃娃缝了新眼睛、扎了新头发、做了新衣服。
看着焕然一新的布娃娃，时易在心里默默呼唤小时候自己给伙伴起的名字。
落落。
“刚开始听到我说话，小时像是见了鬼一样，噌地把我丢出去七八米远。”落落揶揄道，“可怜我刚穿上的新衣服，又滚了一身灰。”
时易莞尔：“那也不能怪我呀。突然听见玩偶说话，任谁也会被吓一跳的好吧。”
“其实我一直都会说话的，你之前听不见而已。”落落解释道，“只要是被当作人对待的娃娃，时间久了都会聚集灵气，产生自己的意识。人们祭拜神像、扎巫蛊人偶，都是这个道理，只不过一般人感知不到我们的存在，只把我们当作没有生命的物品罢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醒这种能力。”时易说，“从那以后，我发现我可以听到好多玩偶的声音，才相信原来‘被爱可以长出血肉’不是一句空话，被主人爱着的玩偶真的是有生命的。”
研究生开学，时易带上了落落。和小时候一样，落落陪着时易一起吃饭，一起入眠，一起学习，只是这次，落落不用再默默地注视着时易，她会大笑，会惊叹，会滔滔不绝地和时易聊天，时易也会像以前那样，毫无保留地和落落分享一切。
某天，时易在宿舍里给落落做新衣服，室友惊叹于时易的心灵手巧，并怀念地说，自己小时候也有一个爱不释手的玩偶，但是由于时间久远，玩偶已经坏得不成样子了。
时易表示，自己或许可以帮忙修复那个玩偶。
室友带来了她的毛绒小熊。小熊已经毡化了，毛发纠结成块状，个别地方裸露出内层的布料。时易洗了一遍又一遍，把小熊清洗干净，又专门学习了植绒技术，让小熊重新拥有了柔顺的毛发。
室友看到重获新生的小熊，竟激动地流出了眼泪。
那只小熊对时易说，原本它以为自己已经被遗忘了，再也没办法给主人带来欢乐，没想到有一天还能再次见到主人幸福的笑容。它很感谢时易，是时易给了它第二次生命。
它已经陪了女孩十年，它还想再陪她十年，二十年，如果可以的话，它要一直陪着她，直到她们一同老去。
室友请时易吃了顿大餐，吃饭的时候，室友摸着身边的小熊问时易，你有这么好的手艺，考不考虑发展副业，帮别人修复玩偶？
这话落在时易心里，惊起了一圈圈涟漪。时易开始在网上发帖，询问有没有人需要修复旧玩偶，意外地收获了不少反响。研究生毕业后，时易没有和其他同学一样，去卷大厂、挤银行，她一个人，带着落落，回到了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
江边的这间小裁缝铺子重新开业，不过这次换了招牌，上面写着“拾忆玩偶屋”。
“因为离开你的人越来越多，所以留下来的人就越来越重要。我要做的，就是还原他们最美好的模样，让他们留得久一点，再久一点。无论你走得多远，当你回头看时，他都会以你最熟悉最亲切的样子，默默地回应你。”
江风吹动窗口的薄纱，轻拂着时易额前的发丝。
木桌前，灯光下，那双纤手穿针引线，缝好莫黎身上露出棉花的裂口。
“好了，搞定！你动动看，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需要调整？”故事讲完，时易也刚好结束了莫黎的“手术”。
莫黎坐起身，摸摸自己身上细密结实的针脚，挥挥短短的四肢，有种重获新生的舒畅。
他仰起圆圆的脑袋，眨着眼睛看向眉眼弯弯的女生：“谢谢你，时易。”
“不客气，你和他们一样叫我小时就行，莫——”时易顿了一下。
“莫黎。”莫黎提醒。
“哈哈哈感觉直接称呼大名怪怪的。”时易摸摸鼻子，“平时别人都怎么称呼你呀？”
平时身边人都叫莫总。但是对着一只小熊叫莫总比直接称呼大名更加奇怪。其实曾经还有人叫过他“小黎”，但是莫黎不愿意时易那样称呼他。
“就叫莫黎就行。”莫黎说。
时易托着下巴想了想：“嗯……莫黎，茉莉，不如就叫你小茉莉吧，刚好比较符合你现在可爱的模样。”
莫黎：“……也行。”
时易看出了莫黎的拘谨，她随手拿过手机，给莫黎拍了一张照片：“你看看，我没骗你，你这个样子真的很可爱！”
莫黎看到了手机里的自己。经过时易的精心修复后，他的身体更加圆润了，毛发干净柔顺，眼睛像两颗黑葡萄，耳朵也翘翘的，看上去很好rua的样子。
他也的确被时易上手rua了。
莫黎缩起脖子，晃着脑袋：“不要摸我……”
想他活了27年，从来没有女生敢和他如此亲近，如今一朝变身毛绒玩偶，被时易又是揉脑袋又是揪耳朵，简直倒反天罡！
“小时，你不要逗他了。”落落在一旁冷眼旁观。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时易收回作恶的魔爪，问莫黎，“你说让我帮你调查车祸的事，你想怎么调查，有头绪吗？”
莫黎想了想：“我打算先确认我——我的身体——目前到底是什么状态。网上说的话不可信，我到底是活的还是死了，我得亲眼见过才能确定。”
“你这可真是薛定谔的死活啊。”时易打趣道。
“明天你有时间陪我走一趟吗？”莫黎问。
“明天……明天我要送小虎回家。”时易指了指一旁橱柜里的小老虎玩偶，“他已经在我这里待了好几天，主人都要等不及了。然后我还要给乖乖兔治病。”
乖乖兔就是那只十分吵闹的兔子，莫黎简直不知道它这名不副实的名字到底是怎么来的。
乖乖兔说：“没关系小时，你先陪他出门，我可以等着你。”
好像也不算名不副实哈。
时易考虑了一下：“那就这样吧，明天上午我给小虎打包，交到快递员手上，然后我就陪小茉莉出门办事，等回来再给乖乖兔治病。今晚你们可以先和小虎好好告别，庆祝一下小伙伴顺利出院。”
“好的！”玩偶们应下来。
“我来把你们摆在一起。”时易轻快地跑过去，打开展示柜的玻璃门，把柜子里的几个玩偶凑在一起，让他们围着小桌子团团坐。
莫黎莫名觉得，时易这个样子好像带小朋友的幼儿园老师。
“好了~那我就上去休息啦。哦对了，小茉莉，你想在哪里睡觉？”
莫黎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小茉莉是在叫自己：“我……我都可以。”
“你可以和大家一样，住在柜子里。”落落发话了。
“你愿意和其他小伙伴在柜子里睡，还是想和我上楼呀？”时易征求莫黎的意见。
“让他在柜子里睡就行啊，一视同仁。”落落又重复了一遍。
莫黎算是听出来了，落落不想让他上楼。于是他从善如流道：“我睡柜子里就行。”
“OK，那我给你弄个小床。”时易很快便在玻璃展示柜里添了一张微缩模型床，上面铺上珊瑚绒的小毯子，看上去分外温馨。
她把莫黎放进柜子里，莫黎便自己乖乖地爬上床。
“那就晚安啦，大家。”时易落下外面的卷帘门，上锁关灯，只留下一盏散发着淡淡蓝光的小夜灯，抱起落落，哼着歌上了楼。
“你别看了。”乖乖兔注意到莫黎一直望着时易上楼的方向，“我们客人都不能去楼上，只有落落能上去。”
“它对我的敌意好像有点大。”莫黎轻声说了一句。
“你不喜欢小茉莉吗？”楼上，时易把落落放在床头，自己脱衣服洗澡。
落落没有回话。
“感觉你好像对别人都不是这个态度。”时易说。
“没有针对他。”落落终于开口道，“只是为了你着想，不想让你和来历不明的家伙走得太近，更何况他还是个人，是个有背景的人。”
时易还想说什么，她放在床头的手机忽然响了。
她拿起手机，上面显示她的社交帐号有新消息。
“请问店主，这样的玩偶您可以修复吗？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配图是一张布娃娃的照片。
娃娃没有穿衣服。它的身上到处都是污渍，脸也被锐器划烂了，上面还有彩笔涂画的墨水。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玩偶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