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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启新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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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贞全坐在周缪海对面,一言不发,自顾自地收拾起自己,毛燥燥的乱发湿乎乎,长悠悠的,齐贞全顺不开,也没梳子,便低着头,就着火堆的温度,烤着自己的湿头发。
周缪海从身旁的木盒子里拿出几个绿豆糕递给齐贞全:“给你,小人家,多谢你的屋子和柴火,给我们避了场大雨。”
齐贞全抬眼一看:“没事的,谢谢。”,手一摊,把绿豆糕接了过来,囫囵通枣的吃了起来,这糕点细腻微甜,带着清清的豆香,回味甘甜。
这是齐贞全第二次得到别人嘉赏的食物,再也不留在最后吃了,赶紧炫完,免得跟那饼子一样被淋湿了,就糟蹋食物了。
齐贞全吃得急,绿豆糕噎在了他的食管,马上难受地锤着自己的胸口,周缪海及时地给他递过来装着水的皮囊,齐贞全抓过来就是大口地喝着。
周缪海身边的一个老仆,凑近他耳边,低语:“老爷,脏啊。”
周缪海摇了摇头:“不碍事。”,老仆也不多语,静静地在周缪海身边伺候着,眼睛紧盯着这个小脏孩。
齐贞全终于将噎住自己的绿豆糕冲进胃里,顿时就顺气多了,再次向对面的人倒了声多谢。
想要将水囊还给周缪海,周缪海摆了摆手:“你自己留着用吧,我这里多的很。”
刚才那老仆人说话声音小,但齐贞全还是听到了。
齐贞全也不把人往差了想,真心觉得眼前这人真有情商,说话不折辱人。
上辈子也不能说是很爱干净,但至少穿着得体啊,如今自己这一身的泥污也实属无奈,昨天他在池塘里洗得澡算是白折腾了。
齐贞全把身边布袋打开,从里面拿了一个莲蓬,其余的推给周缪海:“吃吗,甜的。”
周缪海摇了摇头:“不了,不饿。”
“好吧。”
“叫什么名字啊?”周缪海问道。
“齐贞全,整齐的齐,贞洁的贞,全部的全,你呢?”
“念过书?”
“念过,读过几年。”罗氏给齐雨祥请了个教书先生,五岁就开始启蒙了,若是这个时候有人给齐贞全递上这个时代的一本书,他都能认得字,毕竟他可是有原主的记忆的,原主当初学过的字,他也认得。
“为什么一个人住在这里,家里人呢?”周缪海继续问道。
“家里遭了难,就剩我了。”齐贞全也不计较这个人只问不答,这个人的穿着打扮不俗,还肯陪他说话,挺好的,终于不用对着庙墙发愣了。
“哦……贞全你口音还颇为怪异,不常见啊。”周缪海转移了话题。
齐贞全愣了下,他这拿过一乙普通话证书的现代人,确实和这边人口音不一样。得益于和齐雨祥记忆的融合,齐贞全能听懂这边人的话毫不费力,可是他的口音对于古人来说,还是显得格格不入了。
“我从小是祖母带大的,她是远地方的,大家都说她口音怪,我都跟她学的。”齐贞全挠挠头,胡乱诌。
“原来如此,贞全,你知道巫溪镇咋走吗?”
齐贞全把衣服翻个面烤,道:“知道,那条路堵死了,还有另外一条,不过路绕了点,我给你们带路吧。”
“哈哈哈,那就多谢了。”周缪海笑这小孩机灵。
周缪海把原涛喊进来,吩咐他等雨势小点就带些人出去把被埋在泥里的奴仆们妥帖地处理好。
原涛的大哥原平走在队伍前列,不幸被山崩吞噬,壮年早逝,家中妻儿尚需依靠,往后的日子该是何等的艰难悲戚。
原涛蹲在庙外的角落,高大的身躯蜷缩着,眼神空洞而无神,思绪杂乱。汤王对下属向来体恤,拿出银子去救济大哥的妻儿是大有可能的,面对大哥的惨事,他满心都是对大哥妻儿未来的忧虑与悲悯,更害怕回去面对嫂子,他该怎么对嫂子讲呢……
原涛想不出来,只能呆呆地望着远方,沉浸在无尽的哀伤之中。
齐贞全在原涛后面,喊了他几声叔都没听见,用手拍了拍原涛的后肩,吓了他一跳,措不及防地让齐贞全看到了他的脸上的泪痕,待原涛反应过来,赶紧转过去用下衣摆乱擦了几下脸。
“涛哥你眼睛进沙子了,要不要我给你吹吹。”
“不用,不用,有什么事吗?”
“老爷喊我找你拿梳子梳头发,涛哥有吗?”
“哦哦哦……没有了,被死泥冲走了。”,原涛一开口,带着一丝哭音的虚弱。
齐贞全指了指原涛腰间配着的短刀:“借我用用这刀。”
原涛皱眉道:“干啥用。”
齐贞全把他黑色乱鸡窝的发型潇洒地往后一甩:“割了它。”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坏,割掉干嘛。”原涛教诲道。
“你瞅我埋不埋汰。”
“啥?”
“你看我头发污不污秽。”
原涛挑了挑眉道:“这也太污了,哈哈哈,小乞丐还嫌自己脏啊。”
齐贞全无奈道:“我也不是天生的乞丐,不当乞丐前还是好人家的小儿郎。”
“哎呀,要不要哥来帮你几下,这刀快,你用着我不放心。”原涛把短刀拔出来。
齐贞全弯着腰,捂着脸,防止发屑沾到脸上,仍凭原涛左一刀右一割地在他头上乱划,糙老爷们手劲大,有时候劲使大了,扯到齐贞全头皮,痛的齐贞全都呼出了声了,小孩子头皮嫩得很。齐贞全喊原涛轻点,头都要飙血了,原涛不在乎地说:“快了快了,小孩子就是皮薄,再忍忍就好。”
削好头发的齐贞全像刚从池塘里嬉戏完的小狗一般,用力地甩了甩头,把头上残留的碎发摇到地下去,随后跑到院子里,借着大雨的冲刷,把身上泥点子搓下去,从头到脚他都不放过一点泥,要不是有这么多人在现场,否则他非得把脏的发黑的裤衩子踢飞,再借着这天地间降下的磅礴水帘,酣畅淋漓地洗净自己。
原涛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倚在墙边,一脸疑惑的看着头上像个海胆头的二傻子,乐啥乐,刚烤干的头发又湿掉了,一条小傻狗。
把自己洗干净的齐贞全原本被污泥土与疲惫遮掩的面容,此刻全然展露,拥有算得上白皙的皮肤,墨笔勾勒的眉毛,柔和的桃花眼,脸庞犹如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原涛打趣道:“脸这么一洗干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女娃娃的,俏的很,哈哈哈……”
齐贞全刚穿过来的时候去小溪里搬螃蟹吃,看过他在溪水上的倒影,自己长得不赖,不过他就算长成天仙都没用,换不了饭吃。有时候在树上掉下来崴着脚了,往脸上摸点泥巴,再把自己羞耻心甩到天边,装成可怜的小瘸子行街乞讨。
齐贞全在雨里洗澡的时候就打定了注意,自己不想当苏乞儿了,早日上岸才是正道,眼前机会不就来了,那个被人喊作老爷的年轻小伙子,瞧着就是个心软的,自己死皮赖脸地跟他们走就是的。
必须、一定、死活得赖上他们!
夜来了,天上染上墨色,车队的一行人早早就睡了,留下几个侍卫守着夜哨,时刻保持着警觉。
这场暴雨下得急,走得也快,好似老天爷发了通雷霆之怒后,一觉醒来气消云散,全然没了方才的狂暴模样。
巫溪镇的廖氏面馆前,一溜儿整齐地停着六辆槐木马车,车辕上系着的十二匹高头大马毛色油亮,身姿矫健,正悠闲地甩着尾巴。
往来行人、小贩和扎着冲天辫的小孩皆被这阵仗吸引,有人驻足侧目,有人低声私语,眼中满是好奇与惊叹,纷纷揣测这是何方贵客的排场,造出这般气派非凡的景象。
这廖氏面馆是个夫妻店,两口子在庖房里忙的热火朝天,忙着摆碗、下面、煮面和捞面,实在来不及上菜,有些着急的侍卫直接到庖房里把面端出来吃。
周缪海眉宇间带着哀伤独坐一桌,身边有个老仆在旁边伺候着。
原涛带着弟兄们去埋人的时候,他也跟上去了。身边的人都劝他别去,怕给主子染上晦气,怕那场面凄惨脏污,浊了他主子的眼。
周缪海执意要去,于是看见死在山崩里的奴仆们全身糊满了泥浆,分不清谁是谁,还得把死人脸上的厚重黄泥抹去,才辨的清那人是谁。有些人手脚被石头砸断了,朝着极不正常的角度扭曲着,看得周缪海心里又难受又害怕。还看见了拖着他大哥尸体的原涛流着泪,满脸悲戚。其余的奴仆们也见不得这画面,各个神情黯淡无光,有的偷偷抬手抹泪。
周缪海知道原平家里有妻儿,原平死了,孤儿寡母的日子不好过,自己就出些钱财关照下原平的妻儿也是应该的。
世事无常啊!
周缪海叹了口气,不想再这里呆下去,鼻子已经发酸了。
却说,放着巫溪镇上好好的腊三饭庄不去,为何偏要去一家小面馆吃面?这还得得益于齐贞全拍胸脯的大力推荐。
他记得这家面馆的老板娘对他的恩。
每次老板娘看到自己乞讨,就会给他拿碗汤泡饭,带点零星的碎面条,估摸着是客人吃下的剩饭。
齐贞全要离开这个地方了,这里没有什么他舍不得,什么都丢下了。只是离开住了两月的破庙的时候,鬼使神差地把那个小土碗揣进自己胸前的衣兜里。
齐贞全没钱报答老板娘的几碗剩饭的恩情,只能以这样的方式让老板娘多赚点钱。看他旁边的大兄弟原涛,连吃三碗了,简直是畜生吃法。
周缪海吃面吃到一半,眼角余光瞥见海胆头男孩朝他桌子走来,身上穿着松松垮垮的衣服,极为不合身。
这衣服是齐贞全在庙外剪头发的时候,周缪海坐在火堆哪里,无聊的很,用棍子掏柴的时候,把齐贞全的衣服碰到火里去了,找了件下人衣服赔给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