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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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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没多久,嬴韶颜开始后悔夸奖季卓尔。因为他发现季卓尔的行动愈发诡异了……从权贵圈转至文化圈,突转直下开始对当朝女性生存状况很感兴趣!从什么政治联姻啊,女子们的择偶情况啊,这都算是正常的。还有什么被男人休妻后女人的生活啊,探访当朝名妓啊,这也勉强能忍。但让嬴韶颜忍无可忍的是,季卓尔居然还要跑去观摩几位再婚妇女的生活……
每一位被嬴韶颜采访过的女人,上至名妓玉萝下至再婚村妇,均表示与帅死人的十一皇子相谈甚欢且相见恨晚。那一个个含蓄的握握小手唠家常,不含蓄的直接就往身上贴啊!
嬴韶颜与季卓尔本就都是吸人眼球风口浪尖上的人物,这么一折腾搞的满朝文武,朝廷内外都传闻朔王嬴韶颜对已婚妇女有着特殊爱好= =。太子嬴朝宗不知是否受传闻影响,一改先前因人家俩同居而颓废的状态,开始了新一轮热情澎湃的——勾、引……想尽一切手段只求能和梦中情人独处,不能独处也无所谓,只要能见上面谈上话就行。正巧朔王府完工在即,嬴朝宗便私下授意工部,邀请洛国九公主过来验收,看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修改。考虑到只有自己“偶遇”公主说不过去,于是又拉上了对女人神马的不感兴趣,但绝不放弃一切机会显摆新衣服的七皇子嬴澄泓。
综上所述,就出现了如下喜感的一幕——嬴韶颜眼神痴呆,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听太子嬴朝宗、老七嬴澄泓还有一群不知道哪冒出来的傻缺,话里话外阴阳怪气地攻讦自己的一切。雄性生物特别喜欢在自己喜欢的女人面前,贬低其他雄性来彰显自己的伟大和与众不同,这一点太子殿下也不能免俗。就在嬴澄泓一脸不屑地说道“与公主您的大婚在即,小十一仍出去寻花问柳,行事如此出格,也不过就是自以为自己长得好看点……”话音还未落,就听“邦!”的一声巨响,嬴韶颜捶桌而起,直挺挺杵在那,脸色阴晴不定。
所有人都被惊吓到了,嬴澄泓更是硬生生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一屋子的人呆呆望着外表柔柔弱弱的“公主殿下”。只见嬴韶颜站了一会儿,缓缓深呼吸一口气,坐下,翘起二郎腿,喝了一口手边的茶,然后继续面无表情口气淡淡地说——“不好意思,你继续。”
气氛沉默……
嬴朝宗忍不住想——真不愧是天下第一美女,发脾气跷二郎腿都素这么的美丽~~~
嬴澄泓忍不住想——这哪是白痴,这整个就是一羊癫痫吧?一惊一乍的。
嬴韶颜忍不住想——季卓尔,今晚上你给爷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
别管这些生在天字第一号家庭里的兄弟多么互看不顺眼甚至兵戎相见,在某些时刻还真是挺有默契的……
终于忍耐到可以溜之大吉,嬴韶颜抖着满身鸡皮疙瘩,步步惊心滴水不漏地应付两位皇兄,就怕一个不留神露出空隙,再被太子当众调戏一把。若真那样,嬴韶颜可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但让嬴韶颜没想到的是,嬴朝宗硬是不顾身份生生将嬴韶颜扯到了一边。嬴韶颜也有点愣了,心说大哥我以前小看你了,上辈子怎就没发现你还是个死皮赖脸的痴情种?!
只见芍药花丛旁,这边嬴朝宗脉脉凝望着嬴韶颜欲言又止,那边嬴韶颜低头不语,浑身颤得跟筛糠似地(鸡皮疙瘩那是一层又一层,绵绵不绝啊)。
“知道,你与,十一感情,很好,总,不想分开。”嬴朝宗开口了,短短一句话说的是一字一顿,听起来颇有点咬牙切齿的感觉。“但现在外面兵荒马乱,即便是皇家的男儿也免不了出去闯荡,你一个娇弱女儿家安生待在宫里为好。”
嬴韶颜心里咯噔一下,听嬴朝宗言下之意,马上就会下旨派自己出使洛国了!新仇旧恨齐上心头,嬴韶颜反而平静了,他掀起眼皮,对上嬴朝宗的眼。
嬴朝宗胸口起伏不定,似也是很激动,手微颤,竟是意欲抓嬴韶颜的手……
嬴韶颜身上的鸡皮疙瘩已经不是一层层往外冒了,整个就是翻江倒海此起彼伏呀!他退后一步,满脸正气回道:“无需多说,不管嬴韶颜去哪,不管有多大的危险,我死都会和她在、一、起!”
仿佛一下子被人戳破了脑内的粉红色梦幻泡泡,嬴朝宗如梦惊醒般,脸色陡然阴晴不定,那架势真是恨不能痛骂眼前人一顿。但他终究未说一语,甩袖而去。
从夕阳西斜等到月上枝梢,还是不见季卓尔归来。嬴韶颜靠在床头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嬴韶颜突然察觉到有人站在自己面前,呼吸粗重,一惊之下霍然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即是“自己”兴奋过度的脸……于是毫无意外地又被惊了一跳。
嬴韶颜心底骂了声娘,心说过了这么久,还是没法适应大半夜突然看到自己的脸在眼前晃,真他妈的吓人。
季卓尔双手合拢攥着什么东西,俩大眼晶晶亮,一副欲说还休的模样。嬴韶颜心一沉,沉声问道:“遇上什么事情了?”
季卓尔缓缓张开手,嬴韶颜定睛一看——嗯?不就是普普通通的女人用的点翠发饰么。
点翠是鎏国一项传统的金银首饰制作工艺。翠就是翠鸟的羽毛,点翠就是从活的的翠鸟身上拔取瑰丽的蓝色羽毛,镶嵌在首饰底座上。翠羽根据部位不同,会呈现出湖色、藏青色等不同色彩。加之鸟羽本身的自然纹理和幻彩光芒,会使首饰流光溢彩,极致活泼生动。
点翠首饰这种东西在嬴韶颜看简直就是不值一提的小玩意,撇了眼季卓尔一脸没见过世面的土鳖样儿,嬴韶颜忍不住满脸嫌弃地问:“你没事捧着这玩意干什么?”
季卓尔激动了,她把点翠发饰凑到嬴韶颜鼻子底下:“要不是你们这群腐朽的封建贵族们一点都不注重可持续发展,拔鸟毛拔的后世翠鸟快绝种,我至于看到点翠这么激动吗?”
嬴韶颜挑起眉梢,原本嫌弃的表情变成了看神经病的表情……谁知季卓尔闪电出手,把发饰别在了嬴韶颜头上,嬴韶颜愣了一下,就这会儿工夫,季卓尔已经跑去拿来了铜镜,塞给嬴韶颜让他照镜子。
做完这一切,季卓尔捧脸,一脸陶醉地问:“美么?陛下你觉得我美么?我觉得我的脸配上点翠首饰真是美极了~!”
嬴韶颜铁青着脸,一把从头顶薅下发饰,重重掷在地上。
季卓尔“嗷~”一声扑上去抢救点翠,小声音尖锐犀利的,像被捅了一刀似的。屋门外传来纷沓而至的脚步声,房间门被“膨”一声撞开,宫女太监连带侍卫一股脑涌了进来。
夜色太晚,只留下几盏昏暗暧昧烛火,烛影摇红,火光映在天下第一美女的脸庞上,在墙壁上投下巨大的阴影,晃晃悠悠像只艳丽之极,不肯安分的女鬼。
嬴韶颜听到响动,缓缓,缓缓地转过头,火苗不安分地跳动了两下,烛芯突兀地发出噼啪声响。
“出去。”
极平淡的调调,一丝怒气都没,不知为何一屋子人个个心底发虚发寒,见屋里实在不像发生了什么血腥案件,只得垂头倒退一股脑又原路退了出去。只有慧语多张望了两眼,看到“十一皇子”蹲在墙角,不知捧着什么东西正泪流满面呢……这、这什么情况?也太诡异了……
门重又被关上了。
嬴韶颜转过脸,火光映进清澈的瞳孔,却依旧激不起一丝波澜。“你最近玩的太疯癫了,像什么样子。”
季卓尔蹲在地上,捧着四分五裂的发饰,咬着一边嘴角,斜眼瞪着嬴韶颜:“恶魔。你说两句好听话,哄哄我开心会死么?好歹是夫妻,怎么一点生活情趣都没有。”
嬴韶颜没接她的话茬,直接发问:“知道外面现在都怎么评论‘十一皇子嬴韶颜’吗?知道嬴朝宗、嬴澄泓今儿把我骗出去,说了多少其心当诛的话吗?”
季卓尔留恋地望了点翠最后一眼,然后,爽快地甩手扔一边去了……拍拍身上的浮土站起身,季卓尔苦口婆心教育道:“怎么这么想不开呢?你把他们当个人,他们说出的话肯定会影响你。不把他们当个人看了,不就啥事都没了。”
听完,嬴韶颜脸上浮现了今晚唯一一丝笑意,他说:“少和我扯这个,骂你季卓尔可以,骂我嬴韶颜就不行。”
季卓尔无语凝噎了一下。
嬴韶颜:“别的皇族少年郎自诩风流,去寻花问柳也就罢了,你本质是个女儿家,天天跑去找女人算怎么回事?”
季卓尔回复精神,握拳:“正因为我是女人!现在这个时代的女性地位太低了!我立志要了解她们的生存现状,做一名合格的妇女之友!”
帅气!这一番鸿鹄之志听得嬴韶颜险些都不能呼吸了,脸憋得通红,隐忍了好一会儿方长长出了一口气,脸上闪过些微恼怒、无奈最后定格在失笑。终归有太多心事,嬴韶颜渐渐又恢复了面如止水似有所思的模样,头侧向床内,低垂眼帘不知在想什么。
季卓尔也收起了刚才的嬉皮笑脸,静静凝视眼前的人。橘色的烛光氤氲在嬴韶颜周身,使得他显得温和而朦胧,可即便如此,季卓尔还是能看清他不带任何弧度的背脊。嬴韶颜无论何时,背都挺得像一株迎风而立的玉树。季卓尔想,原以为天天看着自己的脸在眼前晃必定别扭,现在看来这个担忧是多余的。换了身体也好,换了身份也罢,嬴韶颜永远都是嬴韶颜。
唯一不同的是,现在的奉天帝就坐在眼前,触手可及。
怪不得烛光晚餐那么盛行呢,太暧昧,太容易让人情绪不稳定了……季卓尔下意识舔舔嘴角,有几分紧张,她萌生冲动想把自己的一切秘密告诉嬴韶颜。
“韶……咳,嬴韶颜呐,”季卓尔有点乱有点晕,内心掀起的波澜一浪高过一浪。“咱们俩如今也算的上是同舟共济,相互扶持的一对了。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的身体是可以想法子换回来的,你打算怎么待我?”
嬴韶颜抬起眼望来。四目相对,季卓尔喃喃说:“或者说,你会重走历史的老路去争权夺位,再度登基为帝,还是寻一个心爱女子得一世写意风流呢?”
嬴韶颜不屑地轻笑了一声,什么都没说。这一声轻笑立马让季卓尔原本沸腾的心冷却下来。早该想到的,嬴韶颜心中只有伟业,攻城掠地马踏关外,万人敬仰名垂青史才是他渴望的东西。小儿女间的情情爱爱何德何能在他心里割出一片地方。不过没关系,来日方长。
季卓尔又换了副脸孔,笑嘻嘻的翻了个白眼:“哎哟,说你不懂情趣,果真是一点不假。”她坐在嬴韶颜身边长吁短叹:“我怕你在内宫乏味无聊,每天出去不忘到处求佛拜祖宗似的替你挑选合适的侍卫。你可好,连句闺房情话都不肯对我说一句。当然,也怪我长得太漂亮连累了你,就怕那些侍卫万一色迷心窍把持不住把你掳走,那可就坏了个菜了!”
嬴韶颜似笑非笑看着她:“什么叫合适的侍卫?”
季卓尔哦了声:“我好不容易才挑了一群对女人不感兴趣的呗。断袖,断袖知道吧!我把你和他们放一块可放心了!”
嬴韶颜面色平静,缓慢将眼珠转移到另外一侧,以免自己一个不小心会掐死“自己”……
季卓尔眉飞色舞的说:“一群人总要选出一个当头的,我为这群断袖挑领导出来可难了!你懂的!直男们都很不喜欢和这些人混一起。不过!终于还是被我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侍卫长!
嬴韶颜继续努力挤出微笑:“能问下最终怎样一个奇葩得您青睐了么?”
季卓尔说:“你明天一见准就认出来了!该怎么形容呢,哦,对,就好像被人拿板砖拍了丫后脑勺,坏掉了一样。”
嬴韶颜:“……”
秉烛夜谈完毕,季卓尔哈皮地爬上床倒头就睡着了。而我们伟大的奉天开元圣文神武皇帝陛下,则陷入了深深,深深,真的很深的思索中——“如果现在用季卓尔的身体上吊,自己的灵魂有机会抢回身体吗?”并就这个严肃的问题思考了整整一夜。
翌日,皇宫朱门外。
嬴韶颜觉得在自己不懈努力下,终于又勉为其难发现了季卓尔的一个优点,怎么说呢——形容人真是贴切又生动。
眼前仁兄魁梧的身形,正直的脸庞,唏嘘的胡渣,望之让人蛋疼的神情,可不就像刚被人拿板拍过后脑勺么……嬴韶颜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
“阿大,你一定要好好保护我夫人,千万别让人把‘她’拐跑了!知道不?!”季卓尔一脸凝重和那个侍卫头说道。被称为阿大的人迟钝地转过眼,上下打量嬴韶颜,然后沉重地点点头。
嬴韶颜忍不住嘴角抽搐加剧。他左右打量季卓尔为他挑选的侍卫,个顶个打扮的光鲜亮丽,一个赛一个俊俏,全然不似侍卫,更像是一群兔儿爷……不对,本就是一群兔儿爷。脑内联想了下自己和这群人招摇过市场景,嬴韶颜觉得很有必要和季卓尔再沟通一下。
“你让朕和这群兔儿爷一起出游,还不得被全城百姓围观啊!”嬴韶颜扯着季卓尔袖子,将她拉到一边,急的几乎口无遮掩了,把决不能乱用的‘朕’字又搬了出来。
季卓尔眉梢飞扬:“围观咋啦?咱长得这般好看,还怕见不得人?”
“什么乱七八糟的!”嬴韶颜怒了:“我不过就是瞧着那群败家皇兄烦闷,想出趟门散心,何止搞出这么多幺蛾子。再者你身份特殊,我用着你身体出去招摇,不消三刻就会遇到危险。”
季卓尔静静看着他,突然笑问:“如此怕危险,可知季卓尔上辈子是怎么死的吗?”
嬴韶颜闻言一怔,不知如何作答。
“不清楚对吧?”季卓尔笑笑,“太正常了。鎏国单方面毁约暗算洛国后,身为洛国帝姬的季卓尔就被锁在深宫,从此音信全无,然后悄无声息的死掉了,连个水花都没激起,甚至连具体死因和时间外界都不是很清楚。像咱们这种身处风头浪尖却又实力不佳的人,若想长命百岁,多招摇没坏处。作死的蹦跶,争取活跃在全世界人民的眼前,如此这般就算被杀,至少能让别人知道到底发生过什么。”说到最后,季卓尔的语气很奇怪,完全像一个局外人在冷眼调侃,只是口气里有掩盖不了的自嘲与伤感。
嬴韶颜什么人物,怎会听不出季卓尔的话外之意。他想对季卓尔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活了这把岁数,却着实不懂啥叫安慰人……虽然上一辈没什么缘分,但毕竟是明媒正娶的夫人,自己身为丈夫连死因时间都不知道,饶是嬴韶颜这种“全天下都有错,只有我是对的”的人,都不由心生愧疚,沉默了半晌说:“算了,也没什么大事,我不出去了。”
季卓尔乐了,看着一向趾高气昂的嬴韶颜露出垂头丧气的小样儿,忍半天还是没忍住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他,“哎哟,我没埋怨你的意思。能出去就好好玩,不然……”她语调古怪,用轻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我这么些天不就白忙活了么。”嬴韶颜还没来得及问话里意思,就被季卓尔推搡着上了马,然后使劲一拍马屁,嬴韶颜稀里糊涂就起程上路了。想上一世奉天陛下纵横人间数十年,只有他老人家让别人惶惶不可终日,绞尽脑汁揣摩圣意,还从没谁能让他老人家看不透的。然,本应该是个白痴的季卓尔做到了。
行出很远,嬴韶颜牵缰回首,彼时彼刻,艳阳高照,直穿天际的光线晃花了他的眼,只觉四下白花花一片瞧不真切,只有季卓尔负手而立,浅笑嫣然的脸清晰呈现在眼前。就在这一瞬间,嬴韶颜心底浮现出一种古怪的感觉——往日里总觉得是在和“自己”说话的违和感消失了,遥遥站在那里对自己的笑的就是季卓尔,以后也再也不会认错。
几乎是同时,在嬴韶颜一行人消失在街角的刹那,宫门再度打开,匆匆疾步冲出数人。为首的太监边跑边高声嚷道:
“朔王殿下,皇上有旨,请速速回宫接旨!”
季卓尔依旧望着嬴韶颜消失的街角,眼神却暗了几分,但很快,她回头,劲风卷飞她的衣摆,黑色发尾径直向后飘扬,带出凌厉之感,可她却是满面笑容地抱拳招呼道:“有劳公公传信,本王这就前去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