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走吧，心软的裁判官【无限流】》沌

6、石像（五）

　　周大海还在睡梦中。
　　梦里他见到了自己的女儿。
　　女儿穿着嫩黄色的小裙子，已经很久没对他这么笑过了。
　　“爸爸！这身好看吗？”
　　“好看……好看……”周大海憨憨地笑着。“等爸把地的麦子都割了，运到城里，卖了，就给你买你最想要的化妆品。”
　　“可是爸爸，我不想要化妆品了。”女孩的高马尾一晃一晃的。“我想要妈妈。”
　　周大海一僵。
　　“我想要妈妈。”
　　“我想要妈妈。”
　　“我想要妈妈。”
　　“爸爸，妈妈呢？”
　　“妈妈呢？”
　　“妈妈呢？”
　　少女歪头，清澈的眼神中满是不解。“妈妈哪里去了？”
　　周大海一步一步地往回退，这个接近一米九五的粗壮黝黑的农民男人面色歉疚又悲愤，豆大的眼泪沿着深深的沟壑往下流淌，往日宽厚憨傻的神色消失，眼白被红血丝一点一点侵占，牙齿紧紧咬合，额头青筋暴起，那双眸子里盛满了旱田般枯竭的绝望。
　　“心心……你妈妈她……”话音刚起，泪水便止不住，他用尽全力才没有哽咽出声。
　　“大海，我这病，治不好的。”女人并不娇美，但她是他的发妻，是陪他种地的女人，是为他养育女儿的女人，是一心为这个家操劳的女人。“那些人说的屁话不能信！……咳咳！谁也别想动咱的地，更何况他们是工厂那边的人，地到他们那，再也不能收粮食了咳咳咳——”一大口血吐了出来。
　　“丽娟！”周大海站起来就要喊护士，可是一只同样粗壮深色的手握住了他。
　　“咳咳，大海，算啦。”往日能扛着两袋米上楼的女人此时陷在白色的床上，乌黑的粗发也有了花白的发丝。“心心还小，以后上学啊，上班打点啊，结婚啊，啥啥都用钱，你身体也不好，我也知道……咳咳……你半夜总是腰疼地睡不着……咳咳……算啦……”
　　“不治啦……不治啦……”
　　“医院就是个无底洞……别给我花钱啦……我知道我自己的身体……花钱也治不好的……”
　　“心心还那么小……那么小……”这个曾经强壮的女人泪流满面。“我还什么都没来得及给她留下……咳咳！……我还没给她准备丰厚的嫁妆……她以后有喜欢的人也没有……咳咳…母亲帮她过过关，以后出嫁母方少了个长辈……被婆家刁难也少了个人出头……呜呜呜……”
　　周大海只沉默着给她擦眼泪，他不能哭。
　　他是家里的顶梁柱，他绝对不能哭。
　　哪怕瞳孔颤动，喉咙发紧，心血决堤，他也只能拼命忍住。
　　“我连她高考都看不见呜呜呜呜……”女人说着，又转头呕出一大口血。
　　“爸爸，是因为我大学要用钱，所以不卖地，不救妈妈吗？”
　　“爸爸，你怎么忍心的啊？”
　　“爸爸，你救救妈妈呀！”
　　“心心不能没有妈妈！”
　　“爸爸！把地卖给那些化工人吧，妈妈的病就能好了，咱家也能过上幸福的生活了！”
　　“幸福的生活…？”周大海眼神迷离，发妻的头发变得乌黑，穿着这辈子都没穿过的红色大呢子，脸上也能买得起那贵妇用的面膜和化妆品。
　　孩子也能买喜欢的衣服，不必一件衣服改了又改，书桌早就不合尺寸可以换新的，孩子以后出门也不必含胸眼神躲闪，出去玩不必什么事情都先问价……
　　他呢，也可以买最好的烟。
　　“只要……咕噜咕噜……把地卖给化工厂的人……咕噜咕噜……”
　　“地怎么样跟你有什么关系……咕噜咕噜……卖了一家人吃穿不愁……咕噜咕噜……”
　　“不。”周大海猛地睁开眼睛。“不！”
　　月光朦胧照耀下，肿胀泡发的脸与他对上。
　　鼻腔全是腥味和恶臭味。
　　“俺的亲娘嘞！！！”
　　‘我的妈啊啊啊啊啊啊啊’
　　‘错了啊啊啊啊啊啊不该晚上跟着来这个直播间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妈妈！！！！妈妈！！！！！！’
　　“咕噜咕噜……”看起来她很想转动眼珠，但是眼珠子却“啪”地掉了下来。
　　像是一块湿泥巴。
　　可怜的周大海的嘴被砸了个正着。
　　‘谁来救救大海……’
　　‘谁来救救我……’
　　“咕噜咕噜……为什么……咕噜噜……”boss用绵软湿润的手把自己的眼珠子从周大海的脸上扒下来，退到一边。“为什么咕噜咕噜不舍弃土地咕噜咕噜…”
　　“因、因为！人已经走了啊！”周大海连滚带爬地下了床，狠狠擦了自己的嘴巴，结果一手湿。“人死不能复生，俺只是恨俺当初的无能，但俺并没有后悔俺当初的决定！”
　　‘好！！！！’
　　‘大海叔一定要活着出来啊！！！’
　　“豁？一晚上对两个人动手？”门“啪”地一下被打开，祁铮和崔竹走了进来。
　　boss转身就跑。
　　就跑了。
　　“不、不抓她吗？”周大海心有余悸地喘着粗气。
　　“抓也抓不着，都死成那样了。”祁铮叹了口气。“你怎么样？”
　　“还……还好……”
　　“给，小猫压压惊。”崔竹将怀里的猫递给他。“今晚不会有事了，安心睡吧。”
　　“好、好的……”
　　“喵呜～”
　　……
　　宫微睁开眼睛。
　　是太阳。
　　干燥的空气。
　　纸墨的香味。
　　不知名的花香。
　　隐隐的烟火气。
　　还活着……
　　真好……
　　真好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呀！宫微姐姐你醒啦！”张晓丽凑前，睁着一双乌黑分明的明亮大眼睛，“刚刚好刚刚好！起来准备吃饭！！老板已经开始做午饭啦！！”少女发丝的清香扑面而来。
　　“啊——”好幸福……
　　等等。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她艰难地用公鸭嗓进行交谈。“啊啊现在啊啊啊是啊啊啊什么时候啊啊啊？”她连连失败发出了好几个啊啊啊的气音，又不得不忍着嗓子的不适努力说道。
　　“现在？中午了呀？”
　　“啊啊啊。”她找了纸和笔，写到：你昨晚遇到那个人了吗？
　　“没有呀，昨晚我和于梓豪玩了一晚上的1+1，直到祁铮哥哥发现你倒地昏迷我就来守着你啦～”
　　你不困吗？
　　“本来是困的……”张晓丽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但是！于梓豪一晚上了！一晚上！一局都没赢过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笑到现在哈哈哈哈哈哈！！！”
　　‘天呐两个傻孩子。’
　　‘太可爱了…’
　　‘这算不算是傻人有傻福啊哈哈哈’
　　‘话说昨晚于光的直播间咋样？’
　　‘给自己转睡过去了，特老实。’
　　‘神特么特老实哈哈哈哈哈。’
　　祁铮在哪啊？
　　“他一大早就出去了，还没回来。”张晓丽有些犹豫地说。“宫微姐姐你要不然别出去了，这儿昨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早晨起来发现到处是猫毛，你猫毛过敏这么严重，这儿对你来说太可怕了。”
　　祁铮是怎么说的？
　　“就是说你重度猫毛过敏，昨儿老板的猫屋门忘记锁了，小猫到处跑把你弄成这样了。”张晓丽气愤地说。“我就觉得那老板不像好人！你一开始说的真对！他确实危险！”
　　他……人挺好的我感觉……宫微不好意思地笑笑。浪费你时间了晓丽，我们也出去吧。她写道。
　　“啊？你可以了吗姐姐？”张晓丽担忧地看着宫微恍惚地站起来，去自己的行李箱把自己包成粽子，眼睛都拿墨镜挡上，然后她尽可能地挺直身板向前走。
　　“走啊啊…吧啊…”
　　两人走了出去，大海换了一只小白猫抱着发呆，小白猫经过一早的安慰整只猫已经有些潦草。
　　小猫不明白这个一米九五的壮汉为什么这么脆弱，但是它觉得自己如果不理他这个男人可能直接崩溃痛苦。
　　小猫：压力up。
　　刚下楼的宫微看到小猫直接僵住。
　　周大海赶忙把小猫送回书屋。
　　小猫回头看了眼宫微。
　　这个人好，晚上接着守护。
　　光照着小猫的脑袋，只能看到一个黑色的球和一堆接近透明的白色发光的毛。
　　宫微莫名打了个寒颤。
　　可怕的动物。
　　大门开了，祁铮走上楼梯。
　　“豁？醒了啊。”他拎着一袋子的菜走到厨房。“喏，加的配菜。”
　　“看着真新鲜。”崔竹伸出大拇指。“真是能干的好孩子！”
　　这种老年人的夸赞语气……
　　祁铮走出厨房，于光也刚刚坐在沙发上。
　　“你和周大海昨晚都遇到boss了？”于光看着他们。“长啥样？”
　　周大海瞬间露出了脆弱的表情。“水馒头。”
　　“系统说啊啊啊她有极强啊啊啊的信念啊啊，名字啊啊啊叫啊啊溺水的啊啊啊啊少女啊啊。”
　　“溺水的少女？这儿有人溺水了？”于光皱眉。“这该怎么查？”
　　张晓丽把纸和笔给宫微，宫微露出感激的笑容。
　　不用查，房间里有猫的话那个人就不会动手，她似乎和猫认识。
　　“对，我昨天和抱着猫的崔竹走进大海叔的房间，boss直接滑走了。”祁铮点了点头。“所以在卧室里抱着猫确实是一个稳妥的方法，如果boss不变的话。”
　　然后就安静了下来。
　　整个客厅只能听到于梓豪扒开心果的声音。
　　“啪。”
　　“啪。”
　　“啪。”
　　“嘶！”劈到手了。
　　“关于溺水，祁铮有什么线索吗？”于光将目光转向也准备拿开心果开始剥的祁铮。
　　“我只知道有一个水源存疑，村东头的溪水。”他直白地说。“本来我昨天准备去看看来着，但是没去成。”
　　“昨晚发生了什么？”于光微微倾身，认真地听着。
　　“我遇到了找奶牛猫的老板，老板看起来快哭了，恳求我让我帮他找奶牛猫。”祁铮耸肩。“我们住宿在这总得帮他。”祁铮叹了口气。
　　“……”于光又想转圈，但是他忍下了。
　　什么线索都没有。
　　“吃完饭，我们再出去转转吧。”于梓豪扒好也不吃，顺手就塞给旁边的张晓丽。“补补脑，学霸，我能不能活着出去就靠你了。”
　　为什么这么说？宫微写字问。
　　“因为我没脑子啊！”理直气壮。
　　“……”
　　“……”
　　“……”
　　“……”
　　“……”
　　“饭做好啦！下来吃饭啊！”崔竹在楼下喊。
　　几个人便异常安静地下了楼。
　　吃了顿饭。
　　又出了门。
　　几个人去找了小翠。
　　天阴沉沉的，村里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作者有话说

　　第三天白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