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今天上朝了吗》硫医

8、第 8 章

　　孙听竹没再追问，他也没停住步伐。他知道，有些事她不告诉他是对的。

　　他只是怕日后见她受苦的样子，即便知道可能是假的，也会忍不住难受。孙听竹叹了口气，看着刘红缨的背影，看她直直走入乾安宫。

　　良久，不知里面说了什么，突然传来“砰”的一声，站在门口的霍廿五都吓了一跳，赶紧往门内张望。

　　“出去！”

　　里面传来万隆帝的大喝，门口的人都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又忍不住偷瞄孙听竹。孙听竹面色凝重，走近了一步，悄声问道：“霍公公，里面这是？”

　　“孙大人，奴才也不知道。”霍廿五摇摇头，永远那么沉稳祥和的脸上，第一次出现疑惑的面容。

　　正紧绷着，身后传来从容轻巧的脚步声，隐约带着玉石相击的清脆的叮呤。孙听竹猜到，来的应是一位贵人。身前的侍卫低下头，霍公公弯着腰道：“颀淑妃安，皇上正在议事。”

　　孙听竹回首，低头行礼。这位颀嫔，传闻早说艳冠六宫，就连刘红缨也不止一次地说过颀淑妃“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今日一见，也当真如此。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用以形容她，绝对不为过。

　　她身量高挑，白皙丰腴，哪怕粗衣素钗，也应是掩不了其荣华半分。

　　“霍公公，本宫做了小吊梨汤，一会儿劳烦您替本宫送给皇上。”颀淑妃微微一笑，行了礼，待身边的丫头将托盘交到小太监手上，便转身离开了。只不过，就是这么刚巧，颀淑妃迎头碰上了匆匆忙忙而来的佳婕妤。

　　佳婕妤眼见着笑容消失，没好气地行了礼，拧着眉头，身子一扭便走到了霍公公身前。于是刚才本怫然不悦的脸，瞬间笑意晏晏，眼睛弯成了月牙。

　　佳婕妤身材纤瘦，是个清秀的美人。她端庄温和，在皇帝面前从来都是温柔小意，细声细语，也是很受万隆帝宠爱的。

　　“霍公公。”佳婕妤行了礼，睫毛轻颤，掏出一个精美的荷包。其上绣着鸳鸯戏水，栩栩如生，流光溢彩。

　　“哟，这是孔雀羽线绣的？”霍公公接过，仔细打量了一番。

　　佳婕妤微微点头，柔声道：“正是。香囊里放了上好的安神香，是臣妾从庙里求得的。”

　　“您这份心，奴才定会转告陛下。”

　　“谢公公。”佳婕妤垂下眼睛，视线瞟过孙听竹，闪烁了几分。她刚转身，刘红缨便从乾安宫出来了。孙听竹唤了一声，她面色不虞，烦闷地将手一挥，拂袖而走了。

　　佳婕妤顿了顿，盯着刘红缨健步如飞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主子。”身边的丫头提醒道，佳婕妤这才回过神。

　　孙听竹蹙着眉，踌躇片刻，也踏进了乾安宫。

　　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万隆帝见到他时，眼神躲闪，似乎是有些……心虚。

　　“卿来了……”万隆帝坐下，面色沉郁，看样子被刘红缨气得不轻。

　　“若是替她求情，大可不必说了。”万隆帝冷哼一声，将霍廿五送来的梨汤一饮而尽。

　　看来万隆帝着实气着了，就连帝王仪态也不顾了。

　　孙听竹杵在原地，轻声解释：“臣并非来求情，臣也不知有何情可求。臣是为推荐散骑常侍的人选而来。”

　　“哦？”万隆帝抬眸，面色惊讶：“这么快就决定好了？”

　　“臣的同窗，齐言文，庆安十九年进士及第，如今任尚书省刑部比部司郎中。”

　　听到这个名字，万隆帝身形一滞，紧紧盯着孙听竹，说话的语气暗里透着怒意。

　　“比部司……你还说此番不是为刘红缨而来？”

　　“砰”的一声，万隆帝将手边的瓷碗狠狠扫在地上。这声音，与刘红缨在时的一样。

　　孙听竹连忙跪地叩首，向万隆帝自辩道：“臣时刻谨记，臣先是乾国的子民、陛下的臣子然后才是孙家的长子！臣举荐齐言文，是因他笔翰如流，机巧若神，又有凌云之志，报国之心。”

　　“齐言文此人，朕知道。志足而言文，情信而辞巧，他的文章算是做到了。”万隆帝语气有所缓和，睨着孙听竹，有些心烦意乱地皱了眉头。

　　“臣不敢欺瞒圣上，齐言文是臣同窗好友，臣确有避嫌之心，但更因为，散骑常侍司规讽、谏逾，而‘人声之精者为言，文辞之于言，又其精也，尤择其善鸣者而假之鸣’，乔言文人如其名，正是这样的善鸣之人，所以才引荐他。”孙听竹闷着头说了一通，万隆帝终于缓下脸，让他起身了。

　　“卿所言，不无道理。朕便命齐言文任散骑常侍吧。至于比部司，让叶歙自己看着办吧。”万隆帝揉了揉眉心，摆摆手，阖上眼睛，让孙听竹下去了。

　　孙听竹前脚走出乾安宫，后脚，霍廿五就被喊了进去，不知说了什么，就连记录皇帝一言一行的通事舍人也被驱离了。

　　孙听竹摇摇头，心头调笑着想，这姐弟俩，一样的不会演戏。刚才万隆帝堂堂一介帝王，居然把心虚写在脸上了，刘红缨更是，背着身，都不敢面对他。

　　不过，皇城人多口杂，保不齐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谨慎考虑，他耸拉着眉眼，做出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果然，刚转过宫墙，佳婕妤便迎了上来。

　　孙听竹连忙躬身，退后一步道：“佳婕妤安。”

　　佳婕妤轻笑，用帕子掩了唇，用婉转如莺啼的声音说道：“孙大人视本宫怎如洪水猛兽般。”

　　“娘娘，臣还要去门下省处理公务，不便久留，这久——”

　　“门下省设于宣政殿之左，离乾安宫不远，大人一炷香的功夫就能赶到了。”佳婕妤打断了孙听竹的话，眼里带着锋芒。

　　孙听竹抿了唇，蹙着眉，视线歪斜着，拱手欲退，谁料佳婕妤一伸手，竟要捉住孙听竹的袖口，这一下，吓得孙听竹脚步慌忙，赶紧后撤几步站定，抬头看向面前女子的脸色也带了怒意。

　　“娘娘！”孙听竹拂袖而立，言语之中带着警示：“臣与娘娘并非旧友，无话可叙，闲话家常于礼不合，臣告退。”

　　孙听竹转身，长腿一迈，大步流星地向宣政殿方向走去，背影像逃似的。

　　红墙之上，人影晃动，似潭中涟漪荡入赤海，这人影终于立住了，可耳边又传来几不可查的期期艾艾的细声：“他说……并非旧友……并非……旧友……”

　　“娘娘！不可说了！”

　　那人影又摇晃两下，不再出声，带着仪仗走远了。

　　脚步声听不见了，刘红缨从另一边探出身子，是了，她一直没走，本想瞧瞧孙听竹的神色，却没想到看到了这别的。她的目光投到这条甬道的尽头，佳婕妤的身影已经不见，末了，她轻轻叹息。

　　“望断行云无觅处，梦回明月生南浦。叶摇芳，你又是何苦呢？”

　　刘红缨转身离宫，身后一片萧肃。

　　夜里，刘红缨把身边从小到大的侍奉的侍女黄梅细细打扮成她的模样，戴上面纱，眼睛足有八分相似，恐怕只有亲近的人才会发现。

　　“殿下，黄梅一定不会叫人发现的。”黄梅眸光闪烁，竟然有几分期待。

　　“不，十五日之内委屈你在这间屋子里待着，寸步不离，第十六日，你悄悄地露出破绽让人瞧见，之后闭门不出，谁也不见。”

　　“让谁瞧见？”

　　“盯着你的人，自会瞧见。”

　　黄梅点点头，激动地小声道：“殿下，好刺激！”

　　刘红缨哭笑不得地拍了下黄梅的脑门，柔声呵道：“这可不是什么游戏，出了岔子，看你的脑袋还在不在脖子上！”

　　黄梅一个寒战，缩了缩脖子，扁着嘴不说话了。房梁上却传来一道嗤笑的声音：“殿下，您就别吓她了，瞧她那样儿！”

　　“霍稍，你怎么又爬到房梁上了？不是早给你准备偏房了吗？”刘红缨抬起头，霍稍的大眼睛在灰暗的阴影里发亮，一眨一眨，好似星辰。

　　黄梅起身，叉着腰指向霍稍，怒骂着：“梁上君子！你这样闯入殿下房间成什么样子！”

　　霍稍耸耸肩，翻身落到地面上，躬身道：“殿下，您交代的事已经办好了。明天，大街小巷都会传遍您力证文将军清白。”

　　刘红缨点点头，露出轻笑着说：“有了我这位镇国公主撑腰，民众的心，自然偏向文钰，不过，还远远不够。文钰需要更多，多到即使查出来什么，百姓也会相信他的清白。”

　　刘红缨挥挥手，拍了拍黄梅的脑袋，指着桌子道：“做得很好，桌子上有这次办差的赏银，我走之后，你一定要仔细护好这位‘黄公主’。”

　　霍稍朗声应了，取了桌上的钱袋子，掂了掂，挺沉，应该有个五贯钱。五贯，差不多是京城富庶平民一年的收入，对于他来说，只需要做主子吩咐的一件小事。他颔首，心里有些发闷。

　　“怎么？嫌多？”刘红缨看出他兴致不高，也大概能猜出几分他的意思。

　　霍稍摇摇头，将钱袋抛起，又稳稳抓在手上：“钱，哪有嫌多的……只是，奴才这一捧，就是一家子一年的份量。对于殿下来说，更是指缝里不在意的沙粒。”

　　“这是什么话？难道要公主一年领五千钱、五石米过日子？”黄梅皱皱鼻子，只觉得霍稍说的都是酸话。

　　刘红缨听此，倒是笑得开怀，霍稍脸颊通红，促狭不已，似乎也觉得自己说了什么蠢话。可回头看公主，她神色温柔如月，是从没有过如月华般令人安宁、信赖的面容，是黄梅都不觉看痴了的。

　　“你今日遇到什么了？”

　　“……奴才今日叫了信得过的亲信，扮作商户、乞丐等，准备明天将流言散开，可就当奴才视察时，亲眼看到咱们的人被旁边一个摊子识破了。”

　　“哦？怎么识破的？”

　　“摊主说，他眼里根本没有揽客的欲望，眼睛盯得不是钱袋子，一看就不是讨生活的。”霍稍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咱们的人问他，他一年能赚多少，那人说，好的时候，七千钱是有的，差了，只能赚个五千。相比之下，算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