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耽》执莲

45、第 45 章

　　昆仑圣地，清溟洞天。

　　层层叠叠的碧波漫上石阶，随波逐流的龙鲤甩了甩幽蓝的尾巴，溅起的水花打碎了倒映的山色。

　　越千风广袖飘飘，正居高临下地凝视着水中的涟漪。

　　“禀尊上，定海真君回来了。”灵奴站在不远处说道。

　　越千风露出诧异的神色，“迄今为止，定海师叔好似只离去了三十年。”

　　灵奴侍立一旁，点头肯定道：“尊上记得不错，定海真君确实是在元和七百六十九年离宗的。”

　　说完这话，灵奴见主人沉吟不语，觑了觑他的脸色，补充说：“真君此次回宗，解开了清微洞天的封印，还带回了一位小郎君与女郎。”

　　灵奴低眉垂眼，声音毫无波澜，“真君收了那位小郎君为徒，那位女郎则是那位小郎君的姐姐，似乎身有隐疾，沉眠不醒。”

　　“哦？师叔破了死关已是出奇，竟然还收了徒弟，”越千风语气惊奇，“也不知我那师弟是何等惊世之才，竟让从不收徒的师叔为他破例。”

　　蓝衣真君从湖边踏阶而上，广袖一拂，将那溅湿了自己衣衫的鲤鱼摄入袖中。

　　鲤鱼化作真龙，自他腕间缠绕而上。越千风整理了一下衣衫，微笑道：“师叔归来，作为晚辈，也应过去拜见拜见。”

　　他看了眼一旁侍立的灵奴，本想吩咐对方去给那新入门的小师弟备份礼物，但转念一想，又作罢了。

　　还是等自己见了定海师叔的徒儿，再给些适合的东西，礼不必太重，合适才是最重要的。

　　接着他心念一动，再睁眼，人已到了清微洞天。

　　——

　　“小郎君且放松些，这法衣的穿戴有些讲究，且让奴等好好服侍，也免得在真君面前失了礼数。”

　　妙璇等人也是无奈，真君带回的小郎君实在腼腆，先前洗浴之时已经挥退了他们，连同之后种种也坚持自己亲力亲为。再这样下去，她们岂不是十分无用。

　　萧疏有些苦恼，见自己若是不开口，就得一直僵持下去，于是妥协道：“劳烦姑娘指教，让萧疏自行穿戴，如此可好？”

　　“小郎君折煞奴了，奴唤妙璇，蒙真君不弃，前来服侍郎君。这些本是奴等的分内之事，还请郎君让奴等有事可做。”

　　名为妙璇的花灵与周围的兄弟姐妹们对视一眼，纷纷跪了下去。

　　萧疏听得身上无一处自在，又见他们行了大礼，心中更是惊慌不已。

　　只是他哪怕受了惊，脸上也不会露出什么异色，一时间室内安静莫名。

　　他家中清贫，本就没什么物什需要带走，临行前的许多功夫都花费在告别友邻上，前前后后不过三天时间。

　　师尊见他打理完毕，只将袖子一拂，便将他带到了名为清微洞天的此处，接着就指了妙璇等人过来。

　　萧疏独立惯了，哪受得了灵奴们这副拿他当主子的架势。

　　从前只听闻仙门中人可呼风唤雨、吸风饮露，没曾想过会是这副类似于人间富贵之家的做派。

　　萧疏也不知是独独他师尊这儿如此，还是说他之前听的仙家传闻本就错误。

　　他认真地看着面前的灵奴们，见他们低眉垂眼，躬身屈膝，想到不久之前，他与他们其实并无区别，甚至更为卑微。

　　李家的木姐姐曾说过，为人奴仆，最怕自身于主人而言没有用处。若是无事可做，主人也不需要他们，那么奴仆们就离被发卖不远了。

　　少年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最后还是做出了妥协。

　　“既是如此，那么便劳烦你们了。”

　　妙璇霎时眉开眼笑，自然起身，“多谢小郎君体恤，奴等感激不尽。”

　　说罢，她便领着其余灵奴上前，给他们清微洞天的这位小主子打点衣饰。

　　萧疏跟个木偶似地任他们摆弄，被香薰染了一层又一层，连头发都被梳理了许久。

　　等定海再次见到自己这徒儿时，不禁打趣：“这是谁家的仙童？竟来了定海的洞天，当真是天姿灵秀，仙骨天成。”

　　“师尊。”萧疏不知该如何回他，只轻轻地唤了他一声。

　　这声师尊唤得定海满心舒爽，何况他这徒儿梳理一番后又是这般风姿，与那位仙境中见到的玄门高真相似，让他对自己收这孩子为徒的决定更是庆幸。

　　萧家阿娘生得极美，连带着两姐弟都生得十分殊丽。

　　站在定海面前的少年难描难画，虽是稚气未脱，可眉间已有凌寒之韵。他静立时背脊挺直，如松如柏，望他一眼，如观一场昆仑雪落，只觉心清神宁，天地皆静了。

　　从空中现身的越千风心想，师叔这句仙骨天成，当真无错。

　　“千风见过师叔，想来这便是我那新入门的小师弟了吧。若不知道真相，千风还以为哪家的仙童下凡来了。”面容俊美的真君眉眼含笑，自然而然地落座在定海附近，没有丝毫见外。

　　萧疏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一眼，有些拿不准该以何种态度与其交谈。

　　可今时今日，可不需要他这个孩子主动同这客人打交道。

　　作为师尊的定海听他夸奖自己的徒儿，自然愉悦不已。

　　只是他没先搭理越千风，倒是将萧疏牵上前来，笑言道：“好徒儿，为师方才可没哄你，你越师兄口中少有戏言。他既也称你作仙童，可见我徒当真生就一副仙姿。”

　　师尊第二次说了这话，可见他当真在意这点。萧疏垂眸思索，再抬头，脸上已悄然晕开了淡淡的霞色，“师尊说的，徒儿自是相信。”

　　他声音低低，又害羞似地看越千风一眼，温言道：“多谢越师兄夸赞，萧疏十分欣喜。”

　　越千风心中觉出些古怪，不动声色地看了看这少年的眼睛，又打量他的神色，与此同时不忘应声道：“原来师弟唤作萧疏，可是白帝夜闻萧的萧？”

　　萧疏自然是没听过这所谓的白帝夜闻萧的，他轻轻地摇了摇头，以疑惑的目光看向了定海。

　　定海揽他坐在身边，为他解惑：“为师还未同你说过这些，原想着过几日送你去宗门学堂再学的。既然今日你越师兄提到了，为师就让他先教你一些。”

　　师尊拿自己当小孩子呵护，亲近之举众多。萧疏虽然不习惯与人亲近，这几日下来倒是适应了许多。

　　那厢师徒其乐融融，越千风瞧着有趣，说道：“师叔倒是惯会躲懒，也罢，左右千风见师弟生得聪慧，今日便享一享这为人师兄的乐。”

　　萧疏抬头，见这形貌俊美的师兄对他颔首微笑，便也露出个笑来，“那便多谢越师兄了，萧疏便在这儿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