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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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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祈到地府这几天对这里的探索不足四分之一,白无常倒是个好相与的,此时见只有他们二人了,便将叶霁禾遇到的困难简要说了一下。
“你说他叔叔几百年前将生死簿寄存在你们殿内,现在又找不到了?”宋祈直觉这是很严重,他曾经看到过,叶霁禾一般是把生死簿随身携带的。
“嗯,现在一连牵扯了两个殿,可能还得酆都大帝出面,上面才会酌情处理。”白无常语气里也是满满的担忧。
“丢了生死簿会有什么后果?”宋祈问道。
白无常捋了捋自己长长的舌头,“后果很严重,虽然你可以将后面的重新登记,但是丢了的生死簿上的那些人会永远变成孤魂野鬼,然后慢慢的失去意识,化为厉鬼。”
宋祈皱眉,竟然这么严重,而且生死簿上的人肯定不在少数,若都化为厉鬼,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所以他们现在会怎样?”宋祈不免有些担忧。
白无常摇摇头,“不清楚,不过受罚是肯定的,就看程度轻重了。”白无常说着伸手一指,“到了,孟婆桥。”
宋祈抬眼望去,只觉寒气逼人,仿佛从白无常嘴里念出“孟婆桥”那三个字时,他们周遭气温骤然降低。
连绵不绝的彼岸花延伸到了视野的镜头,妖冶更显诡谲,浓厚的雾气挡着他们的视野,只能隐约地瞧见桥上人影绰绰
“怎么这么冷?”宋祈说话都带着颤音。
白无常指了指另一侧,“过了桥就是忘川河,湖里的阴气太甚,忘了提醒你穿厚点了。”
宋祈搓了搓手,“无碍,孟婆在哪?”
白无常加快了脚步。
随着越往前走,人声的喧闹也传了过来。
“将军!诶嘿嘿嘿你又输啦!”
“你耍赖皮!你偷偷藏了一颗棋!”
“孟婆!你来管管这小瘪三,每回都坑我!”
一道听不出年龄的女声从层层叠叠的雾气里传来,懒洋洋的,说出的话却震慑力十足,“爱打打,不打了滚蛋!别叨叨,吵死了。”
随着逐步走进,眼前的场景令人一头雾水,一座巨大的古桥,一位红衣束袖女子坐在桥头嗑着瓜子,额上包着格子头巾,入鬓的长眉看起来就很不好惹,而在河岸边,一排四方桌前坐满了鬼,“他们这是?”
“打麻将、下棋都有,交个人头费就成。”孟婆眼尖,瞧见了他们,对白无常习以为常地点了点头就当打招呼了,又眯缝着眼睛打量宋祈,“你不是来打牌的吧。”
宋祈点点头,仔细看了好几眼孟婆,发现对方额头上竟然有100的阳寿,难道?孟婆是人?
“看什么呢?我好看吗?”孟婆趴到宋祈的肩上,眨着眼睛,笑眯眯地说道。
宋祈“哦”了一声,将身上的魂瓶拿了出来,“对,这是叶...阎君叫我来给您。”
孟婆却没急着接,瞅了瞅宋祈的脸,掩着嘴笑的开怀,“嗷哟,这么乖的娃娃。”
白无常叹了一口气,“姐,你快点吧,要不瓶子里的魂儿都要干了。”
孟婆白了一眼白无常,揽着宋祈悄声问道,“小弟弟,你是新来的鬼差?”
“哦,我还不算......”
“算!怎么不算,他白无常也是去年才正式榜上有名儿的,你肯定是刚来的,我都没见过你。”孟婆不等宋祈否认,一直蠢蠢欲动地想上手摸两把宋祈的脸蛋儿。
“孟婆,我说你就别祸害人小孩儿了,看见个好看的就心动。”一位牌友大老远的调侃孟婆。
孟婆一横眉,脱口即骂,“你别在那儿胡咧咧,好好打你的牌,再输一盘,你连我桌位费都付不起。”
宋祈失笑,将肩上挂着的孟婆“撕”了下来,“要不我们还是看看这位小兄弟吧。”
孟婆就乐意听宋祈讲话,声音好听,人也好看,白无常乐于看戏,坐在他们旁边的桌前,抓了一把瓜子。
“他是我眼看着出魂的,可是至今都还没有意识。”宋祈将严弘放了出来,一丢手,那魂魄就要跑,宋祈只得又给捏住。
孟婆捏着下巴端详了一下那失智的魂魄,“嗯,这孩子命格多舛,是被人吸干了阳寿的。”
“是这样。”宋祈惊诧于孟婆说的与事实无二。
“他是阴年阴月阴历生人,又遭此一劫,恐怕难以投胎了,”孟婆终于面露严峻,她有些惋惜,“即使投胎,也会胎死腹中或襁褓夭折,唉。”
“那还能救吗?”宋祈也有些心疼这孩子,年龄本就不大,却自出生便被拐走替人续命。
孟婆打了一个响指,突然狡黠地凑近宋祈,“叫声姐姐我就告诉你,怎么样?”
宋祈有些为难,孟婆鼓励道,“别害羞嘛,我最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叫我姐姐了,满足一下我嘛!”
宋祈看着对方额头上方的100的数字,心中有些怪异,但他还是叫了声姐姐,孟婆高兴地捧着宋祈的脸,亲在了对方的额头上,“你可真乖!姐姐爱你!”
白无常看到这幅画面差点一口茶喷出来,他瞪大眼睛,心里盘算着回去定要将此事说与黑无常听。
“所以?”宋祈默默擦了擦脸,耳朵有些红,这地府还是民风有些粗犷。
“能救!就是周期长些,不过小弟弟你也不要担心,你将此魂放在我这儿吧,帮我倒倒茶什么的,过个不久,神志定能恢复。”孟婆扬起眉毛,自信地给宋祈打包票。
“嗯,多谢......姐姐。”
“诶!真乖,都会主动了。”孟婆又要上来奖励一个亲亲,宋祈立马闪身躲开,没话找话地说了句,“这里的花可真美。”
孟婆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语气有些淡淡的怅然,她说,“这些花都是那些无法渡河之人所化。”
“无法渡河之人?”宋祈充满疑惑。
并非所有人喝了孟婆汤便能忘却前尘旧事,许多人的记忆太过刻骨铭心,无论喝多少都无法忘却,他们许多人变得浑浑噩噩,记忆破碎,只能年复一年地徘徊在忘川河岸,他们渡不过河,执念难了,许多年许多年后,魂魄便回化为彼岸花的种子,此时才是真正的身死魄散。
“可为何会忘不掉?”宋祈蹲下身,轻抚过那一朵彼岸花的花瓣,无心无情,无感无觉。
孟婆望着灰蒙蒙的天,“是人都会有执念,轻重之别而已,你是不是也看出我不是普通鬼差吧。”
宋祈眼中不无讶然,心想对方是如何得知。
孟婆拍了拍他的脑袋,“你一直往我头顶看,是能看见我的寿数吗?吓到了?”
宋祈摇摇头,那倒不至于。
“你这能力我倒是只在一人身上见到过,”孟婆轻笑一声,“你很奇怪吧,我寿数为何是一百。”
“是很奇怪。”宋祈诚实道,突然瞥见白无常也侧着头,聚精会神地在偷听,他无奈一笑。
“我从未死过,我是个活人,可是却上不去阳间,”孟婆望向桥上正煮的沸腾的大锅,“而我无法过河,因为我也从未忘记。”
白无常出了声,他正要问为何孟婆没变成彼岸花,却被发现他偷听的孟婆奖励了一计暴栗。
“好了,不说了,我累了,你们事情办完了就回吧,改天来我这里喝酒。”孟婆摇摇头,背对着他们往桥上走去,可是那背影却越走越佝偻,越走越矮小,等到彻底变为拄着拐杖的老人后又从年轻模样开始变化,等到终于坐上桥头后,又变成了那个言笑晏晏的年轻姑娘。
就好像,她走过了无数次她的一生。
孟婆对着他们摆手,而她旁边站着一位无知无觉的失智魂魄,手里拿着大汤勺搅着面前那口锅,锅里翻滚着人生的喜怒哀悲。
“孟婆......”
“孟婆也是个惨人啊!”白无常抢先宋祈一步感叹道。
宋祈无话可说,点了点头,他以往觉得生死就如同一道天堑,隔开了一切,或许生死只是形态,而不灭的是人的精魂。
他突然有点像聊聊白无常,“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吗?”
白无常挠挠头,沉默了半天,就在宋祈以为对方不方便说时,白无常冷不丁地说:“我早已经忘了。”
“这也会忘吗?”宋祈问道。
“其实不仅这个会忘,你还会忘了来路,忘了归处,忘了前路渺然,忘了自己的意义。”白无常说了一长串自己平时根本不会说的话,他苦笑道,“我还挺有文化。”
“你们也会忘记自己的意义?”
“谁都会忘的。”
白无常和宋祈回到阎罗殿时,竟然发现叶霁禾已经回来了,殿里还有很多不认识的人,首当其冲一群穿银色盔甲趾高气昂的人押着另一位胖乎乎的中年人。
银色盔甲的头头瞥了一眼进来的白无常和宋祈,又转向叶霁禾,“阎君,此次您有本事,但是若抓不会那些人,后果可不会像这次这么简单了。”
那头头放完狠话出了殿,经过宋祈时,眼神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许是想到了什么,哼笑一声便离开了。
宋祈是站着也躺枪,他一脸惊讶问白无常,“他为何哼我!?”
那些人刚一走,叶霁禾就撑不住一般倒在一旁的椅子上,宋祈看到对方站过的地方泅了一滩血,对方玄色的外袍根本瞧不出颜色。
“大侄子!你没事吧!”五殿下急头白脸地跑向叶霁禾,“天杀的巡检处,竟然动私刑!”
宋祈扶起叶霁禾,面露担忧,“严重吗?伤哪了?”他都不敢上手扶对方的身体,害怕碰着伤口,怎么现在还流行用刑逼供?!地府是这样的吗?
叶霁禾除了微微皱着的眉头,表情倒是淡淡的,他将一半的重量放在宋祈身上,摇了摇头,“事情办完了?没事,没打在我身上。”
“打的魂体!?”白无常猛然吼了一嗓子,“大帝和天帝没管吗!”他还要继续说,被一旁的马面拦了拦,让他不要口不择言。
五殿下更加愧疚了,“大侄子,都是五叔不好。”
“五叔,无碍,我年轻,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您先回去派些人去阳间抓人吧,迟了他们就溜得更远了。”叶霁禾叫来黑无常,“你也抽些人手跟五叔一块去。谨防他们化为魃。”
宋祈知道魃比厉鬼还要上一个档次,看来那些生死簿上有些人已经化为厉鬼为祸人间了。
叶霁禾吩咐完,感觉更虚弱了。
宋祈有些生气,抿着嘴没说话,倒是对方先察觉到了他的低气压。
“怎么?事情不顺利吗?”叶霁禾让宋祈将他扶到殿后的房间里。
宋祈摇头,“你是阎王啊,为何他们敢打你?”
叶霁禾失笑,原是为此事,他顿觉心间如一片羽毛轻柔划过,“这不是单方面的欺凌,只不过惩罚就在那儿,不是五叔去受,就是我去受,无甚区别,不过的确此事我有些失策了。”
“但是,”叶霁禾从里衣内拿出一卷文书递给宋祈,“我办成了这件事。”
他含笑的眼睛鼓励宋祈打开,宋祈只瞧了一眼,“开放地府考公考编制度”几个字眩然眼前,他想开口却不知从何说起。
“你其实不用这么急的。”宋祈低低地说,虽然他真的挺高兴的。
叶霁禾将文书牢牢放在宋祈手中,“我愿意,你要知道也是因为这个提议我的惩罚才会减轻。”
“真的吗?”宋祈有些不信。
倒不是叶霁禾说谎,这个提议的确帮他减轻了惩罚,毕竟建设新时代新地府,人人有责,地方官如此上心文化建设,上面的领导也很高兴。
不过天帝也说了,要是办不出什么效果,那些惩罚还会补回来,不过这都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