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月传说》小井同学

5、抚琴低唱

　　又是三个月过去了，大地万物苏醒，春暖花开，爹爹还未出现，我等不及了，于是，我主动去找爹爹。
　　敲了敲爹爹的房门，无人应答，推推门，还好，没上锁，看了看周围，应该是安全的，便轻手轻脚的进入。爹爹的房间极其简单，一床、一桌、一椅、一琴便是他生活的全部，东西虽然不多，却无一不是收藏级别的稀世珍品。乌黑亮泽的床榻、桌椅都是由沉香木制作而成。这沉香木自古以来就是非常名贵的木料，其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清幽淡雅的独特香味，就算在现代，那也是无法人工合成的，雅致的造型，再配上这雕工精湛的青龙图纹，啧啧啧！想必连皇帝老子都不曾享受过吧。
　　当我注意到角落处有张古琴时，眼前一亮，忙跑过去细看。琴身用整块桐木制成，形制苍古，龟纹隐隐，以断纹推断，这琴最起码有三五百年的历史了！我用小手抚摸着琴弦，指尖传来丝丝冰凉，仔细一瞧，这琴弦竟是用冰蚕丝做的，轻轻一拔，琴音透彻，回音袅绕，好琴！想不到爹爹也喜欢收藏古董，只是不知道这琴叫什么名字？我小心地翻过琴身，看向琴池，除了认得一个‘云’字，其他一概不认得。
　　“你来做什么？”冷冷的声音穿透我小小的心脏，屋里原来有人，是爹爹，该死的，也不吱一声，吓得我连忙将琴送回原处，退在一角落里低着头，眼睛偷偷着瞄着爹爹，只见他一身银白色的长袍，青丝半挽，背对着阳光坐在沉香木椅上，全然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见他用修长的手指轻抚着碧玉雕龙琉璃杯子，端起，浅尝，就这么几个简单的动作也看得我如痴如醉。
　　我蹭了蹭鼻子，娇滴滴地喊了声：“爹爹！”
　　爹爹放下手中的琉璃杯，淡淡道：“怎么？没事做？”
　　我怒了努嘴，却始终不敢开口。
　　爹爹向我走了过来，我吓得蜷缩着身子又向后退了退。
　　这时，琴音突然响亮，松透饶有古韵，爹爹纤细的手指轻轻拨动琴弦，哀婉如流水似断非断，旋律悲怆。
　　一拨琴弦声声起，
　　二弄绿绮凤求凰，
　　三抚丝桐幽幽泣，
　　孰与我心心念念，
　　孰与我心心念念。
　　阴暗沙哑的歌声凄婉，爹爹表情冰冷，但眼神幽深如泣如诉，我随着爹爹一起忧伤，那一刻，我似乎读懂了些许爹爹内心的悲凉。歌声停止，爹爹的手也停了下来，可余音不断，如青烟环绕在这小屋内，让人迷醉在此。爹爹起身将我扶起，抱着我坐回琴前。
　　“想学吗？”爹爹在我耳畔低声问，第一次与爹爹这么近，我能感觉到爹爹的呼吸，竟是那么的——微弱。
　　“恩。”我红着脸乖乖的应了声。
　　爹爹未语，只是把着我的小手在琴上比划，顿时我的心跳加快，想必血液循环、新陈代谢也在不断加速。尽管爹爹没有说过只言片语，只一盏茶的功夫，以我的聪明才智随着爹爹，足可领会到抚琴的要领。爹爹还是冷冷的，将一本《瑟》揣入我怀中，抱起我送到了门口，慢慢放下我后，“咣——”门重重的关上了，我条件反射的去推门，却怎么也推不开了，这该死的爹爹，这无情的爹爹，又发什么神经啊！我一路咒骂着回去了。
　　“颜颜，颜颜……”我听到骆雪的呼唤也置之不理，爹爹他太过分了。
　　“颜颜……”
　　“不要烦我！”我也学爹爹那样把骆雪关在了门外，泄我心头之恨。
　　不过话说回来，爹爹给予我的这本《瑟》定要好好看，哼，让他对我刮目相看。
　　于是，我照着琴谱苦读了一年，每月都要去爹爹那试琴，爹爹只是在旁指点，多余的话一句也没有，我的琴艺飞速见长，可他却从不夸我，我已掌握了《瑟》所有的要领，我试着边弹边唱。
　　愿意忘记过去才能留住时间
　　莫让回忆悄然斑驳如花容颜
　　繁华似昨天
　　握不住谁能看得穿
　　梦醒哪个时空传说这段爱恋
　　只有路过伤痛才能靠近永远
　　谁让我的心弦鸣自你的指间
　　万丈红尘中谁在喊
　　谁为谁轻叹
　　堕入火焰随爱涅盘才是神仙
　　望长安
　　是前世的情缘
　　忆江南
　　是今生的纠缠
　　情何堪
　　从来夺目不计较长短
　　不愿如风如露如朝雾
　　只求如烟花般绚烂
　　相见欢
　　是今生的夙愿
　　别亦难
　　是前世的梦魇
　　意阑珊
　　从来炙热无所谓浓淡
　　不愿如风如露如朝雾
　　只求如烟花般绚烂
　　只求如烟花般璀璨（出自《大丫鬟》主题曲）
　　我唱完后，声也随之消尽多时，四周寂静的连根针掉了都能听见，只见爹爹一动未动，是不是我弹的太粗糙？突然爹爹抬起头眼中一亮，望着我道：
　　“颜，这是什么曲子？”
　　“这个啊叫尘缘。”
　　“尘缘，尘缘……”爹爹反复念叨着。
　　“教我，如何？”爹爹说。
　　我惊讶的看着爹爹，用小手够着爹爹的额头摸了摸：“没发烧啊，爹爹，你是不是得了什么病了，你可不要吓唬我。”爹爹不语，只是坐在了我的身边，看着琴。
　　“好吧好吧，败给你了。”我无法拒绝爹爹，只不过一首曲子就可以将冷若冰山的爹爹打动。我乖乖的给爹爹弹唱，爹爹不愧是爹爹，只一遍就大致记住了。
　　而后，这近一年的时间，爹爹再也不肯对我多说一句话，每次快要走进他的房间都能听见他弹这首曲子，爹爹不唱，可就曲调让我止不住的落泪，尽管我不知在爹爹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我却听懂了爹爹的一丝孤寂，一丝悔恨，一丝哀怨。心中却咒骂，爹爹个没良心的，有了《尘缘》反而不搭理我了，哼，回去继续苦练，要超过爹爹的琴艺，再续金曲，让爹爹逃出这个伤悲之情中，感受到我对他的款款柔情。
　　时间就在看书、练琴、偷窥爹爹中一点点流逝……
　　“哎，雪雪，都三年了，爹爹对我说的话用手指头都能数得清，你说他是不是有语言障碍啊？”我叹气道。
　　“师傅他……大概有心事吧。”看雪雪一副深思的小大人模样，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咦？有件事我道觉得奇怪，你说你今年都十岁了，怎么还是一副发育不良的样子呢？让我仔细看看——跟我第一次见到你时没什么两样呀！”
　　“我……”骆雪害羞地把头转向一边。
　　说真的，这三年中，有变化的似乎只有我一个，骆雪这小子除了头发见长之外，其他地方一点没变；爹爹也是一样，依旧是当年的冰清美人，难道他们有什么特殊的护肤方法？
　　“我想出谷！”这是我一直想说却不敢对爹爹说的，至于为什么不敢，我也说不清原因，也许是不舍得离开爹爹和骆雪，也有可能是别的原因。我越想越气，开始奋力地用手捶床。我已经将《瑟》学的出神入化，可叹之精辟，但爹爹终究弹着那首我教他的曲子不愿和我多说一句，我快伤心死了。
　　“出谷？师傅说外面很危险的。”骆雪瞪大眼睛认真道。
　　“危险？危险也要出谷，再待在这里我就要发疯了！不行，我现在就跟爹爹说去！”我“腾”地一下子跳下床，飞奔出去，我就是这样，想到什么就要做什么。
　　“喂……颜颜……”还没等骆雪叫住我，我便一溜烟的跑出去了，快接近爹爹的住处时，远远的就听见他在弹奏《尘缘》，如此哀婉，难道我真的要离开爹爹吗？我缓缓的走在爹爹门前，鼓起勇气，敲门。
　　咚咚咚！
　　那首曲子终于停住了，我推门而进。
　　“爹爹……我……”我一脸哀愁的望着爹爹，想说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怎么了？”爹爹望着我，依旧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突然爹爹手臂一伸，将我抱在怀里。
　　就在这一瞬间，我的心“咯噔”一下——我静静地凝视着爹爹，他依旧是面无表情地看向窗外，银色发丝像锦缎般自然垂下，我忍不住挑起几缕银丝，让它在指间滑落，再挑起，再滑落……
　　“好美……”我凝望着爹爹绝美的脸庞，忘情地脱口而出，什么出谷，早被我抛到了脑后，只要能这样看着爹爹就好。爹爹回过头，靠近我，缓缓的将脸与我贴近，这还是那个南极爹爹吗？眼神中充满着无限温情，墨玉般的眸子闪烁着光芒，这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着爹爹，这样美的人，恐怕看一辈子也看不够吧。
　　“爹爹……”
　　爹爹的身子微微一震，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却又瞬间恢复平静。他木然地将我放下，问道：“去找骆雪陪你！”
　　真是的，早知我就不那么深情的叫他了，小嘴一撅生气地说：“爹爹总是让骆雪陪我，你怎么不陪我？”
　　爹爹并没有说话，只是神情冷然地端起了琉璃杯。
　　我一扭身，抱起胳膊：“我今天就要爹爹陪！”
　　“……”爹爹放下茶杯，径直走出房门，他又生气了……
　　我不知道在原地站了多久，直到骆雪从门外满头大汗跑了进来，抓住我的衣角使劲晃着：
　　“颜颜！师傅怎么生气啦……你刚才走的太快，我是想和你说，师傅能让你出谷才怪，没有他，你是出不去的。”
　　“……”忽然，只觉得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云浮！”
　　“云小姐！快醒醒！”
　　“呵呵，是云姑娘啊。”
　　“凤沼！我是龙池啊……”
　　“颜颜！颜颜！”
　　“绿颜……”
　　……
　　四周漆黑一片，我静静地悬立在虚空之中，只觉得天旋地转，冥冥之中有个声音不断问自己：我是谁？我到底是谁？哪个才是真正的我！哪个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