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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发完 ...

  •   我最爱的少年郎死在了战场上。
      这个消息传回京中已有三年,久到我似乎已有足够的勇气接受这个事实。

      1
      我姓赵,万里江山的那个赵。
      宫里的人都说,我与妹妹出生的那日,连绵的雨季放了晴,前方大军更是收复失地捷报频传。于是父皇视我与曦妹这对双胎为吉星,认为我们是有福之人。
      自有记忆起,我就知道整个皇宫也找不到比我们更受宠的公主。
      我端详着铜镜里那张安静年轻的面容,只比幼时略沉稳了些,却感觉不像我,反倒像我的妹妹了。
      我有时候也怨恨命运的不公,可偏偏我才是被命运厚待的人……至少我还好端端活着不是。
      “公主,宫里来人了。”
      伺候的丫鬟有头无尾的说了一句,又退在一侧不敢言语。
      我拒绝过父皇很多事情,但是毕竟君臣。这一回是他身边的公公亲自来请,再不开心我也只能从命。
      “公主,陛下还在等您。”
      将最后一直玉簪插入发髻,起身,“走吧。”我跟在公公的身后,上了去宫中的马车。
      一路上无人言语,只能听着马车吱呀呀往前的声音,安静地近乎沉闷,一点意思都没有。脑子里也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想点什么。
      宫门的侍卫见了我的马车,立刻就有人先行前去传信了。
      早先准备的宫辇就停在一侧,我慢慢悠悠的下了马车,挥手示意我想走一阵子。空旷的宫道,熟悉却又陌生。
      这是遇知死后,我第一次回宫,前几日便有小信闻说父皇替我另寻了一门亲事……不用想就知道今天一定是为这事。
      我带着几个老人在宫中走在无数次踏过的路上。
      周围的一草一木都仿佛没有什么变化,但我知道一切早就变了。那些故去的人,故去的事早该作了云烟……而我,也只是个被困在回忆里的人。
      “二哥哥,你就带我去弘武官看看嘛!”宫殿的一角响起稚嫩的孩童声。两个约莫六七岁的孩子看见了我,立刻便缠了上来:“是皇姑母?皇姑母回来了”。
      这是二皇兄的孩子。
      其实我该改称其太子殿下了……可我每每见着他也还是习惯称呼他二皇兄。
      人的习惯是没有那么容易改掉的。
      我弯着腰,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是呀,姑母想念慎儿和阿宛,来看看你们。”又示意随行嬷嬷将早先准备的礼物放到孩子手中。
      我看着他们抱着礼物你追我赶,吱吱地笑,不禁又想起年幼时,我也曾这般缠着二皇兄嬉嬉闹闹,多好的日子啊…
      果然人经历的事情多了,就容易伤春悲秋。

      2
      二皇兄是故去何贵妃的遗腹子,大我6岁。
      我没见过那名何贵妃,因为我出生的时候她就只活在宫人的言语里。但我却知道她一定是极聪明极有手段的女子。否则宫中那么多妃嫔,偏就她能让父皇念念不忘了几十年呢。
      宫里的八卦,知道最多的就是日日忙碌的宫人。
      据说还是因为父皇想给二皇兄一个家世显赫的养母,才让出身名门又入宫不久的母后捡了便宜。虽说是有些伤人,但好在母后从来不放在心上。
      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若非因此,我与二皇兄朝夕相处,如何也算得上亲厚,幼时更是爱粘着他叽叽喳喳个不停。
      后来的许许多多的事情,大约都是注定吧,不过谁又能说得清命运的轨迹为何如此多变呢。
      在我十二岁那年,我第一次遇到了我的那个少年郎。
      王遇知,郑国公府嫡长孙。长得一张让我心生喜悦的俊脸!哪怕现在回忆起来我还是觉得好看的不得了……
      那年的我大约是到了叛逆期,对宫中的教习多有抵触。可我那同胎出生的曦妹与我仿佛两个极端,她最是坐得住……
      我的曦妹是个多好的人啊。长得跟我一样好看,却比我温柔识礼数。还总会帮我补功课,让我免了不少教习姑姑的责罚。
      不过比起诗书经策,我还是更喜欢偷跑去父皇的习武馆学武。
      早年间有过几次逃课偷跑过去学习,还被父皇说了几次淘气,要罚我抄书,这会儿曦妹总会陪着我抄,有时候还嫌弃我字太潦草直接代劳!
      不过去的次数多了,父皇大约是觉着我实在顽劣便也由着我了。有时候一高兴还肯亲自教我一二。
      我喜欢长枪划破青空的鸣响,喜欢长剑出鞘的锋芒,也喜欢刀剑相撞的火花,但是父皇从不让人与我切磋,“朕怕你跟人打输了哭鼻子,到时丢得可是朕的脸。”
      胡说八道,我是整个后宫最不爱哭的公主!
      其实我知道父皇根本不在意我学的怎么样,反正怎么轮不到我上战场。父皇只说我的这点微末武艺学着权当图个开心就好。
      彼时,朝中多得良将,父皇将兵马指向了金国。谋划了多年的君臣,开始了他们开疆拓土的伟业。
      前朝政务繁忙,父皇去习武场的次数逐渐少了。没有父皇在身边拘着,我便如脱了僵的野马,什么刀剑无眼统统让我抛去了九霄云外。
      大抵整个皇宫再没有比我更不像公主的公主了。
      便是这时,王遇知逐渐进入我的视野。我在习武馆里看他与太子的切磋,真是让人挪不开眼。
      那天的太阳格外娇艳,二皇兄好容易闲下来,嘴里念念叨叨着什么:“人这一辈子难得随心。”
      “怎么,二皇兄难道不随心吗?”我满腹疑问。
      “小孩子少问。”二皇兄的眼里似乎有光,转头又对着身边的少年说着:“今儿个练武场文清陪你去,父皇问起来就说是我的主意”。
      “切,你肯定又要出宫去。”每次都不带我!
      蒋文清是二皇兄的伴读,我见过不少次。
      丞相府的二公子,姓蒋,名珏,字文清,父皇说这人虽是年幼却文采斐然,远胜当年的丞相,只是尚不够犀利,于政务还需多加历练。
      也不知道怎么就把他挖来给了二皇兄做伴读了,据说气得丞相一连三天称病不肯上朝。
      我那时不理解这有什么好气的,但丞相一家明事理,终归也没有多说什么。

      3
      蒋文清这个人,比起遇知,简直闷葫芦一个!跟着我一路也没说两句话。
      而我最受不得沉闷的气氛,于是只能自己挑起话题:“听说你是去年才从江南回来的?”
      “是的。”
      “那你有见过我的祖父吗?”
      “太上皇在江南安享晚年,无诏不得打扰,因而未曾见过。”
      “那江南可有什么好玩的?”
      “没有。”
      “那你觉得京城呢,可有什么好玩的吗?”
      “没有。”
      看,就是这么无趣。我猜他成日里只知道诗词歌赋,根本不出门。于是我换了个话题。
      “罢了,我且问你,那与你齐名的王遇知你可熟识?”
      他沉默了一瞬,“公主问他做什么?”听起来似乎有点不开心。
      “所以你就是认识咯。”
      “郑国公府的嫡长孙,自然是认得的。但是公主还未回答在下的问题。”
      我自然知道王遇知是郑国公府的嫡长孙,也知道他是太子哥哥的伴读。郑国公是三朝元老,不单是父皇,便是祖父也对郑国公颇为敬重。
      郑国公唯一的嫡子也就是王遇知的父亲,因当年西戎来犯,一直带兵镇守在边疆,前几个月父皇一道圣旨又开始打金国了。现在的郑国公府也就留下年近古稀的老郑国公和王遇知母子。
      “公主?”
      “就随便问问。你与王遇知并称京城二杰,你的文学造诣我从父皇那里听说过了,想着他既能与你齐名,定不是泛泛之辈,我也就是有点好奇。”
      “郑国公以武学见长,国公府世子自然不差。至于京城二杰,无非是读书人的三两戏言,当不得真。论文论武,文清自有不如人处。”
      竟都是文武双全,倒是让我自惭形秽了。
      “那他的功夫比起父皇身边的侍卫,当如何?”
      “恐是不相上下。”话语刚落,便远远听到:“蒋兄谬赞,子雅这点微末伎俩如何比得上陛下的侍卫。请七公主安。”
      这可真是应了那句说曹操曹操到。想必方才我与蒋文清的谈话想来全让人听了去。
      王遇知跟在太子身侧,就这么从回廊走过来,与我见了个礼。

      4
      便是我这个不甚喜爱文学的人,听到王遇知这声音也恍然想到了那句:清朗紧劲,绝尔不茹。
      我向太子问了声好,悄摸着打量起了那人:长眉若柳,玉树临风。比起身旁的蒋文清,真是不分伯仲。
      可见这京城二杰的名头,也不是浪得虚名。
      倏尔只听太子调笑道:“怎么今儿个没带上曦妹,实属稀奇啊。”
      又来了…这坑货太子!
      “你还说!要不是你先前告状,母妃肯定允许我带着曦妹一块儿的”我说得咬牙切齿。
      说来也怪我,在练武场玩得太过尽兴,一时没收住不慎伤到了曦妹的手,曦妹怕我挨骂本已经替我瞒了过来。
      偏太子多嘴了两句,害我被母后好一顿训斥,此后便不许我带着曦妹来练武场了。
      “不过今日既遇上太子哥哥,不如一起去练武场?”
      说罢我们一行四人倒真齐齐往习武馆的方向走去。
      我跟在太子身侧,王遇知与蒋文清跟着我后面,我借着余光瞄了一眼,也不知后面这俩人嘀嘀咕咕着什么,看起来倒是很熟的样子。
      人一多了,我这不安分的心思便蠢蠢欲动起来:“素闻王家枪法天下一绝,世子敢不敢与我打一场。”
      只听身后两人齐齐哀叹一声,我正想要发作,那王遇知又补上一句:“自是恭敬不如从命。”
      武场的教习是早年祖父精心挑选过的,姓唐,武功早已登峰造极。我听说父皇经常微服私访就带着他一个人。我曾经央求父皇带我一起出去,但父皇总说我这武功都没学到家,带出去也是给他丢人。
      我当只是玩笑话。唐教习却是安慰我:"京城没有表面那么太平,陛下是担心公主"。
      在场的这些人武学造诣根本不是我这个半吊子能比得上的。我与王遇知只浅浅过了三招就败阵……
      我不甘就这么快结束,又求着唐教习帮我找场子,于是就有了这二人在场上打的有来有回……幸好蒋文清在一旁与我解说,我才能听个一知半解。
      教习的功法简单利落,招招都是夺命之法,但又暗含收势,是做侍卫的一贯风格;而王遇知的枪法则直接看得我眼花缭乱。
      大抵就是常人所谓的虚实参半,接应不及。
      即是切磋,点到即止。
      “受教了。”王遇知立定,又是一礼。
      “客气。”
      此一番更教我一心提升武学,最初的一个人偷学,渐渐演变成缠着人教我。父皇对此并未多说什么,只教导我莫失了礼数,偶尔遇见了也乐意指点一二。

      5
      这人嘛,相处的多了自然也就慢慢熟络了。
      次年九月,父皇给二皇兄指派了一门婚事,是丞相府的嫡女,也是蒋文清的长姐。又给四皇姐定下了安国公府的婚约,只待来年开春就完婚。
      如此一来,宫中的公主也就我和曦妹最大了。一时间竟有了一种我也是大人的自豪感。
      二皇兄成婚后一个月,我们又在宫中遇见,是去给当时的袁皇后请安的。我还见着了二皇嫂,真真是个大美人,只是略显娇弱了些。
      次日我又找蒋文清陪同去练武场。半路没忍住多问了一句:“江南出来的女子都是二嫂这般温婉吗?”
      “江南女子,各有姿色。家姐自幼体弱,又性子温和。”
      “那江南的男子都和你一样吗?”
      蒋文清没有说话,我后知后觉问得有些暧昧,刚想说点什么,又遇上太子哥哥和王遇知。不禁要感慨一句:缘分呐。
      “太子哥哥,世子。”
      “真是巧了。”
      这两人想必私交肯定不错,我听他们说一路叽里呱啦说了许许多多平日里听不到的东西。
      什么南方某个小国前几日送来议和文书,说了一大堆,无非就是打不过了认输了,臣服了,然欲年年上贡以求一时安宁。
      又什么父皇派遣商队西去罗马,大赚了一笔。听得我心猿意马,对宫外的世界更是好奇。
      又听到说与金国的战事很是焦灼,不知何时才能是个头……只是苦了百姓。
      不过听归听,这些到底与我这个深宫长大的公主干系不大,毕竟我也就听个皮毛,那些更细节更政治的事我无从知晓。
      眼前我更在意的却只是我和妹妹的生辰又快到了,二皇兄说送我一把匕首防身,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准备好了。
      我也悄悄问过母后关于太子哥哥和二皇兄的事情,但是母后只让我不要多管,做自己的事情就好。
      于是我也便不太忌讳什么,该怎么还怎么。不过还是更亲近二皇兄一些,毕竟从小一起长大,且二皇兄会讨人开心。虽然其实太子哥哥也很好。

      6
      十二月生辰那日,意料之外的我竟收到了两把匕首,这两把长得是一模一样,就连刀柄雕刻的纹路也全然一致。唯一不同的只是一把开了刃,一把没有开刃。
      我询问了嬷嬷,竟是太子哥哥和二皇兄各自送来的。至于开刃的那把是太子哥哥送来的。
      如今想来,这两把匕首根本就是出自王遇知和蒋文清。那时我只觉得高兴。
      其实那时候已经隐约有了些关于夺嫡的传言。
      我听说过二皇兄的生母和皇后之间有些不合。我也听说过皇后的失宠和二皇兄生母有关,只是少有人敢八卦这些陈年旧事。
      父皇说袁皇后只是久病不愈,那对外也就只能是久病不愈。
      前朝不管如何,君到底君,臣只是臣!
      何况那些年的父皇早已渐渐将朝堂培养了一批他自己的心腹。比如丞相……
      后来再长大了一些,二皇兄封了靖王,有了自己的府邸,搬出了皇宫。于是我去练武场的事情就没法去找二皇兄了,我就将目光转向了太子。我与王遇知才算真的亲近了起来。
      若要我说王遇知这个人,我看着他不像是人间客,不知道怎样的姑娘才能走到他心里。
      他与蒋文清最大的不同,就是他总能带着我去做许多我想做而不能去做的事情,他说我本就该是随心的人,这句话和二皇兄似乎有些一样。

      7
      我第一次出宫的时候,只感觉上京的风景比起宫中实在是美不胜收。宫中的一草一木都有专人打点 ,太过规整就好像没有灵魂。
      我对什么都好奇。看上的东西总要碰一碰,逛了好多新奇的东西,临近傍晚王遇知才悄悄将我送回去宫中。
      有了第一次出宫没被父皇发现的经历,次数便渐渐多了起来,也便越发贪念起宫外的自由……
      哪怕只是偶尔听一些路人的闲谈都颇觉好玩。
      那回我又是偷跑出宫,可巧就遇上了王遇知,毕竟事发后总得有个人陪我挨骂才行。我打着这样的如意算盘。
      话说那天遇到一个财主在征婚,言明不论哪家姑娘都可,又说了一大堆乱八七糟的鬼要求,停顿了许久还好像是还没说完似的楞站着。
      我还在想还有些什么要求才能入这财主的家门,却不料那财主补了一句“最好有经验”。
      当下就给我笑岔气,拍着王遇知笑个不停:“哈哈,小世子,你说这个财主在想什么,还要有经验的,当自己招帮工不成”。
      “你懂的还不少。”我看着他眼里的戏谑,猛然发现自己这番说辞也太不纯洁了,约莫是暴露了我偷看民间话本子的事了。
      片刻又释然,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失礼,破罐子破摔:“哼,我可是当朝最受宠的公主,还能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是是是,那公主可要下去仔细瞧瞧热闹?”王遇知的语气一听就知道在笑话我,我正要佯装生气,他又道:“或者公主可愿跟臣走一趟,南郊有家糕点一定合你口味。”
      看,挺会哄人的!本公主乐滋滋跟着人逛了个不亦乐乎。
      于是到后来我一手糕点,一手小玩意儿的,好不惬意。我吃的开开心心,王遇知跟在身后说着近来京中的趣事,直到夕阳渐渐下沉……
      “咱们怕是该回去了。”少年人的声音带着丝宠溺和不舍。
      我盘算着也确实也快到回宫的时间了:“那你得把我送回去。”

      8
      突然一个孩子抓住了我的衣摆,一瞬间竟将我吓了一跳,差点儿将这孩子踢了开去。
      “姐姐,给点儿吃的吧,我已经三天没有吃东西了。”灰扑扑的脸上看不清本来样貌,我只觉得这孩子实在太小,我若是刚刚一脚踢了下去这孩子只怕非死即伤。
      我不禁四下观看一二,繁华的街道,车水马龙,竟零星还有流浪的乞丐?我此前为何就没注意过……我不禁打了一个冷颤,一股莫名的慌乱油然而生。
      “姐姐。”孩子喏喏的声音像是有些害怕,又像是些许期翼。
      我有些无措的看向王遇知:“王遇知?”接着,王遇知将孩子抱起来:“不怕,哥哥带你去吃东西。”我便又跟着王遇知一起。
      这孩子怯生生的,不太说话,也不知道是什么驱使了他也敢抓我的衣摆。
      无父无母,五岁,姓莫,名小宝。两个月前流浪至上京,以乞讨度日,食不果腹……街上的人偶尔接济一二,可谁也没有多养一个孩子的能力。
      一点儿食物倒是不难,只是就这么放回街上难免还是要流浪,这孩子如何安排却是成了大问题。
      “你能把孩子带回家吗?”宫中自然是不能带人进去,我把希望寄托在了面前的人身上。
      “刚好府里缺个小侍卫,教养起来也不是不可以。我们王家养个小孩儿还是没问题的。”我看他眼里似是有光,想来应该是喜欢孩子的。我听说王遇知的母亲在生王遇知的时候伤了身子,以致于后来郑国公府就这一个嫡出。
      街上两个锦衣华服的大人抱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孩童,这场面实在有些格格不入了。路人三不五时回头看上一两眼。
      我看着这个吃饱了就趴在王遇知肩膀睡着的小孩儿,心里莫名有点慌张:“万一出问题……被不怀好意的人知道了,参你一本怎么办。”
      “嗯……那我就只好回去禀告圣上,是您最疼爱的七公主非要拉着臣出宫……”略带笑意的嗓音驱散了我心中的不安。
      “你敢。”骄横如我。
      我这偷偷出宫的事情若让父皇知晓,少不得又是一顿抄书了。说不得以后走哪儿身后一群人跟着,多不自在。
      “我自是不怕的。一个孩童而已,不会有什么影响。”
      “哼。你自己注意一点儿。”我又看了看他肩上的小孩:“莫小宝,你好好听你王哥哥的话哦。”
      估摸着小屁孩儿啥也没听见,哈喇子都流出来了。我把自己的手帕垫过去,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再不回去该被发现了,你看好小宝,我往前边买点儿五芳斋的糕点。”
      “吃不腻吗。”
      “我半月也就偷跑出来一次,哪里是那么容易吃腻的。”
      “五芳斋往前两条街有家新开的花满楼,其中糕点不比五芳斋差。”
      “那咱都买!”

      9
      那天我照例钻狗洞回的宫,手里还提着五芳斋和花满楼的新鲜糕点。岂料父皇身边的徐公公竟等在宫墙内,身边还有数十侍卫守在一旁。
      这丢人的模样全让人看了去,我便知晓我偷跑出宫的事情算是败露了。
      见此场景,我不禁腹诽:这王遇知还真是乌鸦嘴。
      我随着公公去见了父皇,本以为会被父皇责骂,但父皇只是问我今日一番出行有什收获。
      我不知父皇是何心思,只能老老实实将自己今日所观所感尽数说来。
      “上京是我大宋都城,八街九陌,车水马龙,软红香土。”
      “还有吗?”
      “纵此繁荣之景,亦有……亦有衣衫褴褛者,日转千街,饔飧不继。”
      “还有吗?”
      “啊,这……女儿愚钝。”
      “罢了,你能看到这些说明也是用了心了。你今日帮了那孩子也是你的机缘,只是你日后做事须得三思。”
      看,果然还是瞒不过,但父皇没有派人来阻止,想来莫小宝也没有什么疑点了。于是我立刻该换心情,得寸进尺“女儿明白啦,那女儿以后还能出宫吗?”
      “惯得你,”却见父皇丢了个腰牌,“以后出宫别钻狗洞,丢人。”语罢示意徐公公送我回去了。
      回去寢殿,我才细细看了眼腰牌,原来竟是父皇特意为我打造的出宫令牌,正中间还刻着一个金灿灿的“晨”字。独一份的殊荣!
      从此后我每次出宫,带的糕点就多了父皇的一份。也是自由潇洒的好些日子。

      10
      昌和十八年,是诸事最多的一年,与我而言也是喜忧各半的一年。
      这年我与曦妹已算时成年,惊蛰一过,父皇便开始为我和曦妹觅佳婿。我生怕父皇乱点鸳鸯谱,早早地去找了父皇。
      倒不是说父皇的眼光不好,只是我早已有了心上人。
      要知道,次次出宫我都寻着由头求太子把王遇知借我,宫里人怕都是知道我的司马昭之心!
      一切顺利地不行。我与王遇知的婚事便算是定了下来,父皇说五月初就可以完婚,把我哄得油然生出个云开见月的欢喜。
      而曦妹却是不同,总说还想留些时日陪陪母后,婚事便迟迟没个定数。
      谁知道……变故就此生出。
      四月吐蕃来了使臣,带了名王室公主,说欲与我国永结秦晋之好。又言要给吐蕃的国主选一名王后带回。
      那吐蕃国主虽也不过而立,配个如花似玉的宗室女过去怎么看也是老牛吃嫩草了,想得倒是挺美的还。
      可即是两国邦交,吐蕃又有意交好,而我朝与金国交战了两年。正该休养生息。
      父皇是不会拒绝这个机会的,当下便有人查了适龄的宗室女。结果竟是无人可用。
      九五之尊,一言九鼎,答应了吐蕃的婚事万没有出尔反尔的可能。一时犯了难,有大臣提议让宫女代之。可吐蕃却却不知如何知晓了我与曦妹的存在……
      “听闻陛下宫中有一对公主乃是双生子,被百姓吉星。”
      这话传回后宫,我与曦妹才用了膳食。一听可不得了,那使臣言下之意竟是冲着我与曦妹来的?母妃当即便冲了出去要找父皇。
      而我当时在想什么?
      我似乎在想郑国公府是什么样的,想王遇知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也在想我该怎么做。

      11
      那天晚上我悄悄写了一封信,又瞒着母妃去了御书房。
      “父皇,和亲之事便让女儿去吧。”这是我第一次带着略显凝重的心思前来:“我知道我从小都不没让父皇省心过,不够聪明,还贪玩,给你惹了不少事。但眼下无人,我是最好的选择”
      “你起来吧,你也知道你不够聪明,这件事怎么也轮不到你。”
      “可父皇,女儿好歹会点武功,有自保之力,断不会被人欺负了去。况两国邦交,自是以国为先。 ”
      父皇只是叹气看了我一眼,又道:“朕说了,你不够聪明。”
      我愣愣地站在下方,总觉着哪里不对劲。“那也不能是曦妹去。”我自认为曦妹也不比我聪明在哪里……
      偏这一次,父皇似乎铁了心让曦妹去。
      “吐蕃的联姻……需要给使臣一个交代,但朕要的是一个能掌控时局的人。”
      “请七公主出去。”我听到我的父皇这么说。
      我是被徐公公请出去的,出门的时刻我看到了曦妹原来早就站在屏风之后……父皇的话确实让我有些消化不良,但我大约知道我与遇知的婚约还是照旧。
      一时间竟说不上来是什么情绪。
      事后许久,天色已经昏暗,曦妹才回来宫殿。我问她父皇到底说了什么,她却只叫我好好准备与遇知的婚事,别的都不要操心。
      纵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子,到底也是各有千秋。
      “你既知此行凶险,又何须入那虎口……”
      “父皇正与金交战,吐蕃送来公主,已经表明了诚心愿与我宋交好,我们自然也是要摆出诚意的。”
      “况且,吐蕃国力强盛,眼下多事之秋,总得有个人盯着点。”
      “阿姐虽然会武功,可对时局政治一窍不通,又素来随心所欲,不通人情世故,过去番邦指不定被人骗了还给人数钱呢。”
      一番话说得我阵阵羞赧。仔细想想,曦妹确实没有说错。我能在宫中过得恣意,无非是有母妃撑腰,又有父皇宠溺。
      就连出了宫,也时刻有人保护着。从出生就过得顺风顺水……

      12
      五月,我与遇知婚约如期。
      凤辇所过之处,无不铺满红绸,入眼是汴京的繁华。
      那真是我最快活的一天了。
      凤辇抵达国公府时。我的少年郎早已在府门前等候多时。
      他身着红袍,气宇轩昂,眼中满是爱意。
      红烛高照,喜字满贴。婚房的一切我都喜欢,我静静等着夜幕的降临。
      我看着他微醺的样子,想来是被灌了不少酒。但他微醺的样子也好看,唇红齿白,眼尾染着酡红,看着我的眼神像是满是笑意。
      我看着他走上前来,抱住我喃喃低语:“还好你不够聪明。”
      我还记得他温热的呼吸,和微凉的泪落在我的脖子上。大约也是怕极了。我哄了他好一会儿才算停下,把该走的流程都补上了。
      可他忒没良心,自己好了就惹我哭!一整晚都没休息好。
      索性国公府的长辈也不让我侍奉,除了日常用膳,平日里见面也就是念叨两句别累着了。
      成婚后,遇知白日里忙着公务,我闲来无事就练练武,学着王家枪法也别有一番滋味,三不五时还能进宫陪陪母后。
      到了年底,吐蕃的使臣许是呆够了。曦妹前往和亲的马车终究踏上了行程,可她去的时候太医诊断我已有两月身孕。
      我本有意送她一程,遇知担心骑马会伤着我及腹中的孩子到底是不让我去……我便只站在城墙上看着妹妹的马车渐行渐远,看着那送亲的队伍变成一条浅浅的线消失在视野。
      说来有些唏嘘,在曦妹离开皇城前往吐蕃不到一个月,袁皇后一场重病薨逝,享年四十一岁。

      13
      那一日我正陪父皇说起三哥明年开春的婚事,就是那个吐蕃的公主赐给了三弟做王妃。
      又谈及腹中的孩子,冷不丁皇后宫中的嬷嬷前来传话,言说皇后娘娘薨逝。
      我不知道父皇究竟是怎样的心情面对他曾敬过却也恨着的女人。
      我跟着父皇前往中宫,宫中的后妃和皇子皇女们也都到了,我站在当时还只是贵妃的母后身边,不做言语。
      父皇在塌边站了许久,不知道在想什么。
      “国丧三月,以皇后之礼厚葬,入皇陵。”
      自袁后逝去的消息传到父皇耳中,整一日父皇对此事仅此一句。
      各项事宜当夜就准备妥当……第二日就迁入皇陵。皇城内外只一色的素白……
      后来还发生了很多事情,但是我身子渐显,行动也越发不便。连出国公府都觉得累,索性在家躺着看些话本子图个乐呵。
      遇知总喜欢寻些新奇玩意儿逗我开心,养胎的日子也不算烦闷。
      再后来到三哥成婚。外祖父辞官养老,父皇也无外戚之忧了,母后便顺理成章做了一国之母。
      曦妹在吐蕃的情况听父皇说似乎一切都好。我便也生出了几分终有重逢日的期待,托父皇给曦妹写了好些信件。
      虽然少有回信,至少平安。
      关于三哥的婚约,母后说这没什么不好的。
      那段时间大约我出入宫廷太频繁,在宫外也遇到过几次二皇兄与蒋文清。
      那时候二皇兄与太子的关系似乎已经有了势如水火的趋势,就连蒋文清见着我也总是避着。
      但这些细微的变化并没有影响我滋润的小日子。
      我的第一个孩子出生在八月。
      一个热的不行的日子,是个乖巧可爱的女儿……母后听闻又是各种好东西往府里送。
      遇知给她取名归燕,燕子归来时,芳菲正绕遍。
      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和安逸。

      14
      昌和廿二年五月。
      父皇的身子渐渐有些不支,太子和二皇兄的夺嫡之争终究是上了台面。势均力敌的两个人……
      那一日,遇知回府时尽显疲态,我感觉他看我的眼神都带上了茫然,定然是发生了什么。
      “夫君……”我只是抱着他。
      “别说话,让我看看你。”他说他很害怕,也很庆幸,“吐蕃国主死了,死在王后殿中……”
      “吐蕃新主以弑君之名囚禁了王后,向我朝下了战帖……父亲已经备战,不日我就会前去边疆。”
      我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像是有无数声音嘈杂不堪又似是什么也听不清……谁死了?谁被囚禁了?谁又要去战场了?
      明明前几日还收到了曦妹的平安信。
      她还在信中说自己也有了个孩子,不过短短几日,怎就变故频生。突来的噩耗猛然击碎我平静的生活,掀起惊涛巨浪……
      一团团乱糟糟,风云暗涌,压的人喘不过气。
      我仿佛是预感到了什么,整个人控制不住地颤抖……我只记得遇知一直抱着我安慰。
      后来……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对了,是又过了两个月。
      吐蕃的大军压至边境,父皇下旨让遇知领兵前去,与郑国公共同御敌。
      那一晚我们颠鸾倒凤,抵死缠绵。满心的爱意与恐惧交织……
      我求他一定要平安回来,带着曦妹一起回来。
      他抱着我向我保证,说无论如何都会为我带回曦妹,哪怕是曦妹真的仙去也一定会带着灵柩回归故土,他说我大宋的女儿绝不能枉死他乡。
      遇知一大早就领军西征。晚起的归燕哭闹着要找爹爹,又是哄了好一阵子。
      府上又安静下来,遇知离开后的那几个月,日子总像是失了颜色。我也确实又一次有孕,害喜比怀归燕时还要厉害。
      母后心疼我在孕中不便照顾归燕,差人带归燕去了宫中生活。
      母亲也不忍打扰我,日日在府中礼佛,祈祷安康。
      偶尔我也会帮着抄点佛经,曾经被曦妹说像狗爬的字都端正了起来。
      每每对着佛祖,我心虽是静的,却又忍不住多想,若佛祖真能听得见人们的祈福,那我和母亲只怕是还排着长队等候佛祖的赐福吧?
      平平淡淡的日子过了太久,可边疆却迟迟没有消息。
      都说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

      15
      有几日我总也不得安眠。母亲去请了香,也不过暂缓一时,心底空落落的。母亲说我大抵是想家了。
      那时父皇的身子已大不如前了,母后……眼底也有了些许愁色。当晚母后留我在宫中歇息,又随我说了许多体己话,我知道曦妹生死未卜让母后担忧了。
      前朝二皇兄与太子哥哥势如水火。大约人老了总是需要一些慰藉,又或许外祖家对父皇构不成威胁了,听母后说父皇总喜欢来她这里讲些前朝的时。
      也因此,我才知道原来是二皇兄让遇知不得不带兵出征,起因只是太子哥哥以青州水患出调了蒋文清。
      从父皇将京城双杰分别指派给两位皇兄做伴读的那一刻起,两家便站了队,父皇偏爱二皇兄可也不能苛待太子。
      其中意味,无非是各凭本事,胜者王败者寇。
      太子出调蒋文清是折了二皇兄的羽翼,那么遇知出征便是二皇兄断了太子哥哥的羽翼。
      两只折了翼的鹰在前朝斗得你死我活,而那些无辜受牵连的人……谁还有余力关心呢。
      遇知自七月出征就断了消息,连母亲也没有收到郑国公的书信。
      我如往常一般在府中抄着佛经。归燕已经开始识字,当初遇知带回府中的莫小宝也听从母亲安排调来了我院中做事,成了归燕玩伴。
      那日天气本该是很好的,冬雪渐渐消融……难得的温阳照得人生了疲懒,而转瞬却教人堕入寒窟……
      遇知死了,带着曦妹的灵柩一起回来了。
      嗡嗡的声音似乎又响彻在耳边,吵吵闹闹的,侍女的嘶喊,母亲的哭泣,还有什么……
      小腹的疼痛一阵接着一阵,耳边的声音总也不停。我好像看到了遇知,又好像谁也没看到。
      我醒过来的时候小腹已经空了……嬷嬷说是个男孩,已经成形……可是太小了,连一声哭喊也无便夭折在这一天。
      是去陪他的父亲了吗?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身边围着许许多多的人,宫里的人,府里的人,还有我终于见着了遇知的父亲,那是一张久经沙场的面容,凌厉又沧桑。
      我撑着身子想起身,可实在没有力气。想不到第一次见到遇知的父亲竟是在我这般狼狈的一天。
      “莫要乱动,公主还是好生休息。”
      “父亲……我,我想见见遇知。”我想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父亲安慰我:“……归燕还需要你。”
      归燕站在一旁,拉着母亲的手,略有些茫然地看着我。她也还那么小……
      那之后半年之久,我都像是活在梦里,一个走不出的噩梦。
      父亲带回遇知后,不过两个月又再次领兵镇守边疆。郑国公府……如若不是老郑国公还在世,只怕是可有可无的一个摆设。
      在我得知太子被关入宗人府时已是次年开春。
      我在母后宫中看到了身着太子常服的二皇兄。他说他一定会还我一个更好夫婿……
      那之后两年我都没有再遇到过他,听说是带着蒋文清一起出巡历练了。

      16
      “公主,陛下还在等你。”
      公公的声音将我从久远的回忆拉了回来。
      原来这么些年的经历,回忆起来也不过是从宫门走到御书房的距离,可我却仿佛走了很久很久。
      “有劳了。”
      我走进御书房,父皇还在批折子。我还是那么没有规矩,“父皇安好,什么大事值得父皇三次来请女儿入宫。”
      我的语气可能不太好,或多或少还含着点怨怼。尽管我也不知道我在怨什么。
      我看着已经两鬓带了银丝的帝王。大约真的老了罢。
      “瘦了。”我听着他有些微弱苍老的声音,只觉得鼻子突然就酸了,差点儿落了泪。我走上前替父皇研磨,像儿时那般每个规矩。
      “郑国公府很好。”
      “朕知道。”
      我知道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大约就是我的婚事了。
      果不其然:“如今国公世子已经故去三年。朕也老了,宫中儿女就你从不让朕省心,总想着该再为你找户好人家。”
      “父亲,郑国公府很好,母亲也很好,何况归燕也还小。”我研磨的速度满了下来,眼泪有些不太争气的落了进去,“女儿不愿再嫁。”
      我听着父皇的叹息,转而又道:“郑国公府的女儿也可以是丞相府的女儿。”
      “父皇……”
      “这门亲事,郑国公也是同意的。”
      我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早两年母亲就与我说了可自行再嫁之事……我那时未曾在意。
      事情不该是这样的走向……一点都不像话本子的那样。
      我好像失去了很多,又好像其实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我听着父皇的声音低沉又有些无力:“文清这孩子,这么多年他向朕一次又一次地求你。到底也是个痴情人。”
      原是这般……
      “若父皇心意已定,女儿只一事相求。”这是我成年后第二次跪在父皇面前,我不知道我是如何说下后来的话:“臣妇请命让归燕袭父爵。”
      我抬头看着父皇紧蹙的眉头,他说:“史无前例。”
      但我偏要坚持:“父皇何曾惧怕过史书笔伐。”
      “……此事朕会与郑国公商榷。”
      “爹爹……”这一声是子女对一个父亲的请求。
      那纸诏令终究是被我求来了。自诏书抵达郑国公府的那一刻起,归燕将背负起整个郑国公府的荣辱以及……我的期盼。
      我与蒋文清的婚礼定在了廿三年七月……从郑国公府。
      这也是我求来的。
      其间我见过蒋文清两次,他和幼年时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可他看我的眼神太过灼热,总觉得像极了遇知看我的眼神。
      他只是陪着我,像遇知年少时陪着我那样。
      但我知道他是他,不是我的遇知。他也只能是他,不能是我的遇知。
      我们在京城乱逛,我听他讲这些年在外游历遇到的人和事。
      到底我也没有追问他为什么一定是我。答案太明显了。
      我与蒋文清的婚姻,是蒋文清一遍遍求来的,是天子隆恩浩荡,也是我看不清的未来……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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