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潭》白梦盛书

45、五人桌

　　十倾曜并未多说什么，只道：“我送你到结界处。”
　　“那先回府，至于上官跹那儿……我要试她一试。”凉落祈狡黠一笑，同十倾曜协商好后一手一颗青萝卜走回了上官府。

　　入了大门他转身朝主室东边走去，对迎面跑来的上官富贵道：“上官员外，我想借东厨一用。”
　　“大人想做什么吩咐下去就好了，是厨子做的饭菜不合您胃口吗？还是天太热了让大人没有食欲呢？”上官富贵见凉落祈回来连忙上前殷勤地嘘寒问暖，恨不得时时跟在他身后。

　　凉落祈闻言回道：“贵府厨艺很好，不过这次是我自己想给小十做道菜吃，无须在意我。”
　　上官富贵刚才追赶两人脚步就已经有点累了，这会儿见用不上自己也不强求，便又跟上了后脚的十倾曜：“十大人……”

　　十倾曜看都没看他一眼，只从他身旁过去叮嘱了一句：“按阿祈说的做。”
　　上官富贵看他现在心情似乎不错，眼睛转了一轮摩挲着手点头道：“凉大人对您这么上心，二位的关系肯定很不一般吧？不知二位大人是否婚配呀？我家小女……”

　　十倾曜停下了脚步，侧头看向上官富贵的眼睛。若说刚才他是温和的，那此刻在上官富贵看来是极其可怕的。
　　那瞳中视线冰冷，被这样盯着上官富贵感觉比昨晚看到的死灵还可怕。

　　滔滔不绝的对话蓦地结束，上官富贵的嘴几张几闭，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奉承几句把这话赶紧支开。
　　可是这十大人也不像能被奉承拿捏住的主。

　　好在十倾曜充满警告意味的视线并未多留，移开后看了眼走在前方人后又居高临下地将视线定在上官富贵脸上：“不善言辞，不如缄口不言。”
　　后者连连点头：“是，是，在下定铭记于心…刚才多有冒犯，十大人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这次吧！”

　　直到十倾曜走远，他也不敢再跟上去，吩咐管家去东厨将多余的厨子撤掉，好生招待着，便用手敲着吓软了的腿僵硬地走回自己的房间，边走边后悔：“哎！我这张嘴真的是得意忘形了……”

　　“嗯，都备好了，辛苦各位，便先下去吧。”
　　东厨，凉落祈撸起袖子先去洗水萝卜，十倾曜正好在门口，给帮凉落祈准备好地方的管家一众人让了路后，直接倚在门框上看向那道开始忙碌的身影。

　　凉落祈熟练地把萝卜两端切掉，留中间部分切成细条，下锅煮烫了一下捞出后又放入冰水中，然后叉着腰开始等时间。
　　中途凉落祈看了眼十倾曜不在门边，随后捞出萝卜丝放到干净的纱布上包了起来。
　　十倾曜回来时他用手挤压着萝卜丝，将水差不多挤干，放入盆中用筷子拌了拌。

　　随后他拿起刀，手指勾着转了一圈，切起了青葱，鸡蛋在刀背一碰单手打开倒在萝卜丝上，又加入青葱碎和面粉拌了起来。
　　最后一步，凉落祈伸了个懒腰，左右扫视了一圈。

　　十倾曜了然地走了过去，递上了刚倒好的茶水：“阿祈。”
　　闻声抬头看到他端来的茶水眼睛差点闪出光芒，接过立马喝下心满意足：“多谢小十！”
　　锅里的油也热得差不多，凉落祈洗净手开始捏团下油锅。

　　“好香啊！”衡雾寻掀开门口的帘子探进头，“十兄！凉兄凉兄！在做什么？”
　　付逍在门外听他一句十兄凉兄叫的顺口差点滑倒，连忙也掀开帘子探进头来，生怕再也看不到帘内衡雾寻连在脖子上的脑袋。

　　两人今天看凉落祈和十倾曜离开后也出了府，虽说是去继续查探酒肆一事，但出门时身后正在院中驻足的绾渡给他们提了个醒：
　　“二位远道而来在上官府逗留如此之久，东西就查出这么一些，那两人定是不信的。”

　　绾渡理了理有些皱了的下摆，语气温和：“你们互相合作，各取所需，这是你们的事情。但绾某认为既已成为朋友，双方还是要坦白一些。”
　　若照以往付逍定先帮衡雾寻扯几句，而这次他并未回复，衡雾寻垂头打开折扇遮住下脸，斟酌了几番开了口：“虽然我不知晓绾兄为何与我们说这些，我们有委派在身不能与那两位起冲突是真，想同他们交朋友也是真。”

　　看着绾渡那股平静劲，衡雾寻也没多说什么。他好歹也是活了数百年的神兽，偏偏看不透眼前人。
　　他不太愿意同这种说出的话模棱两可又看不透一点的人打交道。
　　付逍小半生见惯了人生百态，对上绾渡的双眼也只觉入了一池深潭。那潭水很清，却看不到潭底。

　　“多谢绾兄相告，只是那两位似乎对我们也很警惕。既然如此，这事结束后，若江湖再见，我们定坐下来好好谈谈。”最终付逍道出此话，绾渡脸上才挂起淡淡的笑意，先两人一步出了府门。

　　在傍晚衡雾寻与付逍回来后，两人闻到一股炸物的香味。
　　衡雾寻侧头一看看到了道路对面迎面而来的绾渡，衡雾寻突然不太想同他多搭话，二话不说闷着头拽着付逍就往府中走，却被绾渡一声温和的二位留住了脚步。

　　付逍伸出另一只手反手将衡雾寻另一只手拽住，两手一使力把人带到自己身前转了个身面对绾渡后立马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绾兄，晚上好啊。”
　　衡雾寻在心里愤愤：二什么位！好什么好！

　　绾渡并未在意衡雾寻的态度，一脸自来熟地走到他身旁轻笑着问道：“是不是要去东厨？一起？”
　　衡雾寻暗忖你也不像我拒绝就不一起走的样子，只得点头应下：“那便一起。”

　　长廊里，付逍大摇大摆走在衡雾寻身后，视线时不时落在他身旁的绾渡身上。
　　这人先他们两人来到上官府，虽然是天上的神仙，他却极少见过他的身影。

　　衡雾寻摇着折扇不经意向绾渡投去好几个眼神，绾渡有所察觉，轻飘飘开口：“看来二位……对我有些许好奇？”
　　付逍倒是没怎么在意，便问道：“绾兄是天界人，但我却没怎么见过你。”

　　绾渡十分自然地答道：“我本居在南山，后来回了天界。若同僚想问我为何来到这里，我只能说是帝师授意，不然，二位去问帝师？”
　　付逍一听愣了：“唵？帝师？这上官府邪乎到派来三个人吗？”
　　绾渡摇摇头：“非也，我不是因上官府一事来的。”

　　见他沉默下来不肯再多说，衡雾寻沉默了一瞬不经意问道：“绾兄和凉兄认识？”
　　“认识。”绾渡脸上笑意浓了一些，说完这句话便放慢了脚步走到付逍身后。

　　思绪拉回眼前，付逍听见衡雾寻风风火火地喊着凉落祈和十倾曜心下一紧。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喊两人凉兄曜兄如此别扭，望向十倾曜确定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时，才长叹一口气。

　　若大难不死，定必有后福！

　　也如他预料般的，十倾曜帮忙捞出油锅中的圆球，凉落祈洗净手又洗了把脸后看着门口两人一上一下的脑袋多少有点滑稽，便笑着挥了挥手，手上的水滴和脸颊上的水滴相继落下：“油炸青萝卜丸。”
　　“我也要吃！”衡雾寻笑容仍在，但还是想了下，又开了口，“可以吗可以么可以嘛？”
　　凉落祈眼睁睁看着付逍头上又多了颗头：“打扰，我也想尝尝。”
　　看着两盘的炸萝卜丸，凉落祈接过十倾曜递来的干净方巾擦完脸又擦起手，最后端起一盘走向东厨屋门：“几位想吃当然可以，衡兄，给。离晚膳时间还有一会儿，不如先趁热吃一些。”

　　“好耶好耶好耶——！”衡雾寻接过盘子开心地在外面转了一圈和付逍坐到院中吃了起来，期间凉落祈清楚地看到衡雾寻看了绾渡一眼后十分护食地将那盘萝卜丸环起来。

　　注意到另一盘被十倾曜先手端起，便出了厨门为他撩起帘子。看到屋外站着的绾渡凉落祈点点头：“绾兄，一起吃吧。”
　　“巡视回来便闻到府中的清香气息，没想到是你亲自下厨。我在天界曾听闻祈神无论何事样样精通，今日看来确实如此。”

　　绾渡夸了一遭凉落祈又淡笑着望向面前的萝卜丸：“多谢款待，只是我本意是来凑个热闹的，不太爱吃炸物。”
　　“这样。”凉落祈收回端盘子的手，十倾曜见状捻起一个便放入了口中，绾渡见状侧身做了个请的动作，手指向的是另一边的小石桌：“不如我们去那边说？”

　　衡雾寻和付逍早早上手吃了起来，此刻正对着盘中最后三个球大打出手：“你二我一！”“凭啥！你二我一！”
　　“你才二呢！我二！”
　　“哈哈哈哈你二！你二！”
　　“成交！”
　　“……唵？！”

　　凉落祈坐下后听着对面那聒噪处扶额叹息，绾渡对十倾曜道：“今日上官员外有意将他一双女儿介绍给二位，虽然我知无须多虑，但这也是深入了解她们的机会。”
　　“我们所知的不比他们少，上官翩和上官跹一事阿祈也有了对策。”十倾曜这样回着，那边衡雾寻两人已经吃完了萝卜丸，细看两人正聚精会神地向这边看着。

　　“如此甚好。”绾渡点了点头，对着凉落祈温声道，“冰块一事可有查明？去王家酒肆可有收获？”
　　这俨然像是一位长辈对晚辈的盘问，凉落祈咽下萝卜丸缄默片刻，并未先回应绾渡问及两事，而是先问起绾渡来此的动机：“绾兄当时说只是听闻上官员外寻神仙，便来了。所以南村一别后，绾兄就来了此处吗？”

　　绾渡并不否认，余光投向正悄悄向这边走来的两个身影。轻咳一声绾渡继续道：“是。”
　　衡雾寻一听他来得比自己还久，但在凉落祈来前又未同他碰面，迅速三步并两步跑到了凉落祈身边：“凉兄凉兄凉兄！你们谈什么居然不带上我！”

　　凉落祈干笑两声，对着一侧的石墩子道：“那衡兄和付兄便坐下一起？”
　　待两人坐定，凉落祈思忖了片刻，抬头笑问衡雾寻：“衡兄，付兄，冰块一事可有查明？去王家酒肆可有收获？”

　　“……”

　　衡雾寻一心想听绾渡的秘密，没想到过来竟是入了狼窝，但他好歹也是个天界交友小能手，于是他道：“酒肆我进去看了。目之所及住处破旧，满屋灰尘，什么都没有，不像有人居住。”

　　凉落祈闻言托起下巴。昨夜酒肆墙边跑出来的死灵成群出现，分明是听命行事，若酒肆中无活人气息，那死灵是谁操控？上官跹为什么又说会来酒肆？
　　“若死灵是他操控……他为何帮那妖怪？难道昨夜之后，妖怪便跑了？”凉落祈喃喃道。

　　“谁操控？”付逍坐在凉落祈的左手旁，一直关注他的付逍自然听到了凉落祈的疑惑。结合那金色符文一事，付逍犹豫了一瞬，纵使心知肚明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那位，可是个见谁咬谁的疯子。

　　“那妖怪……”择韶帮那妖怪，妖怪与上官跹有关，上官姐妹又有一人有灵力傍身，他原本今晚要去青要一趟，可眼下再去一趟酒肆更为重要。
　　“凉兄。为表诚意我可以向你透露一点。”衡雾寻突然插话，不知出于何意竟自愿告知一些讯息，“那妖怪，是妖族的。”

　　凉落祈听罢眼神一亮，他一拳砸入手心中道：“是个好消息！若那妖怪在意上官跹，定不会独自离去。勇于同人相爱，定是上等妖。妖族虽行事不地道，但忠心，此不成文的律令尤其适用于上等妖族。”

　　“那，”十倾曜拇指向门口一指，“走？”

　　凉落祈摇摇头，用竹签扎住一个萝卜丸道：“在此之前，我要见上官二小姐一面。稍后我会让家丁出去抓药，再以我之名让侍女告知上官跹我要为她把脉。只是若想引出那妖怪，要麻烦诸位帮我一个小忙……”

　　“凉兄速讲！”衡雾寻做好了洗耳恭听之姿，便听凉落祈道：“拜托诸位帮我……”
　　“好说，这事交给我没问题！”衡雾寻折扇一收立刻站起身，胳膊搭在付逍身上将此事揽了下来。

　　随后他望向身旁的绾渡，高傲地仰起头对他道：“你自己说与此事无关的，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见绾渡点头，凉落祈心头浮上疑惑。绾渡来此，只是看上官府请神仙，但是却什么都没做吗？
　　所以上官富贵才没注意绾渡的行踪？

　　绾渡和凉落祈同时托起下巴面对面沉思起来，十倾曜见状道：“阿祈，且行且看。”
　　凉落祈放下手干脆地开口：“我怎地不知上官员外要把两位小姐许配给我们？”

　　衡雾寻走了还没两步路，听到此话差点一个趔趄：“凉兄，你才想起来有这样一件事吗？”
　　他一直竖着耳朵听三人的动静，两张石桌离得并不远，从绾渡开口时衡雾寻便将三人对话纳入耳中，只是梗着脖子听实在太累，索性直接参与其中。

　　绾渡也放下了手，一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也透出一分不解。
　　他看了眼凉落祈手中竹签上最后一个菜丸子，又瞥了眼他身旁默不作声的十倾曜，了然道：“不如问问知情人？就坐在你身边。”

　　知情人沉默了一瞬开口：“确实有提，我回绝了。”
　　凉落祈本要投入嘴中的菜丸子到了嘴边终又放了回去，皱眉道：“妖怪还未解决，便为其女寻天界夫婿？上官员外问过一双女儿的意愿吗？”

　　绾渡转头望向去了正堂的衡雾寻和付逍，低声道：“此事先放一放，先解决眼前要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