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猫之目》子夜乌啼

2、第 2 章

　　充满机械质感的女声消失后，响起的是一段极为奇怪的声音，那声音听上去不像机械的声音，反而像是某种昆虫振翅的声音，让我有些不舒服。

　　“林屿哥！”那让人不悦的声音逐渐平静后，我听见一个少女清脆的声音，坦白来说，这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那头的少女听起来很是激动地说：“你终于出现了！你是不是又迷路了？”

　　“谢谢、你的关心。”我还是对林屿这个名字感到有些陌生，以至于我完全无法被她的关切之心感动，反而感到有些烦躁。我思考了片刻要如何委婉地告诉她我的情况远比迷路糟糕，又不会让她太过担心。

　　“我想我大概确实是迷路了。”我干脆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但我的掌握的信息太少了，想轻易带过实在是不太可能。

　　“林屿哥……”少女很快察觉到我的异常，立刻没了刚才的激动劲儿，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小心翼翼地问到：“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这还真是问住我了，毕竟我不久之前才知道自己的名字，而且我还不能确定其真实性。如果我猜的没错，少女应该是我的同事，但是听她的语气似乎很在意我，也许是朋友？哎，没办法，毕竟我自身难保，也只能委屈她为我担心一阵子了。

　　少女听不到我的回答大概也知道我的答案了，不过她倒是振作地很快，甚至声调又重新高昂了起来，说到：“没关系的，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林屿哥你应该已经启动过那个求助系统了吧，它也找不到路是吗？”

　　“嗯。”我听她说完倒是也安心了一些，不再纠结刚才的事。

　　“我早就说了那个破系统根本就没什么用，要是放在以前说不定还能给小朋友用用，追踪范围就那么一点，声音也冷冰冰的，当个聊天机器人我都嫌弃……哎呀，扯远了。林屿哥，你不用担心，你仔细摸摸手环的内侧，那里应该会有道浅浅的凹痕，你用手指按压几次，手环会自动解开。你把手环取下来摔碎，里面会有一只机械甲虫，你跟着它走，就能找到总部的方向了。如果你到了市区，可以让人带你去他们的商场，那里会有负责对接的商会成员，告诉他你的编号，他会送你回来的。虽然我不知道你还记得多少，但是连我都不记得的话，我还是多说一点好了。该从哪里说起呢……对了，我的培训笔记！林屿哥你等我一下。”

　　“我——”少女说完后便匆匆跑开了，以至于我的话还来不及说完。

　　我看不见啊，我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我按照少女说的，沿着手环的内侧一点点摸索过去，果然找到了少女所说的凹痕，那凹痕确实很浅，若不是有意寻找，怕是很难发现。手环的直径不大，大概比我的小指还小一些，那机械甲虫的体积应当也不大。机械甲虫……联想到刚才颇为响亮的振翅声，或许我可以跟着它的声音走，只不过一旦跟丢，那就麻烦了。

　　“林屿哥！我回来了！”少女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听到她翻动纸张的声音，然后她开始一本正经地念到：“一：出现失忆情况时请务必保持冷静，要尽可能相信商会及同伴提供的信息，切勿沉溺于负面情绪之中；二：你所记得的不一定就是真相，请不要以任何方式伤害你的同伴；三：商会将竭尽所能确保每一位成员的安全，所以请务必配合商会的各项工作；四：无论现在的情况多么糟糕，你不会死，所以，请保持冷静、不要害怕——”

　　我在心里跟着她的声音默念着，却是越听越疑惑。这是商会的提示，却字里行间都写着“要无条件信任商会”，这种王婆卖瓜式的“忠告”，真的会有人相信吗？不会死，这究竟是商会安抚人心的千金一诺还是它盲目自大的妄言？我感觉自己的头更痛了，我想了想还是决定打断她，毕竟我现在身旁没有同伴可以供我怀疑，也没有相信它们之外的任何选择。我只想要一片止痛药，然后在床上好好睡上一觉，越快越好。再继续痛下去，我宁愿去死。

　　“要不，还是等我回去以后你再告诉我吧？”我出声打断到。

　　“啊，对不起，是我太不懂事了。林屿哥，你现在应该很饿吧，当初我们都说让你带着小黑一起去，你却一直不同意，下次你还是带着它吧，至少不会挨饿了。唉，我是不是又说的太多了，我也不是故意的。林屿哥……你把手环摔碎以后，可就没办法再联系我了，你要是有什么问题，一定要现在就和我说啊。”

　　少女的语调又沉了下来，虽然我心里没多少感动的情绪，也没心情听她说什么小黑小白，但出于礼貌我还是轻声安慰到：“我没事，不是你说的么，死不了。”

　　“林屿哥……那你要早点回来，我，我先去忙别的事情了。”少女似乎有些自责，倒是让我开始反省自己的态度是否太生硬了，毕竟也是“朋友一场”。

　　“嗯，放心吧。”我轻声应到。

　　等那头没了声音，我才想起来还没问她的名字，她似乎也忘了告诉我。少女略显生涩的热忱倒是和之前那女声一丝不苟的冰冷完全相反，让我对溯源商会这个组织原本的想象产生了些许动摇。

　　我已经按照少女所说的方法成功将手环取了下来，周围目前很安静，如果不出意外我跟着声音走应该不会走丢，但我无法保证一路上都没有其他声音，如果半路出现其他的昆虫那我可就傻眼了。

　　我思索片刻后，舒展了一下四肢，从地上站起来，大概是因为坐久了，我的腿还有些麻，待到那不适的感觉褪去，我才将那手环对着地面狠狠摔了下去。熟悉的嗡鸣声响起，我集中起注意力，在一片黑暗中寻找着声音的源头。

　　我的机会不多，在确定目标后我立刻矮身一扑，将那声源拢在手中。感受到机械甲虫的翅膀蹭过我的手心，我才松了一口气。

　　我将那只机械甲虫紧紧握在手中，它的个头比我想象的还要小，也不似真的昆虫，并不因为被禁锢而气恼，只是朝着一个方位不停地撞着，看来那应该就是我要去的方向了。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黑暗中走了多久，我的眼睛似乎连一点光都感觉不到了，长期的饥饿导致我的胃有些抽痛，但时间长了也就没什么感觉了。我的双腿几乎没有了知觉，只是机械性地迈着步子，唯有头痛还是一直折磨着我。我怀疑自己迟早会疼晕过去，但是那样我大概就再也找不到方向了，所以我只能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咬牙已经不足以支撑我坚持，于是我的舌头也糟了殃，疼痛伴着血腥味在嘴里炸开，也只能堪堪让我打起精神。不幸中的万幸大概是我似乎身在一片草原，而非山林，否则我大概已经摔得头破血流。让我感到意外的是一路上都出奇的安静，我几乎只能听见机械甲虫的嗡鸣声与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如此开阔的草原上居然没有大型食肉动物，不知道是我的运气太好还是其他原因，但无论如何，我最终在黑暗的尽头听见了人类活动的声音。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我依然紧紧攥着那只不知疲倦的机械甲虫，似乎是舍不得这陪了我一路的小东西。后来，我只依稀在半梦半醒间听见嘈杂的人声、感觉到有人在摆弄我的身体，但我已经无力做出更多反应，只能在熟悉的黑暗中沉沉的睡去。

　　我再次醒来，是躺在床上，床很软，我还挺喜欢的。我伸展了一下四肢，已经感受不到酸痛，应该是有人帮我处理过了，不过我的头还是隐隐作痛。我睁开眼，熟悉的黑暗再次袭来，我不免有些失望。

　　“林屿哥！”

　　熟悉的声音响起，作为我目前唯一认识的人，虽然还不知道她的名字，我还是笑着回应到：“你好。”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我略带歉意地说到。

　　“没关系的，林屿哥，这不是你的错。我叫华荼，你可要记住啦。”少女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到：“说不定下次就要你告诉我了。”

　　“下次？”我有些疑惑地问。

　　“嗯……其实这些一般都是有专业人员来负责的，不过你是林屿哥嘛，我就先和你说一下吧，但我不是专业的，你可不能嫌弃我讲得不清楚啊。”华荼几乎只犹豫了片刻，便开始说到：“大概在25年前，世界各地突然出现了大量‘死而复生’的事件，最初人们觉得这只是媒体炒作，但后来，这种情况越来越多，最后，虽然很不可思议，但是我们发现从某一刻开始，死而复生确实变成了现实，人类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得到了先人苦苦追寻的长生秘法。但这也不是没有代价的，那些死去的人在复生后，都会出现不同程度的记忆缺失，并且，他们几乎偏偏只记得自己最想忘记的东西。除此之外，他们的身体状况也会出现不同程度的改变，根据商会的推测，身体状况的改变与他们的记忆有关，大多数人的身体状况会回溯到他所记得的最新的那段记忆发生之时。”

　　华荼顿了顿，像是在思考，接着说到：“举个例子，如果一个人因为爱人离去的痛苦而自杀，那么他复生时的记忆大概率会停留在爱人离去的时刻，也就是他觉得最痛苦的时刻，而他的身体状况也会回到那个时候，他的伤也自然会痊愈；但是如果自杀时的痛苦超越了爱人离去的痛苦，那么他可能还会记得自己自杀时的记忆，但他的伤也就不会痊愈，此时如果得不到及时的救治，那么他可能就会在濒死、死亡与复生间不断循环。因此，人们对于复生的态度也不尽相同，有人觉得这是神的恩赐，但也有人觉得这是恶魔的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