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边有林》芊稷

13、元旦

　　叶溪坐在出租车里忍不住一阵阵反胃。

　　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换衣服。

　　那些沾着酒气还有恶心男人味道的衣服被叶溪扔在地上，准备明天全丢垃圾桶。

　　坐在梳妆镜前拍脸，再次回想酒桌上的细节，仍是一阵恶寒。

　　镜子里那张脸，年轻精致，眼神清澈。

　　不要，她不要被这些糟粕污染。

　　柜台累是累点，委屈也不少，相比今天这种委屈，自己更能接受，至少隔着玻璃，不会有身体接触，最多就是个难看的嘴脸，转过头就忘掉了。

　　一场饭局让叶溪大受震撼。

　　也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局限。

　　周末过后再回到项目组，组长、女同事一如往常，叶溪依旧勤勤恳恳，彻底抛弃留在分行的想法，只想项目尽快结束，早点回网点。

　　组长再没找她参加饭局。

　　日子回到最初那样，上班下班，偶尔加班。

　　时间一晃已是年底。

　　众所周知，银行年底不好过，各种业绩指标像大山一样，压的人喘不过气。

　　每个人都不能幸免。

　　叶溪所在银行是国有行，对柜员的业绩考核相对宽松，第一年靠她妈顺利完成，今年，托邹喆的福，也完成了。

　　是以，支行会议，行长也没太说她，仍在鼓励她尽量留在分行。

　　以前觉得支行长烦，像个男妈妈，啰嗦又呱噪，在分行待那么些日子，再看支行长，简直就是小清新。

　　他再啰嗦，不会动手动脚，他聒噪是为完成工作任务，为生存。

　　支行长鼓励的话叶溪出门就忘了。

　　走进分行停车场时，心里谋划着元旦三天怎么安排。

　　好久没去叶丰的小吃店，想吃重口味，也想见见叶景旸。

　　一辆A8正从车位出来，叶溪站在一边避让。

　　车行到她身边缓缓停下，后车窗降下，曲衍坐在里面。

　　“曲行。”

　　讨厌归讨厌，当面叶溪还是一个好员工，恭恭敬敬，让人挑不出错。

　　曲衍懒懒看她一眼。

　　小姑娘里面是高领羊绒衫，外面一件羊绒大衣，下身是阔腿裤，脚上一双运动鞋，青春靓丽，时髦衣品好。

　　大衣做工精细面料上乘，一看就不是便宜货。

　　这样的女孩，没那么好掌控。

　　曲衍不缺女人，眼前这个经过上次饭局，已经被淘汰。

　　漂亮女人多得是。

　　原以为已经忘记，今天再看，又有那么一点心痒。

　　“去哪儿？”

　　“去支行开会，来晚了。”

　　叶溪上周把发尾烫卷，又把前面的刘海修了修，倾身时，长发从两边垂下，整个人更显俏丽精致。

　　“快去吧。”

　　曲衍敛收视线，车窗升起，A8驶出停车场。

　　叶溪吐了吐舌头，加快脚步走进附楼。

　　**

　　十二月的最后一天，加班到九点的叶溪回到家。

　　几乎一个月没见的席以箖和席院长，坐在客厅沙发上，低声交谈着。

　　见她进门，两人视线都分了一瞬过来。

　　叶溪忙着招呼席怀周，“叔叔，我回来了。”

　　轮到席以箖，嘴唇嚅动，那声哥只剩一点气音。

　　席以箖看起来精神不错，比起一个月前，终于恢复原先的8、9分。

　　这一个月。

　　如果不是早上放在玄关柜的咖啡和吐司，晚上回来已经不见。

　　叶溪几乎以为，他根本没有回来过。

　　今天终于见到，心里莫名有一丝丝欣喜。

　　洗完澡换上家居服的叶溪下楼喝水。

　　厨房里，席以箖也在。

　　哪怕是冬天，他仍旧是一杯放着冰块的白水。

　　叶溪没忍住，“不冷吗？”

　　淡雅的眸光投来，多了几分清傲，“不冷。”

　　他喝他的冰水，叶溪却想喝烫水。

　　用小水壶接直饮水，等待烧水的过程，叶溪突然很想吃某种甜品，在短视频里搜索附近的店。

　　一个又一个的探店，看起来还不错。

　　叶溪忍不住舔唇。

　　粉色的舌尖，一点，又一点点，刮着上唇。

　　席以箖的目光捕捉到那一点点调皮的粉色，一杯冰水下肚，冰块没化完，他又倒满一杯。

　　“元旦怎么安排？”

　　叶溪抬眸，“吃东西，睡觉。”

　　说完有点惭愧，感觉自己是个废物，没有一点长进。

　　“吃什么？”

　　“这个。”

　　把手机递过去，视频上，探店博主吃得津津有味。

　　席以箖瞥几眼屏幕，“要去？”

　　“嗯。”

　　穿着摇粒绒家居服的叶溪，暖暖绒绒，认真点头，眼眸发光的样子很是可爱。

　　“什么时候去。”

　　叶溪不明所以，什么个意思，他要去？可他的表情看不出有兴趣的样子，这就是所谓的喜怒不形于色？

　　“中午吧……我想多睡一会儿。”

　　“好。”

　　冰水已喝完，空杯子落在大理石中岛台上，清脆的一声。

　　席以箖微抬下巴，“麻烦洗一下。”

　　盯着信步离开的身影，叶溪翘唇微张，忿忿地拿起杯子，在水龙头下冲洗。

　　**

　　新年的第一天。

　　太阳匆忙地露个脸，又埋进云层，中午出门，天空阴霾，有一种随时会下雨的低沉。

　　叶溪收拾好下楼。

　　客厅里，席以箖安静地坐着，见她出现，合上笔记本电脑，站起身。

　　不知道他等了多久。

　　鲁美娟陪席怀周去国外参加一个学术交流会，十天以后才回来。

　　原本计划是中午吃网红甜点，晚上去叶丰的小吃店，席以箖横插一脚后，计划只得改变。

　　小店有点远，在城北，一片新开发的小区，流量加持，叶溪和席以箖到的时候，排号机提示，前面还有38人。

　　叶溪哀鸣，“好夸张，就是个普通小吃，那么多人……”

　　席以箖无所谓等或者不等。

　　“想吃吗，想吃就等。”

　　“来都来了……”叶溪不甘心。

　　两人在路边坐下。

　　叶溪左右观察，排队的不是情侣就是几个女生结伴，一排排，坐满年轻人。

　　他俩属于外形抢眼的人，在路边坐下后，旁边排队的食客，或者过路的行人，都会往他们身上多看几眼。

　　席以箖衣品一贯出色。

　　上身一件军绿印花拉链夹克，内搭浅色圆领毛衣，露出最里的黑色衣领，下面是牛仔裤和踢不烂大黄靴。

　　哪怕是坐在街边的塑料凳上，席以箖也有种超然于众人的优雅气质，干净纯粹，不容亵渎。

　　叶溪拉着衣袖捂嘴，掩住略微上扬的唇角。

　　她还是有虚荣心，和席以箖出门，太有面子了。

　　以前和刘嘉敏出去，也会引人注目，和席以箖一比，又差点意思。

　　大概是规培期的三班倒，颜值被摧残，刘嘉敏看起来总是无精打采。

　　“前面还有几位？”

　　席以箖早就注意到她的奸笑，作为一个站惯讲台的教师，台下那些小动作小表情一目了然。

　　特别她还近在咫尺。

　　傻不愣登。

　　小姑娘今天穿着牛仔裤，脚上是白色运动鞋，一件短款白色羽绒服，一顶毛线帽，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一身，是冬日校园随处可见的穿搭。

　　脸不普通，人就不会泯灭，席以箖并不认为自己超脱于常人。

　　至少在审美方面，他就是个普通男人，会对明显好看的女孩多看一眼，而叶溪，不是仅仅好看一点，是好看很多。

　　他亦不能免俗。

　　“席老师。”

　　一个惊喜地声音同时打断席以箖和叶溪的思绪。

　　三个明显学生模样的年轻女孩走到席以箖面前，其中一个很激动。

　　席以箖侧目，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他本就是个寡淡的人，不会因为站在讲台上，就刻意掩饰真正地性格，他宁愿多花心思在学术突破，而不是佯装一个亲民的老师，得几句毫不重要的夸奖。

　　叶溪打量三个女孩，尤其是边上那个最激动的，女孩子明白女孩子，多半是席以箖的迷妹。

　　眼光倒是不错，可惜，冰山大佛，人情味少得可怜。

　　她舔那么久，还是个苦劳力。

　　三个女生取了号，去到队伍末尾。

　　“你的学生？”

　　叶溪小心试探，现在席以箖比原来好那么一丢丢，作为被他的冰冷冻伤过的人，完全不敢乐观。

　　“应该是。”

　　“当老师真好。”叶溪往三个女孩方向望一眼，那边也看过来，两边目光一触，都有点不好意思，又都很友好。

　　听到叶溪的话，原本凝着某处沉思的人，目光落在她脸上。

　　“哪里好？”

　　“和年轻人在一起能保持活力，而且永远都有漂亮的小姑娘和小伙子，多好。”

　　墨黑的眼眸沉下来，“小伙子？”

　　“是啊，不过他们估计会怕你。”毕竟你凛若冰霜，怎么都讨好不了。

　　叶溪嘟起朱唇，两颗唇珠蠕蠕，席以箖错开视线。

　　“怕就对了。”

　　叫号机正好叫到他们，席以箖起身，“幼儿才需要老师的关爱。”

　　**

　　等很久终于进店。

　　网红店是一片老旧的平房改建，入口是个五米长的窄巷，进去后豁然开朗，入目一个百多平方的开阔大厅。

　　叶溪跟着引客员，从一个厅到另一个厅，一路七拐八绕，仿佛走迷宫，担心席以箖没跟上，她不时回头确认。

　　过道铺满鹅卵石，崎岖不平，又一次回头的叶溪没注意前面有坎。

　　哎哟一声，身体向前扑去，身后的人眼疾手快，手臂一伸，把她拦腰捞回来。

　　叶溪后仰靠在一个坚硬的肉墙上。

　　腰上一只有力的手，左手臂被稳稳托住。

　　“看路，我在。”

　　身后的肉墙温暖坚实，只是短暂几秒接触，却烫得叶溪站直后还在发热，特别是脸和耳朵，看不见红不红，却是滚烫如火烧。

　　坐下后好半天，叶溪像鸵鸟一样埋着头，不敢看对面的席以箖。

　　丢死人……

　　他本来就不喜欢她，好不容易通过卖苦力挣点待遇，这下全完。

　　席以箖盯着对面的头顶，淡声问道，“没伤到吧？”

　　头顶摇了摇，回答气息奄奄，“没事。”

　　“吃什么，手机上看了告诉我。”

　　来都来了，脸也丢了，想吃的一定要吃，一口气点七八样，几乎不带停顿，点完才意识到说得太快，不知道席以箖记住没有。

　　“都点了，还要吗？”

　　“不要了，想吃的都点了。”

　　毕竟是博士，这算个什么。

　　叶溪咬着唇，盯着自己的手机。

　　席以箖下单付款。

　　“多少钱？我们AA。”

　　席以箖往后一靠，一只手垂下，眸光寒凉地盯着说要AA的人，好半天重新开口，“明天去花市，你请。”

　　“哦……”

　　又要去做苦力。

　　可她怎么有点开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