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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爱与愧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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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完全跳出了群山,开始大放光明。天地一派透彻敞亮,黑暗彻底从世界上退去。余州城楼上,霍小舟看着这副场景,不禁感叹:“真是漂亮!”
刀架脖子上的冷秋参就没这份闲情雅致欣赏景色了,只是说道:“你这样做,以你哥的脾气,只怕会更憎恨辰商。”
霍小舟遥望着天空里的太阳:“不会的,我哥最后不会恨任何人。”
冷秋参顿了顿,忽而抬眸问:“你这么做,就没想过李愚安吗?”
霍小舟蓦然回眸,直直盯着冷秋参:“你说田青栀当初把我们绑到钟楼,有想过孙逸飞吗?”
冷秋参微微一惊:“不是吧!你真要杀我?”接着仰起头颅自嘲一笑:“呵!想我冷秋参人美心善,到头来却落得这副下场,看样子做人还是不能做好人。”
霍小舟面无表情听着,倒是佩服她在生死关头之际,还有心情玩笑。不过霍小舟并不想听,便道:“我只是从田青栀身上学到一点,对付一个人最好的办法不是针对他本身,而是要拿捏住他的挚爱。”
“不过当初冷姑娘要是听我一句劝,兴许今天就不会落到这步田地了。”
话音一落,远处烟尘四起。霍小舟嘴角微微抽动,露出个还算开心的笑:“终于,主角团来齐了!”
她默默等着,烟尘越来越近,大地都在颤抖。大随新继位的皇帝领着他忠心的部下赶上城楼。霍小舟一声厉喝“都站住!”止住了众人靠近步伐。
来时路上,霍宴山和李辰商双方一对消息,就什么都明白了。所有一切,都是霍小舟精心策划。费劲心机获取三方信任,故意放魏王前去余州,让戚远峰扮泠南军迷惑魏王耳目。再让真正的泠南军登场,原本互为同盟的两军皆以为对方是假扮的,拼杀个你死我活。
等到次日天亮,霍宴山就会成为消灭叛军的大功臣。霍小舟想要的,不止是留住兄长一命,还有整个泠南霍家的地位!
李辰商镇定的神色在看见冷秋参那一刻破碎,立即上前一步道:“霍小舟,快放了阿参!”
霍小舟朗声道:“陛下别着急,我先问你个问题,我哥见你第一面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李辰商憋着怒火把霍宴山的举动说了一遍,心里更加恼火。没想自己身为皇帝,居然被眼前女子耍得团团转,末了还要受人威胁,低声下气。
不过霍小舟又看不到他心里的怒火,反而有种奸计得逞,坏人的悠然与得意。她转而对另一人下令:“哥,在你旁边有张桌子,已经备好文房四宝。我要写下一封休书,与冷秋参恩断义绝。”
霍宴山向旁边望去,一切果真如她所说,不禁冷声质问:“你所做这一切,到头来就是为这一纸休书?”
然而霍小舟没有回答,把冷秋参往城墙边上一推,平静说道:“哥,你再啰嗦一句,我就杀了她跳下去!”
“不要!”这一声是李愚安发出来的。他面上写满害怕,连望向霍小舟的神情都是那么小心翼翼,生怕稍微一动,人就那么跳下去。
霍小舟眼里的柔软一闪而过,却被冷秋参瞧出来,犹如抓住救命稻草般,赶紧劝慰道:“就是,就是,小夫人想想李大人。他对你一往情深,你要是这么死了,他怎么办?”
怎料霍小舟冷言冷语道:“一往情深的是他又不是我,他怎么办与我何干。倒是你,若我哥再不动笔,你就和你腹中的孽种去地府报道吧!”
说着,又把刀按近一分,涓涓血流落下,一滴一滴砸在灰色的砖墙上。霍宴山心疼起来,连忙说道:“好!我写!”
然而霍小舟不仅要他写下休书,还要他写明冷秋参腹中孩子是谁的,再当着安阳帝军和泠南军十几万人的面,亲自读出这份休书。
而这也是霍小舟的另一个目的,她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冷秋参是被自己兄长抛弃的,将来冷秋参和李辰商在一起,就没人会非议些什么。
等到尘埃落定,她计划终于来到最后一步。让这个结果焊死在每个人心中,成为无可更改的故事大结局。
她长长舒一口气,无力般地垂下手,短刀从手心滑落,在地上砸出响亮的几声“叮咛”。仿佛是一个信号,三个男人立刻冲过来。李辰商接住冷秋参,霍宴山的步子停在半路,他已经没有那个资格与李辰商争了。
霍小舟躺在李愚安怀中,望着这样的结果不禁开怀轻笑。
谎报军情,假传圣旨,欺瞒威胁圣上,这桩桩罪过,都是能抄家灭族的大罪。尚在怒火中的李辰商自不可能罢休。但深究起来,霍小舟所做一切,反而是帮了随国一个大忙。所以这些罪,可以大,也可以小。可以罚,也可以奖。
霍小舟被押上堂,轻旋脚尖,环顾一圈,都是她熟悉的人,有泠南人,也有安阳人。众人望向她的目光倒是出奇一致,都是一派复杂难言。
她的目光最后盯在龙椅上的李辰商,好声说道:“陛下是要审判我吗?”
李辰商神色沉定,只俯视着她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霍小舟呢喃着,轻轻皱眉,似乎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可马上,她甩开双手望向一边的霍宴山咧嘴一笑,有些癫狂道:“当然是为了你呀!我最最在乎的哥哥!”
霍宴山目光微动,闪过一丝惊诧。她摇晃着身子,慢慢走过来,嘴里念叨着:“我劝你,不要喜欢冷秋参,不要娶冷秋参,不要带冷秋参回泠南,可你就是不愿听。”
她抬手一指,便是坐在边上的冷秋参,水光涟涟的眸子直直盯着兄长,怒声质问:“你明明知道,她会害死你,会害死霍家,可你为什么还是执迷不悟!”
冷秋参未免有些不服:“喂!领兵打仗的不是我,运筹帷幄的也不是我,怎么就成我害死你们全家了?”
“你闭嘴!”霍小舟转头厉喝。霍宴山见状,便来呵斥:“小舟!这些事和秋参都没关系,你何必迁怒于她!”
怎料霍小舟突然笑起来,好好看着自己的兄长,连连感叹:“哎呀!我说那么多,你一点反应都没有。可我才呵斥她一句,你立刻就张口了。”接着慢慢踱向冷秋参,所有人都怕她动手,不免提起一份小心,紧张地望着两人。
霍小舟眼睛盯着人,脑袋缓缓歪斜,悠哉道:“事情与她无关,却是因她而起。若不是她朝三暮四,游移不定,兄长怎么会和朝廷打起来呢?”
她骤然回首,众人默默松一口气。可是转瞬,她抬起右手对准李辰商就是一记冷箭。幸得李愚安反应快,亲身替李辰商挡了。这番突然的变故谁都没反应过来,皆是心惊不已。一旦对皇帝下手,那所有的罪就无法抵消了。
李辰商当即大怒,扶着李愚安骂道:“你个毒妇!他可是你丈夫!”
霍小舟面无所谓,语气冷淡:“那又如何?”
接着转向霍宴山,又换了一副脸色,像是个寻到宝贝的孩子,简直欣喜不已:“哥,我知道你还喜欢她,心有不甘。也怕冷秋参哪天想不开,又跑到泠南来找你,到时候整个霍家都会成为你们爱情的陪葬品。所以我要帮你们斩断这份孽缘。”
“哥,现在你是消灭叛军的功臣,而我是欺瞒圣上,假冒圣旨,试图谋杀圣上的罪无可恕之人。”
霍宴山被她眼里的疯狂怔住了,愣愣看着眼前之人,实在无法将她与以前那个活泼调皮又机灵可爱的妹妹联想起来。然而两人的确是一个人,有着相同的面容,一样叫着他“哥哥”。
望着这样的妹妹,他眼里不禁流露出深沉的痛惜:“你毁掉你自己,仅仅是为了阻止我和秋参在一起?”
“不对!”霍小舟干净利落地回答,又露出几分可怜之色,凄凄哀哀地望着兄长,伸出双手仿佛要去触碰一个梦,却在最后退缩,哈哈大笑起来。
“哥哥,毁掉我的人,分明是你呀!”
她又在笑,又在哭,声色凄婉,无比令人动容:“哥哥,是你逼我这么做的。我想保护你,想要保护霍家,就只能走上这条绝路。哥哥,我想杀的人不是冷秋参,而是我自己。”
霍小舟痴痴看着兄长,身影摇摇欲坠:“是你逼我犯下欺君弑君之罪,是你亲手把你妹妹推向绝路。我要你看着我是怎么死的,我要成为你心中的一根毒刺。每当你想起对冷秋参的爱,就会想起我这个早夭的妹妹。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能踩着我的尸体与冷秋参相爱!”
直到这时,众人才明白霍小舟真正的目的。也在讶异她对霍宴山几近疯狂的情感,竟用自己的死,让霍宴山心生愧疚,不敢再靠近冷秋参。这似乎已经超脱正常的兄妹感情。众人不解,却纷纷望向李愚安。
李愚安肩头中箭,还带着毒,痛得脸色苍白,却紧咬着牙关,一步一步走向妻子。他勉力挤出一个笑容,轻松的语调因剧痛而发颤:“小舟,不要玩笑了,我们回家吧!”
霍小舟往后一退,甩来一记冰冷的眼神,漠然说道:“这不是玩笑。李愚安,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你,接近你,嫁给你,包括怀孕,都是为了利用你,好在今日这一天,成全我兄长的忠君爱国。”
“嘭!”李辰商一拳砸在桌上,一双眼睛冷得能冻死个人,厉声喝道:“霍小舟!你给我闭嘴!”
然而霍小舟就是要激怒他,又指着冷秋参,嫣然一笑:“你这么激动干嘛,小心吓着孕妇。别到时候冷秋参早产,一尸两命。”
李辰商最后一丝理智烧尽,怒吼道:“来人!把她押入死牢......”
“陛下!”李愚安立即打断他的话,生怕金口一开,再无回旋的余地。不过此刻李愚安也是强弩之末,只来得及说一声“求你放过小舟”就晕倒在地。
一时间,场面慌乱起来。倒下的人是她丈夫,霍小舟却好像置身事外,轻轻笑了声,静等着处置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