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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坦诚相待 ...

  •   偌大的酒楼只有佟越和周惠泽两位客人。

      两人都是一袭夜行服踏入酒楼,掌柜识相地招呼二位进了里间,让小二取来暖炉。

      “您二位吃些什么?”小二捏着本子记菜。

      佟越向周惠泽确认道:“您请?”

      周惠泽慷慨道:“自然是我请。”

      佟越大手一挥,在菜谱上画了个圈:“这个、这个……”

      小二在本子上飞快记着。周惠泽趁佟越点菜的空隙,把暖炉往她那边推了推。

      “还有这个,都不要。剩下的各来一份!”佟越道。

      好一个饕餮!小二瞄了一眼周惠泽,周惠泽点头道:“再来两坛酒。”

      “好嘞!”小二下了楼。

      佟越还记得,那日夜潜兰亭小苑,听到钱老板说要送周惠泽一座潇城的酒楼,应该就是这座了。

      菜肴摆了三大张桌子才上齐,佟越看着满桌的菜,肚子咕咕直叫。

      “我不客气了。”佟越不多讲究,直接上手就抓起一个肘子。

      “太后请将军做监工,就没给点油水?”周惠泽瞧她像饿死鬼投胎。

      “雍王殿下以为谁都跟您一样,逮着机会就想捞一把?”佟越道。

      “噎死了难看。”周惠泽斟了盏酒推到她面前,酒刚到嘴边,佟越就呛了出来。

      “将军慢些……将军莫不是——”周惠泽打量她一眼,“不会喝酒?”

      边关出身的将军,居然不会喝酒?!这可真是一桩新奇事。

      “谁说我不会喝,我只是太久没喝了。”佟越不顾烈酒烫喉,豪饮一口以示证明,又吞了一大块牛肉压住酒气,她道,“殿下要请我吃酒,何必专门跑一趟潇城?”

      “我来潇城的目的和将军一样。”周惠泽故弄玄虚道。

      “您也是来玩的?”佟越手里的筷子没停,她边吃边道,“没启禀过太后吧?当心我告发您私自出城。”

      周惠泽肯定道:“你不会。”

      他本来是来潇城验收钱洪的资产的,顺路夜探行宫。他本疑心佟越会被太后拉拢,没想到偶见佟越夜行,便跟着她进了库房,见她翻找账簿,他的疑虑这才打消。

      “姚裴私吞了修建行宫的拨款。”周惠泽不绕弯子。

      他早就怀疑姚裴会在修建行宫的支出上动手脚,佟越的行动倒是印证了他的猜测。

      佟越停了筷子。

      周惠泽道:“我确实是私自出城,我在朝中已告病半月,御医来过了,该来看我的人也来得差不多了,暂时不会有人发现。”

      往来人情该装的都装完了,谁还管他的死活。况且,最近姚裴也告病了,众人都急着去给他献殷勤。

      “这御医也忒失职,没病也瞧得出病。”佟越见周惠泽面无病色,便笑问,“哪位诊治的呀?我下次得回避。”

      “御医没误诊。寒冬腊月,少穿几件就染上风寒了,再者,我本就是个病秧子。”周惠泽把酒壶挪到自己那边,给佟越换了盏热茶,“我对将军坦诚相待,底都透给将军了,将军还打算对我藏着掖着吗?”

      “是你要说的,我可没逼你,也未答应你什么筹码。”佟越不看那盏热茶,继续喝酒。

      “我们被栓在同一条狗链子上,牵我们脖子的是太后。将军还想继续当狗吗?”周惠泽沉吟片刻,“还是朝堂上的看门狗。”

      “又来了。”佟越道,“咱俩身单力薄,撼动不了太后。殿下本就身子弱,还是少劳心费力吧。”

      “将军心口不一,若你真这么想,就不会来潇城。”周惠泽道,“我有钱,财可通神,没有办不成的事。”

      佟越敛着眸看他,突然挑了挑眉,边笑边伸手比了个“八”。

      “八十万两?”周惠泽爽快道,“我给得起。”

      佟越摇头。

      “八百万两?”周惠泽一咬牙,“行,我一向惜才。”

      佟越撇嘴。

      “八千万两?”周惠泽眸子微震,“将军胃口不小……”

      “八百万两。”佟越道。

      周惠泽正疑惑。佟越解释道:“我说的是姚裴,他至少贪了这个数。真假账簿上差了八百万两。”

      钱洪先前给姚裴送了五百万两,即使那五百万两都记在了账簿里,姚裴也至少从朝廷的拨款里贪了三百万两。

      周惠泽心里有了数,他笑道:“多谢将军,我必当重谢。”

      “别,银子我自己赚。”佟越摆手道,“姚裴贪赃是你先发现的,我不过正义一回,推波助澜。”

      周惠泽明白她的意思:“将军放心,我不会让火烧到将军身上。”

      “吃饱了。”佟越用巾帕擦了嘴,她眼神飘忽,有些醉了,“殿下豪掷千金,看来捞了不少,得给钱老板立个镶金带玉的衣冠冢。”

      “这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我替钱老板花好这些金银田产,他就该欣慰呢。”周惠泽道,“将军就这么不想与我扯上关系?”

      佟越两颊微红,她道:“钱老板前脚刚孝敬完您,后脚就被烧成灰了。我也怕沾上不干净的东西,引来一身晦气。”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您没事也去庙里烧几炷香吧,免得晦气到您自个儿身上。”

      佟越走了没几步就转过身,手指了指桌上未吃完的饭菜:“这些我都要带走,拿去……拿去给路边的乞儿……”

      她刚说完,便哐当一声栽倒在地上。

      原来是个爱逞强的三杯倒!

      周惠泽发笑之余捏住了自己的左手手腕。

      疼!真疼!

      在树林里挡佟越那一拳真是要命。上次是右手,这次是左手,再交手两回,他迟早残在这丫头手里。

      周惠泽回驿站时天已蒙蒙亮。

      “殿下又去看淳妃娘娘了?”怀安在驿站门外等候多时,“天黑路滑,怎么不叫我陪您?”

      周惠泽早在马车上换了常服,他若无其事道:“闲来无事,想与娘亲单独说说话。看你歇下了,不好叫你。”

      “殿下叫我就是了,还怕我不来?”怀安道,“夜里出门也不披件氅衣,您总是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怀安要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来,却被周惠泽按住。

      周惠泽道:“我不冷。”话音刚落,他就打了个喷嚏。

      “还说不冷,您脸都冻红了……哎,殿下,您的唇上有血。”怀安眼尖,瞧见了周惠泽唇上的伤。

      “哦,遇到只野兔子,想把它捉回来,结果被咬了一口。”周惠泽上了楼。

      “哦。兔子咬的呀。”怀安琢磨着这番话,突然反应过来有些不对,他跟在周惠泽身后,疑惑道,“不对啊,殿下,兔子怎么咬到唇上了?您和兔子抢草吃了?”

      “殿下!”

      周惠泽走了没几步就要倒,怀安在他身后扶住他。周惠泽面色赤红,怀安用手背去探他的前额,手刚伸出去又缩回来。

      这是热病啊!

      怀安把周惠泽扶进厢房,心急道:“您前阵子的风寒初愈,我就该拦住您多歇两日再出城的,这下好了,又病了。”

      周惠泽前阵子为了来潇城,腊月里拎着冰桶子往自己身上淋,怀安和长岁都劝不动,远看着就觉得凛冽刺骨,果不其然周惠泽当晚就病倒了。御医连夜来瞧,周惠泽露出手腕让他号脉,胳膊伸出来,还是一条条赫然在目的旧鞭痕。

      怀安和长岁都纳闷,怎么殿下的旧伤就是不见好。

      “不如在潇城多修养几日,待您身子好些再回去。”怀安把周惠泽扶到塌上。

      “即刻启程。”周惠泽强撑着身子,“我们本就是偷跑出来的,时间久了叫人疑心。”

      周惠泽借着探望母妃衣冠冢的由头带着怀安来了潇城,他事先与秦平良通过气,会替他掩护,长岁也还守在雍王府,虽说他人机灵,鬼点子多,但时间久了,他私自出城的事也瞒不住。

      “殿下……”怀安还要再劝。

      “即刻启程。”周惠泽果决道。

      日上三竿,没人来叫醒佟越。

      佟越从榻上扑腾而起,才想起来自己身在潇城。

      不好!她昨夜是穿着夜行服回来的。

      佟越猛地低头一看,被子盖得好好的,身上还裹着一件绣着流云纹的氅衣,氅衣宽大厚实,把里面的夜行服裹得严严实实。

      那人倒是心细。

      佟越下了塌,随意擦了把脸就出了房门,径直去了小厨房。

      “哎呦,督工,您早呀!”李成朝佟越打招呼。

      他今早是故意没去喊佟越,生怕她起得早了又是拉着他在行宫一顿遛。

      “督工请先用早……午膳。”李成给佟越摆了筷子。

      “嗯。”佟越掸了掸衣袖,把袖中抖落的钥匙踩在脚底,趁李成不注意,踢出老远。

      “明日休沐,我要回一趟会京。巡察行宫一事,不可怠慢。”佟越道。

      这个月送去虎门关的粮饷还未启程,户部平日里连人影都见不着,不知道整日忙些什么,佟越打算亲自走一趟户部去催粮。

      “是是是!”小吏点头哈腰。他面上答应得爽快,心里却盘算着监工不在的日子,是打牌好,还是睡觉好。

      佟越又对李成交代了些事务才让他退下。

      李成退到门槛处时,脚下踩到了东西,他低头一看,是把钥匙,他摸了摸腰间,随后装作提靴,顺手把钥匙拾起,揣到了袖子里。

      ***

      霍子扬近日往外跑得勤。

      按照周惠泽的意思,招募将士要在会京外选,不可打草惊蛇。

      周惠泽开的条件丰厚,听者无不心动,报名者多,能者居上,不到半月就召集了八千将士。但是加上校场原先的将士,也不足万人,还远达不到周惠泽的要求。

      霍子扬自从到了会京就没好好逛过会京城,他不贪恋坊间繁华,但铺子里传来的琵琶声余音绕梁,让他情不自禁就挪了脚步进去。

      中都人好琵琶,是刻在骨子里的,何况旧音难觅,总叫人魂牵梦萦。

      霍子扬探着头去看那弹琵琶的人,背影清瘦,貌似故人,他要喊她,又恐惊扰。待她一曲完毕,转身谢幕时,霍子扬大失所望。

      此女并非故人。

      “公子,瞧些什么?我这里胡琴、羌笛、琵琶,一应俱全。”琴坊老板热情道。

      “哦……”霍子扬回过神,往陈列的匣子里打眼一看,“这个怎么卖?”

      那是个紫檀琵琶捍拨。

      “公子来迟了,这是我先定下的。”一女子正掀帘而出。

      霍子扬闻声望去,惊呼出声:“尹兰?!”

      “霍大哥?”尹兰亦是惊诧不已,“你怎么在这儿?”

      琴坊老板不打扰客人叙旧,他正要退,尹兰便道:“东西包起来,送给这位公子了。”

      “不不不!”霍子扬摆手道,“我不要,我不会弹琵琶。”

      “霍大哥,”尹兰试探道,“可是送给家中妻室?那就当我送给嫂嫂的薄礼了。”

      “没有!我尚未娶妻!”霍子扬急忙解释道,“我、我就是见这拨子好看……我……这拨子还是给你,你弹琵琶好听……”霍子扬这会儿舌头打结。

      “多谢霍大哥。”尹兰欣然接受,又道,“你我一年未见,不知可否邀霍大哥小叙一番?”

      “愿意、愿意!”霍子扬抬掌邀请尹兰先出门。

      “尹兰,这一年你去了哪里?我去年武试过后,再回去寻你时,你已不见踪迹,你的家主说你和你姐姐已经许久未去了。”霍子扬与尹兰并肩走在街上。

      “霍大哥寻我作甚?”尹兰低着头,脚步轻缓。

      “我、我有话要对你讲……”

      “什么话?”尹兰攥着手里的帕子。

      “我、我武试又没考上……”霍子扬挠头道。

      “你……你就是想说这个?”尹兰抬头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久别重逢,他惦记的居然还是武试。

      “啊?是啊……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没用,屡试不中。”霍子扬泄气地垂着头。

      “不会啊。”尹兰安慰他道,“霍大哥,你武功高强、为人正直,在我心里一直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真的?”霍子扬眸光闪动,心中泛着暖意。

      “真的。三年前你从山贼手里救下我,从那时起,我便一直觉得你是个大英雄。”尹兰不吝夸赞。

      “你惯会哄我开心。”霍子扬笑道,“你还没说你这一年都去了哪儿?过得好不好?”

      “过得挺好的。”尹兰莞尔一笑,“我一年前就来会京了。走得匆忙,没来得及与你告别。”

      “那你的姐姐和父亲呢?他们还好吗?”

      “父亲病死了。姐姐……”尹兰扶正了发间的桃花木钗,“也没了。”

      霍子扬心头一震:“抱歉。”

      “无妨。死者长眠,生者节哀。”尹兰道,“霍大哥,你怎么也来会京了?”

      “中都国破后,我便流亡到了会京,现在会京谋生。”

      “我也长居会京,以后多得是时日小叙。”尹兰欣然道,“你现在做什么营生?”

      “给有钱人家做护院。你呢?”

      “在茶楼做琴师。”

      “这营生很适合你!”两人异口同声,最后相视一笑。

      一直到太阳落山,霍子扬说今日院子该他当值,尹兰说茶楼的演奏时间快到了,两人这才告了别,一人向西,一人往东,各自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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