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终成白月光》石桥边放猫

42、劝说

　　兄妹两人不欢而散，容鉴失魂落魄从中安宫出来。他不是不懂容慧的顾虑，但身为臣子，必须先为国再为家，大义始终站在私心前面。

　　容鉴沿着宫墙漫无目的走着，不知自己走到哪处，忽而听见一阵悠悠乐音传入耳，其韵幽远，空灵中蕴含淡淡悲切，不禁听的入迷。

　　他沿着乐音传来的方向，一步步缓缓朝前走去，走进一处偏僻宫殿，从门口进去，看见合漪站在古树下吹埙。

　　清风徐徐吹来，吹动树枝轻轻摇曳，吹起合漪的发丝和衣袂翩跹。

　　合漪低垂眼眸，葱白似的纤细手指捏着陶埙，红唇贴近黄褐色埙身，吹出令人心动的声音。

　　容鉴静静凝视着，看合漪微微低头，如花儿轻轻垂落，似有千百种温柔、千万般娇羞，只这一个动作便传达人心，再也难以忘怀。

　　眼前的场景太过美好，宛如一幅隽永古画，又似诗经里描述的画面。

　　诗经中说，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合漪对容鉴来说，恰如那在水一方的人儿。

　　一曲完毕，合漪回过头来，瞧见是容鉴在看他，稍稍惊讶一瞬。

　　“容长史……”想起容鉴现在已经升官，不再是魏军里的小小长史，合漪改口，“容大人。”

　　容鉴盯着合漪手里的埙，“你放才吹的非常动听，听上去不像是中原的小曲。”

　　“是柔然那边的曲子。”

　　“你怎么会吹奏柔然的小曲？”

　　“曾有人教过我。”上一世在柔然，大哥亲手教导合漪吹埙，容鉴以为是宫廷乐师教他的。

　　“我甚少见有人吹奏埙这种乐器，更多是琴、箫、鼓。”容鉴是个风雅文人，文人墨客大多喜爱并擅长音乐。合漪吹的曲子带着草原上的小调，加上埙独特空灵幽远的声音，听起来极为悦耳动人。

　　“每种乐器都有它的美，只不过，我比较钟爱埙。”

　　“埙是一种很古老的乐器，起于远古，兴于商周，从蛮荒时代进入礼乐之中。”容鉴闲淡说道。

　　他望向合漪恬静的容颜，心中再次生起那股遗憾，若合漪不是妖该多好。他会把合漪引为知己，合漪在树下吹埙，他作画，把此刻的美好留在画卷中。待到多年以后，回首再看画，想起当初的雀跃，该是多么令人怀念。

　　“此处偏僻，你怎么会在这里？”容鉴问道。

　　这座宫殿正门的匾额都已不在，门口红色油漆剥落，殿内狭窄荒凉，光线阴暗，院中生了许多杂草，地上枯叶遍地，一看就是久未有人居住，且无人打理。这样的宫殿，与冷宫相差无几。

　　合漪打量着殿内的一草一木，温言道：“这里曾是高闵居住的地方，他没有登基之前，就住在这儿。”

　　容鉴有些意外，高闵患有疯病，不受灵帝重视，但毕竟是个皇子，竟然住在和冷宫差不多的宫殿里。

　　容家重视子嗣，虽然无法做到对每个孩子一视同仁，但至少不会亏待。容鉴没想到，高闵身为皇子，在皇宫过的这般不好。

　　容鉴想到初见合漪时，他在高闵自尽的甘泉宫，高闵死在他身侧，想来十分依恋他。

　　“你与他感情很好？”

　　“我刚来到皇宫时，他还是个孩子，长的瘦弱，怯怯的，像只小猫儿。他的父皇与兄长皆不喜欢他，生母早早离他而去，他很孤独地在深宫长大，像根杂草一般默默无闻。”

　　合漪轻声叙说与高闵的旧事。

　　“他天生患有疯疾，很抵触与人接近，旁人一旦靠近，他会大喊大叫，甚至攻击对方。可是，我们第一次相见，高闵很信任我，他过来牵住我的手，把脑袋靠着我的肚子，又乖又黏人，像我曾经养过的小猫，特别依偎我。”

　　“你真的很好，所以高闵才会那般依恋你。”容鉴认真地说，“合漪，高闵是人，你与他终归无法一直相伴。无论是京城，还是皇宫，都不合适你，你应该离开。”

　　合漪霍然回首，并没有说话。

　　容鉴抱歉地看着他，“想来你应该有所耳闻，京中出现妖怪吃人事件，接连两日早朝，朝臣请求陛下处死你。

　　陛下不肯，第一次，把上书的人下狱，第二次，直接把人推出午门斩首示众。后来，虽然无人再敢提此事，并不代表百官打消想法，不过是碍于陛下积威甚重，不敢说出来。”

　　他叹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朝中其实并不是真的认为，你是京中妖怪作乱的主谋。他们只是不想看到，陛下身边有个妖，损害陛下威名。纵观史实，有哪个英明神武的帝王，会与妖相伴左右。”

　　合漪坦然迎视容鉴的目光，唇边自始至终挂着一抹微笑。

　　容鉴语气带着恳求之态，“合漪，高闵都不在人世了，我相信京城没有什么值得你留恋，不若离开，回去属于你的地方。当初，国师强行把你从浮山带来京城，现在，我护送你回去浮山。”

　　合漪凝目高闵曾经生活的破落宫殿，一砖一瓦都很熟悉，但是那个满心满眼看着他的人已经不在。他想起一句古诗，恰好映衬此时心境。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他莫名地有些心酸，眼眶微微发红。

　　容鉴比合漪身量高些，他们面对面站着。容鉴低头看着合漪的睫毛，蝶翼般微微一颤，眸光如水莹润含情，心头仿佛被羽毛撩了一下，那阵悸动从心口传遍四肢百骸。

　　他偏过脑袋，压抑着难以诉之于口的心悸，故意不去看合漪。

　　“好。”

　　“？”容鉴心猿意马，没有注意听合漪在说什么。

　　合漪眉目温和，“多谢容大人的好意，您愿意送我回去，合漪感激不尽。”

　　容鉴早已打好腹稿，准备一大堆话来说服合漪，没想到合漪轻易答应，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目的达成，他松了口气，但很快，心头弥漫一股失落。合漪回去浮山，大概不会再出来，此生此世，他们还能有见面的机会吗？

　　“容大人可否想好，用什么理由说服陛下，同意我离开皇宫？”

　　容鉴把遐想藏回心底，平复心绪，缓缓说出他的计划，“我会奏请陛下，主动申请调查京中妖怪吃人事件。既然有人怀疑你与此事相关，为了证明你的清白，我向陛下请旨，让你暂时从皇宫搬出，前往我的府邸居住。”

　　合漪思索片刻，确实是个好办法。拓拔韬与朝臣的纷争因他而起，如果是以为他洗清嫌隙的理由，拓拔韬八成会同意他暂离皇宫。不过……

　　“我要是突然不见，容大人该怎么交差？”容鉴让合漪出宫，最终目的还是送他回浮山。可若是把合漪送走了，拓拔韬必定要追究。

　　容鉴沉默。

　　合漪叹口气，“你放我走，却没有想好周全法子，是准备事后向陛下请罪，对吗？”

　　“我既效忠陛下，便不会欺瞒于他。”

　　合漪瞟了一眼容鉴，“容大人果然是君子。”

　　容鉴面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颇有些自嘲，道：“非是我刚正不阿，而是陛下英明神武。他那般聪明，就算瞒得了一时，也瞒不了一世，陛下迟早会知道。还不如我先承认，说不定看在我诚恳的份上，他会原谅我。”

　　合漪当然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帝王怒火犹如雷霆之威，容鉴就算与拓拔韬私交再好，也难以承受。拓拔韬毕竟是皇帝，君臣等级分明，他真的要降罪，容鉴作为臣子，只能俯首认罚。

　　他不是容鉴，不懂得容鉴心中对道义的坚持。

　　朝对方行了一礼，合漪真心实意地说：“多谢容大人成全，您的相助之情，合漪铭记于心。”

　　拓拔韬这些天过的并不舒心，朝臣逼他处死合漪，虽然他强压下朝臣的要求，让他们不敢再上书。但并不代表朝臣放弃这个想法，他们之后肯定还会用其他方式相逼。

　　他想做个好皇帝，与臣子闹得关系僵硬，不利于朝堂稳定，可让他同意处死或者送走合漪，他绝对不可能答应。

　　杜陈进来禀告容鉴求见，拓拔韬感到头疼，不用想，容鉴此行必定是来劝谏。拓拔韬心中陡然生起一股戾气，为什么一个两个都要来逼他，不过是喜欢的对象是个妖，为何不能成全他与合漪长相厮守。

　　容鉴进来时，尽管拓拔韬脸上挤出笑容，仍掩藏不住愠色。随着容鉴说了会话，拓拔韬才真正展颜，大笑着拍拍他的手。

　　因为容鉴主动请缨，要去彻查京城妖孽伤人的事，还合漪一个清白，到时候朝臣没有理由再喊着要处死合漪。

　　容鉴提出，为了暂时安抚朝臣情绪，他希望合漪先搬离皇宫。拓拔韬没有答应这个请求，此事有待商榷。

　　容鉴走后，合漪过来找拓拔韬，跟他说，自己想要早日洗脱冤屈。既然容大人负责查京城妖怪伤人，那么他待在容大人身边，跟着一起调查，可以尽快查出真相。

　　拓拔韬被合漪说服，答应让他前往容府，同时还派出宁长庚与许掩协助，尽早捉拿在京城搅风搅雨的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