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颠倒》应忱星

36、第三十六章

　　运动会结束之后是让所有人更加期待的双周假期，实验附秉承着从周围学校取精去糟的优良传统，早早便跟随大众改成了两周给学生放一次假。因此要不是两天的运动会还是玩爽了，这半月一次的周末想邀得大家抽出时间一块来聚个餐难度还是不小的。

　　至于这次聚餐的由头，万曦早已在开班会时告知了大家这个好消息——本届运动会他们班总积分排在了第二名，学校赞助的三千块加上之前的班费可以让他们好好吃喝一顿。

　　班主任欣然赞成这个提议，带头表示了本周六晚他有时间能够出席。众人一听本有些兴致缺缺，但听班主任接着道：吃完晚饭他就会提前离开，不参与大家的饭后娱乐活动。于是所有人的心思又都活跃了起来。

　　简短班会之后刘老师前脚刚从教室出去，后脚大家兴奋的讨论声就压制不住了：

　　“光吃个饭多没意思啊班长，结束后咱们一块包个大包厢唱k去吧？”

　　“是啊是啊！前几天我看中心广场有家新开的KTV，据说包厢还带台球桌，大家一块去玩玩呗。不差那点的，奖金不够到时咱们再凑点班费嘛。”见万曦仿佛有些为难预算，一个男生见机劝道。

　　不少同学连声附和着，万曦只好点头，道：“那我今晚在班群里发起一个投票吧，大家能来或不能来，想去哪里都可以自由选择，最后由人数最多的决定。”

　　“好嘞，等班长大人安排！”

　　几句话毕刚才还叫得欢的几人顿时作鸟兽散，匆匆拎上书包都一溜烟跑没影了。

　　一直到半夜，褚昱才真正见识了这群人究竟有多能聊，几乎几秒没有看群消息便是99+的红点提示。而最终等他们确定下来让大家投票的选项都已经是十二点过，彼时褚昱早就等得哈欠连天，随意选了一个吃饭的选项便打开消息免打扰直接睡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不过八点半，褚昱恍惚了一会，想到今天不用去学校，安心地重新闭上眼。

　　没眯多久突然一个激灵，回想起来昨晚本想跟廖咏成说自己不去参加聚会时，对方透露给他的话：班主任既然会到场，那势必他会关注那些没来的同学……

　　褚昱咬了咬牙，他去还不行吗！

　　一个挺身从床上爬起来，他摸到手机，看看最后到底确定了是要去哪里聚餐。

　　按了半天屏幕键没反应，褚昱才发现自己昨晚太困居然随便就把手机丢到一边忘记了充电。挠了挠头，他继续吭哧下床找出充电线给手机插上。

　　一两分钟过后，爆满的消息让软件也有一瞬间卡顿，褚昱迟疑地点开班级群。

　　最后一条消息发自凌晨三点半，眼下大早上的群里总算无人再在刷屏，投票提示悬在顶上，褚昱点进去：

　　“31号本周六晚上七点，中心广场四方来厅，万圣节前夜与大家不见不散哦~”

　　极长的标题，褚昱莫名觉得透着一股浓浓的廖咏成风格。对于去哪里吃他没有意见，视线随即扫到下方内容：

　　“据可靠消息来源，隔壁25班也打算于周六聚餐。再据廖某人深入打探，大家提议想去的ATT KTV正好是隔壁某位同学家里开的！经由伟大的班长说合，我们班去那边消费可以给到友情价享半价优惠喔。”

　　“想去的同学尽情扣1！！！”

　　褚昱：“……”好像更不想去了呢。

　　刚想退出来，指尖悬停在手机屏幕上方，褚昱注意到“25班”的字眼。

　　那不就是言初他们班么？

　　果然在其他未看消息中，廖咏成和言初昨晚都单独找过他说这件事。

　　先点开了廖咏成的对话框，看他半夜两点给自己发的最后那句：“褚哥难得放假你居然这么养生？行吧，我看你投票了，那明儿见！”

　　褚昱直接打了一串省略号过去。

　　【CY：除了学习，没有什么值得我熬夜。】

　　回完廖咏成，褚昱返回来慢吞吞看言初给他的留言。

　　【YC：明晚的聚餐，我们班据说是要和你们联谊，你会去吗？】

　　隔了几分钟之后见自己没有回复，他又发道：“你睡了？那晚安。”后面还顺手打上了一个输入法连带的憨憨睡觉表情，叫褚昱看得不自觉嘴角上扬。

　　【CY：我要去的，你呢？】

　　打完这几个字后褚昱最后一点睡意也消了，伸个懒腰起床去洗漱。等洗完脸后回来一看，言初居然这个点也在线，回了他句：“好，那我也去。”

　　褚昱愣了一下，意思是因为自己会去，言初也才想去的吗？

　　他汲着拖鞋美滋滋捧着手机从房间走到客厅阳台，一把拉开昨晚闭上的窗帘。

　　“哗——”是阳光倾洒而下的声音。

　　这两天因为玉女士又有一个短期的出差项目，所以没人贴心给褚昱准备早饭。他眯着眼感受了两秒户外的新鲜空气后，转身回到餐桌边给刚拿出来的牛奶插上吸管。

　　刚撕开一个小面包嚼了两口想要再给言初回点什么，大门突然就被轻敲了几下。

　　门外是谁，褚昱不作他想，迅速走过去打开了。

　　映入眼帘的言初没有再穿校服，也摒弃了之前那条出场几率很高由深蓝洗成浅蓝色的牛仔裤。他今天一身休闲的短袖长裤皆是清爽的白，颈间松松挂着个之前从没见他戴过的银色海豚链子，手中居然还提了袋打包回来的蒸饺和豆腐脑。

　　细看之下发梢和裸露的手臂处还有微润的湿气，应该是刚洗完澡，身上好像透着股海洋的味道。

　　“方便让我进来吗？”言初举起手中食物笑吟吟道。

　　褚昱连忙错开眼神点头，给他找了双一次性拖鞋。看着言初手上的东西虽然有些惊讶，还是径直接过来：

　　“你怎么也这么早起来了？还正好下去买了早点。”

　　言初换好鞋非常自然地去洗了个手，回到客厅时还顺手从厨房找来了醋，“蓉姨说放假的早上她都会提前给你备好蒸饺等醒来了吃，她现在不在，我晨练完当然正好带一份给你。”

　　一笼蒸饺被装进打包盒里，甚至还贴心地为他淋上了辣椒油。褚昱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愉悦，接过言初递来的陈醋往盒子里头倒了点，自然而然接话：“你还去晨练了？昨晚快一点了你还给我发消息，今早什么时候起的？”

　　“七点左右吧，不算很早了。”言初边为褚昱拆塑料袋边回道，“蓉姨说豆腐脑你只吃放白糖的是吗？”说着将一赤一白中仍保留原始白色的那碗推到褚昱面前。

　　褚昱无比肯定点头：“对！我刚来这边的时候第一次见豆腐脑原来还可以有别的颜色，简直不敢相信。”

　　言初笑了声，“刚才老板也很不可思议，我居然会让他往这里面加白糖。”

　　两人吃了几口，聊完几句言初换个话题问褚昱：“晚上才去聚餐，今天白天你有什么安排吗？”

　　褚昱思考片刻，摇摇头：“没有，你要去做什么吗？”

　　这个周末估计所有班难得一遇老师没来得及布置作业，因此大部分人都想抓住机会好好放纵玩一场。

　　“一会我们去中心广场逛一逛怎么样？”言初向他提议，“下午直接在那边就可以去聚餐的地点了。”

　　“逛街？”褚昱似乎没想过这个打算，仅仅犹豫了几秒就在言初望过来的目光中妥协了，“行。”话毕仍不放心补充，“是就我们两个人吧？”

　　言初达成目的勾了勾唇：“当然。”

　　于是慢悠悠吃完了早饭，差不多九点一刻，褚昱鬼使神差回屋换了身和言初同样色系的衣服。蓝白相间的薄卫衣加上浅蓝的直筒裤，和言初站在一块简直让人以为他们俩要去海边拍风景照。

　　言初提前在大门口等着他，听到动静一抬眼：

　　“……很帅。”

　　看到对方眼中掩藏不住的笑意，褚昱心中才悄松一口气，瞬间又能耐了，眉头一挑，回道：“谢谢夸奖，你也不差。”

　　言初将手机收回兜里，闻言站直身子轻笑了声，“走吧小玉桂狗。”

　　褚昱：“……？”你叫谁？

　　见他一脸懵的样子杵在原地，言初上前将人带到身边，替褚昱锁好门后一脸无辜转移话题问道：“我们不麻烦钟叔了吧，打车去？”

　　褚昱愤愤望了一眼，敢情言初刚刚是在笑他穿得幼稚。难言的恼意和一些不知名的情绪在脑中骚动着，使他非要唱起反调：“我要坐公交去！”

　　大少爷似是没想到还有这个选项，愣了一秒后点了点头妥协：“好，听你的。”

　　闻言褚昱的火才得以消下去一点点，把言初丢在后头蹭蹭蹭几步跑下楼梯。

　　一到楼下不用刻意抬头去望，眼角余光尽是天空大片的湛蓝色，本来觉得言初只穿了件短袖会不会有点冷的褚昱放弃了这个想法。接连一段时间都是这样的大晴天，阳光毫不含糊地照在身上，即使偶尔吹来点北风也是极尽温柔的。

　　今年的寒冬来得格外晚。褚昱瞥过行道两旁堆积扫成一条直线的厚厚银杏落叶，不由得想起前天自己给到言初的那片叶子。说起来那个标本盒背后还装了自己与言初的合照呢，他有些懊恼自己居然忘记偷偷拍一张保存下来。

　　褚昱自从跟言初一起上下学后也有段时间没有体会过等公交的感受了，眼下阳光热烈，他和言初已经在站台等了十来分钟。

　　一颗米粒大小的汗珠从肩背顺着脊椎骨滑落。站台处没有遮挡，再加上褚昱本身就容易出汗，这段旅程还没开始他便有些泄气了。

　　早知道还不如打车，有这功夫他们都到了……褚昱蔫蔫垂着头想到。

　　言初注意到他蹙起的眉头，视线微微往下，看清褚昱鼻尖隐隐冒出的细汗。

　　“很热吗？”他侧身往褚昱斜前方挡了挡。

　　让人陪着自己一起等了这么久，褚昱这时也有些过意不去了，闷声道：“还好。”

　　似是听到了褚昱心中的召唤，远方红绿灯路口处蓦然转过来一辆标着大大“2路”红色字眼的公交车，那通体半旧不新的绿色很像已经渐渐被人们遗忘了的邮政信筒。

　　褚昱一眼发现：“来了！”连自己都没发觉一把拉住了言初的手臂。

　　车内零零散散坐了几位老头老太太，两人依次上车后褚昱极其自然举起手机放到刷卡机前，“嘀”一声，刷上了一直放置在手机与手机壳之间的公交卡。

　　然后他就跟身后的言初大眼瞪小眼了。

　　“……你带公交卡了么？”褚昱试探性问出口。

　　言初无奈摇头：“我没有办过。”

　　褚昱：“……”是他莽撞了。

　　车子缓缓开始启动，一旁的售票员大姨好意提醒：“上车扶稳了，没卡到我这来买票啊。”

　　褚昱尴尬发现自己这一身衣服新的不能再新，完全不存在以前有放过钱在口袋里的可能，不死心回头：“零钱你有带吗？”

　　最终两人一摸兜，终于从言初那里找到了顺手塞进来早上买蒸饺时老板给他找开的纸币。

　　差点两块钱难倒大少爷。褚昱找了个位置拉着言初坐下，心底发誓再也不会逞一时之气什么都不想就跟言初对着干了。

　　言初仿佛看出了他的窘迫，微笑凑近低声安慰道：“你看窗外。”

　　2路公交算比较早的线路了，贯穿风和市老城区南北几个重要地段，很多年前起就一直走的这条路，因此车窗外迅速倒退的那些白石雕塑和欧式建筑褚昱或多或少也看过几次。

　　它们在炫目的阳光下散发出浓厚的人文历史气息，吸引了不少前来观光的游客拍照。褚昱之前去学校时总坐的就是这趟车，可惜大部分时候他上车时外边的天都还是暗的，所以平日里鲜少专门注意到这一路的风光。

　　“中心公园，到了——”

　　听着广播女声温和的报站音，此刻公交短暂的停到了实验附中的前两站。远目望去是仍裹挟绿意的层层灌木绿化带，白蜡树湛黄湛黄的叶子偶尔被风卷走几片，中心公园那上了年岁的门头上也布满了倔强的爬山虎，一切都在有力地活着。

　　“我妈妈很早以前带我进去里面逛过一圈。”褚昱告诉言初。

　　言初垂眼看他：“那你印象中里面是什么样？”

　　褚昱眯着眼回忆了一下，“好像是秋天的时候去的，里面满坡的银杏叶全变黄了，像我妈妈那天围的驼色围巾。”

　　言初跟着想象那个场景，轻笑一声，“一定很美。”

　　“如果那个时候你在……”褚昱注视着窗外喃喃。

　　言初静静等待他未出口的话。

　　褚昱回过头来笑道：“我一定可以给你捡一本书那么厚的落叶做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