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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1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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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行川思索片刻,干脆也不作动作。
果不其然又是一番试探,不过刚过定宁寺,江行川就听车里人道:“改道往北。”
江行川又在心里过了一遍大梁的版图,心里一毛。
过了定宁寺往东北去,那就是六角楼了!
六角楼是一个鱼龙混杂的地界。那楼里明面上是干茶楼的,背地里烧杀抢掠的悬赏一张张贴满了六角楼地下的大石板。江行川年轻时候也曾在那里接过活计。
如今可不是什么太平盛世,往里说,大梁的皇室昏聩,皇帝年幼,朝政大半把持在一个宦官手里,众臣苦不堪言。而往外说,北蛮南疆,哪个不是虎视眈眈。他们如今在这内陆还不显,可若是去寺庙、道观、城镇外的荒野,看得见看不见的地方,到处都是可怜人。
神医谷能声名在外,和这点也脱不了关系。
伤的死的病的,太多了。朝廷不管,官僚不顾,神医谷就像是平民眼里的圣地。医术超然,药材更是谷里自己种的,要价称得上便宜,两相对比倒真成了一片桃花源。
神医谷屹立不倒,对朝廷各处定然有冲击,可它便是真的想要不顾民愤去管,也得看看能不能。
有牵扯的背地,庙堂里站着的可是大梁的夏将军和京城的平阳王,江湖上的牵扯便是数也数不清了。
六角楼也同样。
一张悬赏,将头别在裤腰带上,成了便能全家吃饱,败了,在这荒唐世道里也不过早死早超生。何况六角楼出过不少豪杰,那名扬江湖的断水江楼,不就是从这发家的?
这六角楼,就是一片蛊冢。若是谁要来毁了这最后的希望,也得看这些亡命徒同不同意。
朝廷乱成一团,江湖应运而生。
江行川嘴里的草上下动,眼睛眯着,说不清楚什么感想。
车舆里的人敲了敲车窗,道:“想什么呢?要掉沟里了。”
他慌忙勒马,却见哪里有什么沟?无奈的脑袋一磕车架:“没想什么,大人。”
“嗯?”
刀客长叹一声:“想这乱世,叫人不安。”
里头的人沉默了许久,道:“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
江行川笑笑,可若他就是那个高个子呢?
他一拍马,车轮又咕噜噜的转起来:“大人说的是。”
马打了个响鼻,江行川又问:“大人,您算是高个子吗?”
贺临洲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很久才回他:“不算。”
“塌下来的天从没砸到我身上过。”那声音带着涩,又重又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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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角楼的百晓生,名叫白夜。
白夜这人,八面玲珑,便是给他一头驴他也能跟它混熟了给教的明白再牵出来。江行川不喜欢跟他打交道,太精明的人和他犯冲。
这么多年里唯一的例外,就是贺临洲。
江行川觉得他精明总精明不到正地方,所以不让他难受。
可这何尝又不是另一种聪明。
他叹息一声,将车舆里的贺临洲扶下了车,卸车卸马。
六角楼楼如起名,正是一座有六角飞檐的楼阁。四周环水,或者说叫岛更合称些。若想去那六角楼,便只能座楼里特供的渡船,得掏船费。
江行川也有些日子不曾来过,一时间看着还有些恍惚。
庞大的阁楼在一望无际的湖泊中央伫立,这六角湖本不叫这个名字,可六角楼在这的时间久了,周围的人也就忘了它原本的名字,改口做六角湖了。
渡船在岸边排了一整排,船夫各个看着孔武有力,像是手上有两招的武夫。这渡口占了一整个口岸,延边叫卖声吆喝声喧嚣络绎,听的江行川恍如隔世。
“五两银子。”那船夫伸出五个指头,络腮胡纠缠在一起。
“五两?!”江行川正欲掏钱,手僵在腰侧:“不如去抢啊!”
“诶呦,这位兄弟这话就错了。”那船夫未说话,旁边船上的倒是开了腔:“若你有那能耐,便直接使了轻功从水上飞过去,谁又能说你什么?”
“咱们这叫什么?那叫……哦对,优胜劣汰!”那船夫笑着,露出一排牙齿来,手里的船桨当啷一声落在船上:“要是没那个能耐,就老老实实掏钱渡湖!”
江行川只觉得心都在抽疼。
五两是什么概念?如今世面上,一斤猪肉也只要二十来文钱,而一两银子可是一千五百文钱!一两银子够一个寻常百姓吃住一年了。而如今不过渡个河,便要五两银子?!
轻功渡河?这船夫说的倒是轻巧。对江行川来说,此事不在话下。他确实不知道这渡船的物价,曾经年轻时候有显摆的成分在,也有避免麻烦的心态,向来直接踏水而过。
可他是谁?他可是断水江楼!整个大梁,有几个能跟他一样的?
别的不提,眼前的贺临洲就肯定不行。
就算这岸离那岛没有多远,能适当放宽条件,可那十人之中也绝不会多出一人。
剩下的九人……
他掰着手指算了算,这船夫和六角楼竟能赚上四十五两?!
这不是当街明强是什么?
他举目去看,周遭的人明显已经习惯,一脸麻木的掏钱渡河。其中有些困难的,甚至可以称那面容几乎要哭出来。
可这五两银子,若真能揭了里头的悬赏,便也不值一提了。
江行川不知道,可别人是知道的。
诡医贺观一笑,值黄金万两。白夜怕不是把整个家当都砸进去了,还得倒欠些。那黄金万两就算是虚数,也值不少钱,却足以看出这六角楼背后的实力,称得上是富可敌国。
江行川越想越气,当即就要撸起袖子和人干架,这可都是老百姓的血汗钱!他在城青村十年,也不过堪堪花了三两四钱,这坐个船就要五两!
一双白瓷儿似的手从后头伸出来,蓝白相间的锦布袋子越过他砸在那船夫身上:“十两纹银,我们两个人。”
贺临洲的声音从背后想起,江行川甚至觉得他在笑。忍不住就转头去看,只见人一脸平淡。
他抓了抓脑袋,道:“大人,这楼是非去不可吗?要不我在外头这等你吧。”
“那可是五两!”
贺临洲看他一眼:“里头鱼龙混杂,”
江行川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心道:你也知道?那不如打道回府!
却又听他带着笑的声音:
“而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医先生,需要人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