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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驱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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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长桌中间摆着一个古铜色的香炉,香炉里插着不少燃了一半的香,两边燃着两支红烛,桌上还放着一些符纸、八卦镜之类的东西。
一个身穿灰袍头戴黑帽的的长胡子老头站在桌前,一手拿着桃木剑,一手拿着铜铃,一边跳着怪异的舞蹈,一边口中念念有词。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听我号令,诸鬼退散。”
“如来佛祖,玉皇大帝,斗战胜佛,西天佛祖,保佑保佑,辛苦辛苦。”
“太上老君,统领神兵......”
“神兵天降,听我号令......”
“外面在干什么这么吵?”叶安宁身着白色寝衣坐在床上,睡眼朦胧地问。
忍冬探头朝外面看了两眼,关了窗户,“听管家说府里这几日总是莫名其妙的丢东西,所以找个道士过来去去晦气。”
“丢东西不是该去查偷东西之人吗,”红英不解,“找道士来有什么用呢?”
怜梦胆子小,有些害怕的说,“我听说道士通常做的都是驱鬼的营生,我们府里不会......”
“别瞎说,”红英瞪她,“我们府里干净的不能再干净了。”
忍冬解释道,“东院和前院道士也做过法了,也不单是我们这里。”
红英喃喃自语,“王爷一向不信这些的,真是怪了。”
正说着,紫珠从外头进来了,说道,“我刚才过来的时候,听前院的小厮说林府来人了。”
“那个郡主退了亲的林府?”怜梦问道,“他们还来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当然是来求王爷不要退亲的,”红英想到了最近听来的传言,一脸嫌弃地说道,“你们是不知道外面都是怎么传的,这林探花想巴结王爷,自然要来求和。”
“外面怎么说的?”紫珠好奇的问。
红英鄙夷道,“说这林探花以为娶了郡主就可以为所欲为,纵着府里的下人,都欺负到朝廷命官头上了,你说他胆子得有多大。”
“朝廷命官?”怜梦一脸费解的表情,“这朝廷命官还能被一个下人欺负了?”
红英回忆道,“听说是一位姓谢的大人,当日这位谢大人正要去跟姑娘相亲呢,就被林府的下人泼了一身汤水,两人就争执了半天。”
“后来呢?”怜梦继续追问。
“后来啊,”红英拉长了调子,“当然是我们聪慧善良的郡主出现,解救了这位谢大人,将那下人好好惩戒了一番。”红英说道。
“我可没惩戒他,”叶安宁歪着头,说道,“明明是他自知理亏,被我一吓唬就立刻跪下给谢然磕头了。”
“郡主可认识这位谢然大人?”忍冬问。
叶安宁眼前浮现那日在馄饨摊上的场景。
谢然垂眸坐在地上,表情淡淡的,一身黑色的衣袍上像挂着清霜,明明是与人争执,却看不出丝毫窘态。
为了一碗馄饨汤跟一个下人纠缠不休,她总感觉这不像是谢然会做的事。
大部分人被欺负都是因为身处弱势无可奈何,记忆中的谢然好像永远是一副清傲如霜的模样,他弱势吗,无可奈何吗?
日后权侵朝野的宰相谢然,怎么会弱呢?
但话说回来,她又了解谢然什么呢,两辈子知道的东西加起来,也凑不出一个完整的谢然。
前厅,林家三人已枯坐了一个时辰了,茶都换了三次,人是没见着半个。
“管家,王爷到底什么时候来啊?”林朗敢怒不敢言,苦笑着问站在对面的冯望。
说是忙完了就来,但这都一个时辰了还没见着人,若真有事为何不另挑个时间见呢?
白白让人在这儿苦等,算什么事儿啊。
“林大人再等等,王爷说很快就来,”冯望笑笑,询问道,“大人可要再添些茶水?”
一听茶水两个字,林朗就感觉肚子发涨,不能再喝了,再喝就要饱了。
“不必了,”林朗摆摆手,客客气气地说,“还是烦请管家去帮我问问,王爷今日得不得空?”
他堂堂朝廷命官居然要对一个下人卑躬屈膝,想想实在是憋屈。
要不是有求于人,何至于如此低声下气。
“大人您可别为难我了,”冯望苦着脸,露出一个假笑,“王爷都说了忙完了就来,我们做奴才的怎么好再去催呢。”
林朗隐隐觉得对方在内涵他,但又不能明目张胆的反驳。
到现在他也看出来了,王爷哪是在忙,根本就是不想见他们,就算明知王爷有意怠慢,他也不能多说什么,毕竟今日他们是来上门道歉的。
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可奈何,只能接着喝茶。
一杯茶拿起来又放下,来来回回,喝又不想喝,走又不能走。
坐得久了身子都快僵了,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又过了半个时辰,林家三人灌了一肚子水饱,林昭最先忍不住了,悄悄朝林朗那边靠近了些,低声道,“爹,要不然我们...”
“林探花是要添茶吗?”冯望笑得亲切,一脸茶水管够的慷慨。
“不用了...”林昭悻悻地退了回去。
这时,叶允承迈着轻缓的步子从门外进来,抬头看见屋里三人的瞬间似乎有些惊讶,随后屈指敲了敲自己的额头,状似抱歉地说道,“你看我这记性,居然忘了林大人还在前厅等着,实在是失礼。”
叶允承吃了朝食,听说林府来人了,就交代冯望随便招呼一下,自己转身回屋睡了个回笼觉,一觉醒来本以为人肯定走了,也省得跟不相干的人见面。
谁知下人来报说那林家人还没走,还在前厅等着,于是他只好不情不愿的过来了。
要是不过来,万一林家人留下来吃午饭那多糟心。
叶允承虽嘴上说着失礼,但神色间根本没有半点歉疚的意思,林朗一听就知道对方是在故意怠慢他。
叶允承的态度也让他更加笃定,叶安宁一定是知道林昭逛妓馆的事所以才退的亲。
一个是王爷,一个是郡主,他们都得罪不起。
叶允承接过冯望递来的茶,慢条斯理地问道,“林大人今日携子前来,所为何事啊?”
王朗换上了一副恭敬的神色,“王爷,犬子无意间冲撞了郡主,惹了郡主不快,今日下官是特地让犬子来给郡主赔罪的。”
叶允承猜到他们是为了退婚的事情来的,但此事事关叶安宁的终生幸福,退婚已是板上钉钉,再无更改的可能。
他意兴阑珊地说道,“赔罪就不必了,安宁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婚事是一定要退的。”
他看了一眼林昭,继续说道,“而且,林探花一表人才,何愁以后没有美满的姻缘呢。”
林朗苦笑,被叶安宁退了婚,以后还哪来的美满的姻缘。
他在心中暗暗思忖,难道是嫌诚意不够?
林朗给林昭使眼色,“这一切都是犬子的错,今日犬子是真心来赔罪的。”
柳红月也附和道,“是啊,王爷就看在我儿对郡主痴心一片的份儿上再给他一个机会吧。”
听到这里,叶允承也仅仅只是被这几个人吵得有些烦躁,但听了接下来林昭的说的话,就恨不得将这些人乱棍打出府去。
林昭接收到了林朗的暗示,扑通一声跪在了叶允承面前,言辞恳切,“王爷,郡主那天撞见我的时候,我真的只是初犯,以后我保证再也不去花街柳巷了,请王爷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如竹筒倒豆子般交代了自己的罪行,心里还盼着叶允承听了他诚实的自白,能将过去的事一笔勾销。
听了林昭的话,叶允承黑了一张脸,这事儿他怎么没听叶安宁提过?
这孙子居然去花街柳巷,还被安宁撞到了?谁给他的胆子?还未成婚就敢如此放肆,成婚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难怪安宁说林昭会在婚后对她不好,难怪她那么急着要退婚。
他铁青着脸,说了一句,“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林朗看到叶允承的反应,心中暗道,不好,他们失算了。
叶安宁根本没跟叶允承说她撞见了林昭从妓馆出来的事儿,叶允承什么都不知道,他们这么一提,反倒把现成的把柄送给了对方。
他们若是没提这事儿,事情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但现在恐怕是回天乏力了。
林昭听了叶允承的话也是一愣,他很快反应了过来,立即改口,“我刚才都是胡说的,我的意思是,我怕郡主以为我去了花街柳巷,所以想把事情认下来哄郡主开心,我对郡主是一片真心,天地可鉴。”
叶允承哪会看不出来他在撒谎,他冷哼一声,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早说了,这婚事是退定了,此事由不得你们。”
“王爷...”,林昭往前膝行两步。
再不想听林家人在这里啰嗦,叶允承黑着脸说道,“送客。”
如今叶允承正在气头上,林朗心知现在不管说什么都没用了。
“请吧,”冯望对这林家三人,做出向外的手势。
上了回府的马车,林朗和柳红月坐在了一处。
柳红月看着愁眉不展不住叹气的林朗,柔声安慰道,“老爷也不必太担心,虽然我们左右不了王爷的想法,但这婚事就未必能这么轻易就退了。”
“什么意思?”林朗豁然抬头。
“你想啊,”柳红月伸手往上指了指,“这可是皇上亲自赐婚,皇上金口玉言,那说的话就是圣旨,王府若执意退婚,那岂不就等同于抗旨?”
这皇婚事确实是皇上所赐,但天底下的人都知道,皇上尤其疼爱安宁郡主,正是因为疼爱这位唯一的郡主所以才亲自赐婚。
林家拿什么跟郡主比,皇上又怎么可能站在他们这一边呢?
“话是这么说,但...”林朗继续叹气。
——
坤宁宫,一段长长的回廊,太监洪庶在前面走,后面跟了一长串儿提着食盒的内侍。
进了殿内,内侍依次将食盒里的菜放到了长桌上,又依次退了出去。
长桌两侧坐着大梁最尊贵的两个人,皇上和皇后。
洪庶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他指着其中两道菜说道,“这是皇后娘娘特地吩咐御膳房做的,都是皇上平日里爱吃的。”
“皇上您尝尝这个,清凉败火。”皇后崔新柔夹了一筷子凉拌竹笋到叶禛的碗里。
“皇后有心了,”叶禛将竹笋夹了起来,慢条斯理的咀嚼着。
叶禛刚过四十,本该是是施展才华开疆拓土的好年纪,但他的眉目间却总萦绕着一股沧桑暮气。
今日更是眉头深锁,瞧不见一点笑模样。
崔新柔身为一国皇后,除了处理后宫的事情外,所有心思都在皇上身上,她是镇国公崔牧的亲妹,朝中有不少崔家的人,是以每日朝堂里发生了什么,她都一清二楚。
她心知皇上这几天因为军费的问题焦头烂额,所以特意让御膳房准备了几道清亮解热的小菜。
叶禛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崔新柔盛了一碗汤递了过去,“皇上再喝点汤吧,您今日吃的也太少了,可是菜不合胃口?”
叶禛接了汤却没有喝的意思,叹息道,“朕吃不下了,如今镇北军的军费依旧没有着落,朕,寝食难安啊。”
每年镇北军的军费都是一项大开支,而这军费年年都在涨,国库更是空得让人心慌,这事已然成了叶禛的一块心病。
“皇上莫急,一定会有办法的,”崔新柔说道,“从这个月开始臣妾已经缩减了后宫的份例,各位妹妹也表示支持,希望能多省下来些银子送到北疆。”
后宫每月支出虽然也不少,但跟镇北军的军费比起来,简直就是杯水车薪,但聊胜于无,皇后有这份儿心意就很好了。
“皇后有心了,”叶禛夸了一句。
崔新柔一脸得体的笑,“这是臣妾应该做的,镇北军替大梁抵御北狄劳苦功高,而且镇国公又是臣妾的亲哥哥,于情于理臣妾都该出一份力。”
“不说这个了,”叶禛拿起洪庶递过来的布巾擦了擦嘴,想到了什么,问,“对了,我今天听说,安宁那丫头突然把婚事退了,你可知是怎么回事?”
事儿都已经过去好多天了,他才从一个议事的大臣口中听说,看样子已经在京城传遍了,还闹出了不小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