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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5、御苑合欢 ...

  •   二十五日,诸王贝勒贝子公以下文武大小官员、王妃公主郡主以下八旗二品以上官员之妻照前齐集宁寿宫,因大行皇太后梓宫二十六日发引,读文致祭如前。
      二十六日,寅时,王公百官及家眷与王妃公主,众人已是齐集宁寿宫,今日将恭移大行皇太后梓宫,安奉寿皇殿。发引前,皇帝摆驾宁寿宫,亲奠痛苦,唯怡亲王近侍身边,身后所跟众人痛哭失声。及发引之时,礼部尚书张廷玉上前小心与怡亲王只会,吉时已到,时不可误。怡亲王在张廷玉帮助下,再四泣劝扶拥皇上。发引时,皇帝稽颡痛哭,跪送于履顺门外,直到怡亲王等叩请再三,胤禛注意到胤祥也要跟着行丧哭之礼,担心胤祥跪得膝痛,于是止了哭声。
      然而其后的大将军王倒是丝毫难控制地,仿佛是为周围群哭的感染,哭得更是痛苦,在廉亲王、庄亲王、恒亲王、淳亲王的交替搀扶下,才勉强跟上队伍。诚亲王允祉埋头在众人中,心中偷偷不屑,又来演这样一出无情戏,但是好歹能听到胤禛哭,实在也是难得。虽然知道多半是为丧哭之礼,并非发出于心,但胤禛那哭声貌似确实心痛,不知何来的痛,但能感到胤禛一点的痛,诚亲王心里多少也觉得足够爽快了。更何况,还能看到胤禛身边的胤祥也要跟着跪着,让胤祥非要跟着胤禛遭罪,好好的亲王,像自己一样体面不作,不难过也要跟着演,允祉如此盘算一路。
      梓宫发引,排设仪仗,由东华门出,进景山东门,总理事务王大臣、内务府总管、礼部工部大臣、侍值内大臣侍卫及派出近前行走王贝勒,于宁寿门外齐集。王以下奉恩将军以上,于东华门外齐集。左翼民公侯伯以下有顶带官员以上,于东安门内大街齐集,汉文武官员于骑鹤楼街口齐集,右翼民公侯伯以下有顶带官员以上,于景山东门北齐集。梓宫至,众人则举哀跪迎,随行哭送。另一面,皇后由顺贞门出神武门,等在寿皇殿,在内王阿哥妃随之至寿皇殿大门内站立,在外王妃以下大臣妻以上,先至寿皇殿大门外西墙隅站立,梓宫至,则举哀跪迎。
      皇帝由神武门出,先至景山,恸哭跪迎在寿皇殿大门外,梓宫奉安之后,致奠行礼,王等公主王妃以下也跟着行礼举哀。皇帝在殿中梓宫前再泣良久,一旁怡亲王跟着痛哭失声。约一刻钟后,礼部尚书张廷玉出殿提醒诸王大臣,上前请皇帝遵国家定例回宫。各位王公虽各怀鬼胎,除依旧啜泣不止的大将军王,倒都反应很快地跟上前去,跪在寿皇殿门前,叩请皇帝回宫。皇帝勉强遵从,并传谕此后一月将于顺贞门内,设倚庐以居,每日亲奠。
      皇帝出了寿皇殿,止住脚步,身旁大学士马齐宣读圣谕:“朕惟尊亲之典,首重易名,圣善之修,必崇显号。我皇妣大行皇太后,端庄恭肃,慈惠安和,奉侍先皇,壸仪茂著,诞育冲藐,母道备隆,顾复恩周,命提义尽,宽仁逮下,泽洽宫庭,谦俭持躬,化流禁掖。朕继承大统,嗣服鸿基,方期合万国之欢心,奉慈闱之色养。不意遽遭大故,仙驭上升。抱痛衔哀,感深罔极,惟藉显扬之典,少申孝慕之诚允宜稽考彝章,荐升尊谥,应行典礼,礼部将详议具奏。”张廷玉上前接下自己昨夜亲拟的旨意,恭敬领命。传完旨,皇帝便在怡亲王搀扶下,上了御辇,在众人的跪拜中,离开了寿皇殿。
      留在寿皇殿前的众人中,唯允禵还愣愣地望着寿皇殿内的梓宫,不禁啜泣不休。身边的允禩关怀安慰得有些累了,跪在他身前作行礼状,并未准备向后关怀,他身旁的允祉倒是在人群中低低地,用几个兄弟都能听到的声音说道:“皇帝都哭累走了,还哭什么?”允禵的目光突地拽回到允祉身上,低声恨恨骂道:“诚亲王素来讲规矩,倘若他日荣太妃去世,兄长你也不难过?”允祉一时梗了住,才要骂回去,一把被身边的恒亲王拉了住,只听恒亲王用满语劝到:“兄长,允禵难过也是常情,莫跟他在今日计较。”另一边,允禄和允礼上前扶住允禵,允禄做久了庄亲王,气派也出来了,只要不在皇帝和胤祥面前,就能大胆说话,便也不甚顾及安慰允禵道:“也许诚亲王确是理解不了失母之痛,他日亦不会有什么难过的,大将军王也莫计较。”允礼尚不敢说什么,对允禵也只是想敬而远之,便只是扶着默默点了点头。众兄弟顿时分成两拨似的,只有淳亲王、廉亲王、履郡王默不作声,也不知该说什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都再各管各地,行完剩下的礼,四散回去。
      胤禛的大驾回到顺贞门。顺贞门内便是御花园,因皇帝设庐在内,御花园再次被封了,宫中人等都不得通行。暑日的紫禁城里,御花园确是难得凉爽的地方,花花树树相掩映,无人往来是清净。上次在这住还是春日杏花开得正好的时候,如今来此,热意被树荫遮掩得虽不算多,但迎面即见一棵大概合抱之粗的高大碧树,顿时让人觉清凉舒适许多。树上叶子细长如穗,风轻轻一拂,浓郁的绿便仿佛含羞而敛,如沉沉湖水荡起涟漪,与其身后的红墙黄瓦配得尤为漂亮。绿树上点缀着绯红如云,纤细如羽状的绒花,眼光一晃,还能让人以为是红云朵朵掉到树上碎了似的。
      胤祥想不起御花园还有这样一棵树,是自己以前没有上心么,一边走进那树下荫中,见还有一从粗干上挂下的两人秋千,看着,也没再向前,而是先回头看向胤禛问道:“哥哥,我怎么不记得上次有这树?”胤禛笑笑:“王子认得是什么树?”胤祥回忆着,倒是生出一点羞意地答:“景山前见过,也有一棵,人称合欢。正所谓,三春过了,参差花影,脉脉抽丹,纤纤铺翠。”胤禛拉着胤祥,一起坐上那秋千,荡了起来。满树合欢花的绒毛随着秋千轻轻摇晃起来,方才所见如云的绒毛状的花轻轻散开,吹浮进空中,遮去了更多日色。胤祥用手接起花来,掌心里断断续续落了好几朵,胤禛一起看着,揽过胤祥问:“王子喜欢么?”胤祥小心碰着花,向胤禛点点头,追问:“是哥哥叫人新种的吗?”胤禛为胤祥的满意而满足,点头答:“是我令人种的,夏日暑热,此后我们要在御花园住些时日,绛雪轩已是收拾好,但庭前还是少了点遮蔽,合欢树正在此时开得好,昼开夜合,很有意思,便为王子种一棵。”
      胤祥听到胤禛的说法,心里感到有点怪怪地,但胤禛心思细腻地埋伏的地方多了去了,自己也懒得多想,再看向胤禛,幸福答道:“哥哥,我很喜欢。”再一仔细看胤禛,发觉对方眼周都红红的,看来早上也不只是演的,确是动了一些真情。胤祥便一手拿着花,另一手轻轻抚上胤禛的眼,自己的手恰好有些冰冰的,刚好敷在上面,让胤禛舒服一下,小心问道:“哥哥,是不是还是有些难过呢?”胤禛垂着眼,也问起自己,是否还是有些难过呢,想来是吧,不过更多是哭自己,这些年,有这个母亲苦,如今无了,还是要苦,难过在心里,无来由地,反而都是理由,于是既然张廷玉说要装装样子,那就真的哭一场吧,哭完是不是就不苦了,是不是真的就能两相不欠了,胤禛就是这样想的。胤禛心里盘算了一圈,慢慢握上胤祥的手,淡淡回道:“是,有点难过,丢人了。”胤祥一笑:“皇上也会怕丢人了?”胤禛被胤祥说得轻松了:“我虽不知羞愧,但是还算知耻。”停了片刻,胤禛认真捧起胤祥的脸,想起什么似的,关心问道:“以前,胤祥母亲去世时,定更是难过罢。”问着,眼前又浮现那个小小的脸,白嫩嫩的,哭得一脸红,整夜睡不着,还在哭的小阿哥。胤禛今日只是体会到一分,便更是心疼能比自己更有心难过的胤祥,那么小时便要承受,更何况是那么爱他的章佳氏,那个与乌雅氏完全不一样的,温柔知书的美丽女子。胤祥听了,仿佛也被提醒,想起了一些往事,嗓子突然梗了一下,很快便回手摸了摸胤禛:“我当时还有胤禛啊。现在哥哥也有我,不是么。”感到胤禛应是并不大碍,胤祥不想纵容自己回想一些难过的事,一手还在坚持接着花,回头用手指点了点接到的数,只听胤禛淡淡向自己问道:“胤祥,将你母亲放入景陵,好不好?”胤祥疑惑:“可是……为何?”胤禛从容笑道:“她已也是我母亲了,不是么?”胤祥反应过来得很快,羞得脸上也红如合欢似的,低头笑笑,不再追问,默认了胤禛的决定,想着胤禛自有数的,都是为了自己好。一旁的胤禛看着胤祥默认,一手还捧着花,便转移了话头,像关心一个孩子地问:“王子想留着这花?”胤祥抬眼,怪怪朝胤禛点点头解释:“听说将这花洗净晾干,泡在酒里,便能酿出绛红色的酒来,隐有暗香。胤禛伸手接在胤祥手掌下,帮着捧着:“不累么,傻瓜,非要自己来。我听说,萱草解忧,合欢蠲忿。倘以后我惹你生气,摘朵合欢好讨个喜欢。”胤祥双腿在地上一登,扶住胤禛,看落英又缤纷而下,轻松欢喜道:“哄两句就好了,万一不是开花日,还要等着么?”胤禛搂过胤祥,下巴抵在胤祥额头,一起安静看合欢纷纷而下,铺得遍地红绵绵,同意而感恩道:“王子甚为我着想。那便哄着。”低头轻轻吻在胤祥笑着扬起的凤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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